《如果你只是回忆》＊荼靡花开＊

1、第一章

　　我叫雨，下雨的雨，二十岁，非典型且叛逆的魔羯座。

　　我，不相信命中注定。

　　******

　　又下雨了，听着身边不时传来的怨声载道，我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喜欢下雨天，不是因为我的名字中有雨字，也不是因为雨天的浪漫，而是因为根据统计，九十巴仙的人喜欢晴天，于是我便理所当然地，加入那十个巴仙的雨天大军。

　　讨厌别人喜欢的，喜欢别人讨厌的，是我的习惯。

　　于是下雨了，我习惯开心。

　　「妳今天好像很开心。」室友晴天侧着头看我，雨点滴落她粉色的伞，在空中转了一个晶莹的圈。

　　我朝她眨眨眼睛，但笑不语。

　　「啊。」晴天一顿，有点迷惑地低咕：「雨，很少见妳笑呢，明明笑起来就很好看，妳应该多点笑才对啊。」说着，就朝我的脸伸出魔掌。

　　我猜，她一定想掐我的脸。

　　于是趁她的魔掌还未接近我，我马上伸出手，往她背后一指。「妳看。」

　　笨笨的晴天马上回头，我正等着她发现被骗后的生气表情，她却突然惊喜地低喊了一声，回头向我交代了一句，便咚咚咚地往前跑去。

　　我眼角一瞥，发现原来晴天的男朋友程风恰巧站在图书馆前，看见爱郎的晴天，自然喜出望外地狂奔过去。

　　我没有留意到他们的表情，只清楚听到晴天可爱的雨鞋踩在水洼里嗒嗒嗒的声音以及看见更多的雨水抖落她的伞。

　　一滴又一滴，晶莹如钻，滴落她奔跑过的土地，融和被她溅起的水珠。

　　我深呼吸一口气，压低伞子，静静站在一隅，等待晴天的回来。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一双双被雨沾湿的鞋子，一双双带着湿气的脚印，普通不过，像这个世界，一切都普通不过。

　　一阵风吹来，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唉，臭晴天，见色忘友，难道真忘了我还在感冒吗？

　　稍为抬高伞子，看见那两位还是在你侬我侬，我连想叹息，也没力气。用着最后仅剩的力气，我转身，准备步下楼梯。

　　虽然我知道晴天发现我走掉后，一定会用她的聒噪奇功来攻击我，但为了小命着想，还是走为上着，我可不想傻乎乎地晕在街头。

　　只是才刚踏出一步，晴天的声音就如影随形般地背后传来。

　　「雨！等一下！」

　　「『雨』！等一下！」

　　晴天的反应还真快，只是怎么好像有两把声音重迭了似的，难道是我幻听？

　　我迷惑地回头。

　　「怎么了？」

　　「怎么了？」

　　然而却又有另一把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说出同一样的话。我侧头，对上另一双同样惊讶的眼眸。

　　那是一双如水墨勾勒出的青竹般淡雅、清逸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是一个清秀的男生，只在数秒间他便收起眸中的惊讶，朝我尔雅地微笑，点头。

　　我说过，我是非典型、且叛逆的魔羯座。

　　既然彼此不认识，也就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于是我淡淡地移开了视线。正常的人应该会觉得我没礼貌，可是我从来都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礼貌对我而言，只是季节限定。

　　抬脚才要往回走，一瞬间脑袋却异常刺痛，我敲敲脑袋，却没什么用。这一痛像是要抽光了我所有的力气，痛得我呼吸一窒、眼前一黑便无力地往后倒去。

　　隐约有尖叫声，我知道身后是十几级石地的楼梯，可是我晕得连求救都无力了，所以很明显尖叫的不是我。

　　应该不会很痛，了不起就是摔破头而已。

　　我微笑，因为庆幸这个时候还可以用仅余的力气扬起嘴角。

　　很快地，几乎不用三秒便如预料中，响起了「砰」的一声巨响，就是那种□□撞到石地发出扎实的撞击声，光是听到声音便想象到有多痛。

　　世界旋转后猛然停顿，但只是软软的、暖暖的，却没有预期中的痛楚，也没有滑落额角那血滴的湿润。

　　我的世界，居然第一次有摇晃，却没有天崩地裂；有坠落，却没有粉身碎骨。

　　因为，我睁开眼，看见了他。

　　他的手环住我，把我稳稳定在怀里，额角的鲜红悄悄地滑落他英挺的眉，一点点渗进他带笑的眼睛。

　　*****
　　宇，他说他叫宇，宇宙的宇。

　　那时的我正坐在急诊室的一旁，顶着滚烫的脑袋看着往来穿梭的人发愣。

　　「我叫宇，妳呢？」

　　我转了转眼珠，把视线投回他脸上。他的额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只是纯白的纱布还隐隐透出嫣红的痕迹。

　　不知不觉间，我又望着他的脸发了呆。

　　也许是我看起来没有回答的意欲，他居然也不介意，只是笑了笑，低头研究从护士那里借来的探热器，任由我盯着他的脑袋发傻。

　　后来想想，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笨，像傻瓜一样，亏他还那么有耐性地对着一个发呆的傻瓜。

　　意识慢慢回拢，我只轻轻应了一句，「雨。」

　　「嗯？」他晃了晃手上的探热器，抬起头来，却问道：「有事？」探热器「哔」了一声，他低头瞧见显示的温度，面色一变。「等一下！妳发高烧了，我马上去看看轮到妳没。」

　　他霍地站起，急步向前找护士去，看见他的背影，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很高，肩膀也很宽。

　　这样的他，难怪可以那么安稳地把我护在怀里，让我毫发无伤。

　　他给我的宇宙，没有风雨，一直，都那么浩大而安全。

　　扰攘了一番，几乎半小时后，我和他又并肩坐在急诊室等拿药。

　　打了一支退烧针，囤积在脑袋里的热力，一点点慢慢散去，身体好似也没那么难受了。

　　这才留意到原来晴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有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他额上有伤，处理后其实早该离开回去休息了，可是他却坚持陪我挂诊。

　　不习惯接收别人的恩惠，我只好当他只是闲着没事做，想在医院观赏一下人生百态。

　　只是蓦地又想起他那个问题，于是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头，我便看进了那双有点担忧却依然澄澈的眸子里。

　　「雨，我的名字。」

　　我已忘了当时他的反应，只记得他最后恍然大悟的笑容，他笑起来秀秀气气的，眸子暖暖的。

　　「原来妳刚才不是叫我，而是在说妳的名字啊。」

　　「难怪，原来我们的名字读音一样。」

　　「不过我是宇宙的宇，妳呢？」

　　「下雨的雨。」我看向窗外，窗外的雨丝依然不停，在风中飘摇着聚散。

　　「雨？很美丽的名字……」

　　我没有再留意他的表情，只有他那低低的、略带思索的声音，无法抗拒地溜进了耳里，以致后来总是不自觉地在我耳边盘旋、徘徊，一点一点地占据每个记忆的细胞，在午夜梦回间，无声无息地渗进我的骨血……

　　同样也是后来，当一再地回忆，当日的事也就再次浮现得无比清晰时，就发现原来那天的我忘记了道谢。

　　无论是摔下楼梯或是陪我看诊的事，都忘了。

　　是不是因为我忘了说那句「谢谢」，所以我才会欠他那么多，才会让我们之间牵扯得那么深呢？

　　*****

　　「臭晴天，妳晃够没有？」

　　我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已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好几分钟的晴天，忍不住提醒她：「妳要是有时间闲晃，还不快点把妳的报告做好，这次我真的不会再帮妳了！」

　　管她哭求跪求拜求，我也决不心软！

　　然而，这次的晴天居然没有被我的威胁吓到，仍然保持双手抱胸的姿势，不停地上下打量着我。

　　「干嘛？」我戒备地盯着她。「想干嘛？」

　　晴天瞇了瞇眼睛，以审犯人的口气般开口：「真的没有骗我？」

　　「什么？」骗什么啦？

　　「厚！刚问妳的啊！忘得那么快！」晴天毫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我刚才问妳，妳真的不认识他？」

　　说实在的，晴天翻白眼的样子，的确很丑。

　　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趁机会把它拍下来，等下次她惹怒我的时候把她翻白眼的丑照拿给她的王子看。

　　哼。

　　「喂，何时雨！妳不要又当我透明喔，不准发呆！」说着，就伸手来扯我。

　　拜托，我哪里又发呆了？

　　「喂，梅晴天，别扯！」我躲开她的禄山之爪。「都说了好几遍了，妳到底要我说几遍啊？我、不、认、识、他！」充其量，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另外，也只是对他那双澄澈的眸子比较有些印象而已。

　　晴天锲而不舍地把身子凑过来，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妳不认识他他干嘛陪妳滚下楼梯啊？滚下楼梯就算了，他撞破头还陪妳等急诊耶！」

　　其实，我也真的很想学她翻白眼。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大概是他太闲了！」忍住，不能翻，我是淑女。

　　「太闲？鬼才相信！妳说，他是不是对妳一见钟情？」

　　神啊！我真的好想好想翻白眼。

　　「梅晴天，妳可不可以不要想太多？」有完没完啊？

　　「我哪有想太多！这些事发生在妳身上，绝对有可能啊！我才不相信他只是闲过头……」突然，俏脸又换上认真思索的神情。「妳想想看嘛，太好人救了妳，再太闲陪妳等急诊都算了，但他……」说着，欲言又止。

　　「但他什么？」

　　「那个……就……」她一脸的难为，持续数秒后，才恼羞成怒地瞪我。「没什么啦，别问！」

　　「喔。」到底是谁在穷追猛打啊？神经兮兮的。而且我也并不是那么地想知道，但真的没什么才好。

　　只是那个宇……他……

　　「啊！」晴天突然尖叫一声，拉回我才刚要飘离的思绪。

　　我抬头，只见晴天伸出纤细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我。「妳……妳刚才说什么？」

　　臭晴天，突然尖叫，想吓死人啊？

　　我没好气地回：「说什么？『喔』那句吗？」

　　「不不不！上一句上一句！」

　　「嗯……梅晴天，妳可不可以不要想太多？」

　　她瞪大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何时雨，妳妳妳——我和妳同窗那么多年，有着手帕交的情谊，妳居然说不帮我写报告？」说罢，便咚咚咚地跑上我的床，一把缠住还来不及反应的我。

　　「不行啊！妳一定要帮我做，呜呜——雨雨雨雨，雨妳最好了！我爱妳嘛——」

　　「梅晴天！」

　　结果，那记白眼，我可是清清楚楚、结结实实给她翻了出去。

　　*****

　　我一定是吃错药了。

　　看着从人流中缓缓走出来的他，我皱起了眉。

　　我绝对是吃错药了，所以才会在梦里见到那双眼眸，更会在无意识中走到经济系的课室外来。

　　不过，反正都到这里来了，而且基于礼貌，还是过去跟他道个谢吧，免得良心不安。

　　说服完自己，正想提步走向他，就看见好几个女生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亲昵地拉住了他。

　　他停步，低头与她们对话，扯出亲切的笑容，那双眸子在阳光下依旧闪着澄澈的光芒。

　　其实，他是优秀的，一举一动，都那么赏目悦目，就外貌和性格，不难发现他和晴天的程风一样，都是校园里受人注目的王子。

　　可是，我是非典型且叛逆的魔羯座。

　　我讨厌别人喜欢的，喜欢别人讨厌的。

　　自然而然地，我应该要讨厌他，纵然我和他有着同样名字的牵连，纵然我还没向他道谢，纵然，我曾梦见他那双眼睛。

　　而且，我从来都不是有礼貌的人，刚才的我也居然想为了顾全礼貌向他道谢，更怕会良心不安。

　　真是可笑，我怎么可能忘了，良心根本不是我应该要有的东西。

　　于是，我收回短暂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任由嘲讽继续停留在嘴角。

　　然后，转身离去。

　　和他的牵扯，就到此为止，干干脆脆，不牵连、不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