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小鼎在教上仙中国话》阿痒痒

5、第 5 章

　　朱红的房门无声的闭合，跨出阶梯后自发的形成了云雾将门也掩盖看不清，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遮盖藏匿了起来。

　　“你听得懂上仙大人的话对吗？”袖子忽然被什么拉扯了一下。
　　丘乞儿转头，却对上了一张雌雄难辨的秀气脸庞。

　　？
　　你谁？

　　“喂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
　　直到对方站远了一些，丘乞儿才看出这是个少年，扎了个松散的发髻，一身黑白相叠的衣衫，袖袍和衣角都有长羽点缀，眉间一点朱砂成线，成一道鲜艳的纹路。

　　实不相瞒，在下现在就是个哑巴。
　　丘乞儿看他的目光带上了看白痴的无语。

　　“还真是啊……”似乎是被丘乞儿无声胜有声的目光看的心虚，少年干咳了一声。“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的状况，谁知道你真不能说话。”他眼神左右躲闪了一下。
　　“我是白童，你方才看见的鹤就是我。”名为白童的少年介绍自己时挺直了脊梁，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骄傲。“还是这雪落山的城灵。”

　　城灵。
　　丘乞儿耳尖微微一动。
　　这个词倒是有些耳熟。曾经他在玄月门时，听闻过城灵的由来。凡是年月古老且生灵繁多的城邦内，都会衍生出这样一个守城的灵物，作为祥瑞的代表，也是这座城生机与繁华的证明。

　　只是，雪落山的这座城早已空了，别说是人，连动物都不曾有过…
　　哪来的城灵？
　　还有，为什么鸟会变成人你明明是妖怪吧……

　　“上仙大人闭关时不可打扰，你随我来吧。哦还有。”白童却似乎对他的思考不甚在意，背身过去后又猛地一回头，神情警告。“虽然不知道你跟大人究竟什么关系，但你敢有半点谋逆之心，雪落山绝不让你好死。”

　　丘乞儿被那杀气腾腾的眼神盯的后背一凉。
　　好凶。
　　行呗，脾气挺大。

　　养伤时都躺在床上，这倒是丘乞儿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位于山顶的府邸。雪花零零碎碎的飘落，整个庭院都被一层柔软松散的白所掩盖，重檐式的房屋，檐下暗红的斗拱上雕花繁杂，错落的白柱则将整个廊庭撑起。
　　循着走廊环绕一周，最显眼的是在中央雪园里的一颗巨大的枯树。

　　为什么要在院子里留一颗枯树呢。
　　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丘乞儿有点莫名的盯着那棵孤独矗立雪间的巨木，忽然发觉树身有一条缠挂着的金色细链，挂着三条鲜红流苏，熟悉的一如凤青衣上的坠饰。

　　这似乎已经是他第三次看见这金锁了。

　　“那是雪落山的祈福锁。”
　　白童停了步伐，顺着丘乞儿的目光看去。“虽叫祈福，却是封印。”

　　丘乞儿转而去看他。碎发在脸颊轻拂，卷曲成散乱的墨丝，神情有不解。
　　封印？
　　封什么的，凤青吗？

　　“说了你也不会懂得。快点跟上。”
　　白童压根不打算解释更多，冷哼一声又转身继续走。

　　什么嘛。
　　不打算说完就不要说一半啊。
　　丘乞儿撇撇嘴。

　　“你倒是心安理得。若不是两次救你，上仙大人哪需要这么早闭关…”路上白童絮絮叨叨，似是饱含许多不满。他眸子斜斜一瞥，表情愈发不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

　　“大人闭关出了纰漏，指不定也是你动的手脚……醒来就只会说奇言异语……府里的誓灵们也都听不明白……你一个凡人却听得懂…”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忽然情绪低落起来，脑袋耷拉着，连额上的红纹都黯淡了不少。

　　“喂，你到底有何居心，是不是外面的人派来的习作。”白童猛地回头，竟是怒气冲冲的抓起了丘乞儿的手腕。

　　？冤枉啊。
　　丘乞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烧的莫名其妙，后退一步。偏偏嘴里也没法说话，只能胡乱比划，但对面这鸟显然没打算听他解释，握的越来越重。眼看手腕都要被掐断了，情急之下丘乞儿低头在对方手上就是一口。

　　“！”结果那力度不大的一咬却让白童惊悚的全身炸毛，手一松跳开了老远。
　　“你这——”他的脸竟是通红，仿佛遭遇了什么极其轻薄的侮辱。“你这浪荡凡人！不知廉耻！”

　　？
　　丘乞儿还张着的嘴茫然的忘了合上。
　　咬你一口怎么就成不知廉耻了。还有，明明是你先抓我的好吧。

　　“你你你”白童气急败坏，指着满面疑惑的人半天也没憋出第二句话来。却看着丘乞儿忽然眉一挑，朝他愈发走近了几步。
　　“？！你别过来！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虽然上仙宠你但不代表我就不敢动你了！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丘乞儿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好笑。刚刚还傲气的像个小公鸡似的，怎么现在怕成这样？
　　他慢条斯理的走到白童跟前，不顾其抗拒的抓起了他的手。

　　‘我不是细作’
　　少年人的指尖带着温热，是与常年落雪的城邦不同的鲜活和柔软。

　　‘还有，他为何闭关，与我有关？’

　　白童没想到他是为了写字，有些惊异的瞪大了眼睛。认真在掌心上描画的丘乞儿半低着头，只露出了挺翘的鼻尖和长长的眼睫，显得额外无害和安静。白童原本充斥防备与不满的眼睛竟是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偏了偏头，别扭的抽回了手，紧紧握住拳，想捏去那份掌心怪异的酥痒。

　　“不是就不是，写什么字……怪人。”
　　白童嘟嘟囔囔了一会，这次的神情倒是正常了许多。
　　“大人先前受过伤，随意使用就会灵气逆转，需要调理。”

　　灵气逆转。
　　丘乞儿琢磨着这四个字的严重性。
　　这不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吗？
　　他陡然心一颤。背后刹那出了冷汗，立刻就又抓起了白童的手。

　　“哎你这人——！”

　　‘怎么会？’
　　丘乞儿写下这个问题，随后不可置信的盯着白童。
　　走火入魔，那个人看起来正常的不得了，能睡能说的，怎么会走火入魔？
　　修士若是灵气逆转，早就七窍流血，痛苦不堪。可凤青看着分明没有大事，甚至还能下山打架，连武器都不需要，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这是大人闭关出事后的事，现在我听不懂大人的话，自然不知道原因！”白童左躲右闪，被那一只暖软的手握住的腕子仿佛火烧火燎一般发烫。最终他忍受不了的再次抽回了手。
　　“所以都是你的错造成的！此次大人闭关后，你必须要做你该做的事，不然留你岂不废物一个。”

　　丘乞儿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
　　意思是，他是能帮上凤青的？

　　他连忙点头，示意白童继续说。

　　“你忘了吗。”白童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无语，眼神瞥开，带了丝不耐和嫌弃道。
　　“极阴之体所成炉鼎，可助灵气周转，抚走火入魔之势。”

　　丘乞儿慢慢睁大了眼睛。

　　不，他不知道。
　　他曾经只是认真修炼，从未了解过什么炉鼎的功效。
　　直到这一次才堪堪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玄月门和满云宗才来找他。
　　从小到大，那么多家伙紧盯着这个身体不放。

　　到头来，凤青也是因为这个吗？

　　那先前的，说是他写下的字母才来救他，因为他懂得他语言的欣喜，在他耳边说了那么多话，待他亲切，为他养伤。
　　也是因为他是一个炉鼎才如此的吗。

　　少年忽然垂了目光，手轻轻放回了袖底。
　　额发柔软顺帖的落在脸上，看不清神情。

　　“上仙大人救你一命，你别忘了。”白童看着他低头，嗓音有些冰凉。“因你而增加的麻烦，你理应回报一二。”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少年眉眼在雪花纷飞里再无多余的情绪，额间的红纹鲜明，如一道滴落划开的鲜血。

　　是，世上从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丘乞儿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不就是当炉鼎嘛。
　　也没什么。

　　眼见着丘乞儿淡定的点了下头，原本还担心他会变脸或逃走的白童有些意外的皱眉。
　　这人，似乎也并不抗拒的样子。
　　要知道炉鼎被使用时是极度痛苦的，采予的过程如同扒一层皮。一般人都不会想去受这个罪。

　　丘乞儿抬起头，脸上回了个友善的微笑。似乎对此接受良好。

　　白童背回了身，目光仍旧探究的留在那个笑着的少年脸上。
　　怪人。
　　他收回目光，心底冷哼。
　　一笑就花枝乱颤，怪不得是炉鼎之体。

　　丘乞儿跟上，却是收敛了笑意，眸底淡淡没什么情绪。
　　凤青救过他。回报一次，也是应该的。

　　不过也就这些了。
　　低头，丘乞儿有些迟缓的拿起那枚脖子上挂着的平安锁，银铃铛落在他指缝，微微摇晃。

　　看在这把寒莲剑的份上，等到彻底治好了凤青。
　　他就走吧。

　　找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
　　再也不要被人蒙骗利用的活着。

　　已经受够了这些，也累了。
　　与其再挑战一次人心，不如彻底不去碰才好。

　　---

　　雪落山很安静。
　　这是凤青闭关这几日里，丘乞儿新的感想。

　　这座空城实际上还保留着曾经的风姿，当铺，酒楼，各式各样的建筑林立起伏，戏台，钟楼，连寺庙都修建的恢弘大气。似乎随处可见曾经的繁华与生机，连茶铺的桌上都还摆着一叠无人再用的茶具。

　　丘乞儿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望着那悬挂在半空长绳上的红纸灯出神。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小炉鼎，你在看什么？”身侧忽然传来幽幽的声音，轻飘诡异。
　　丘乞儿却早已习惯了，侧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矮自己半个身的小姑娘正目光热烈的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带着幽怨：为什么要喊小炉鼎。

　　扎着双发髻，头戴杏花簪的小女孩长得灵气娇嫩，对丘乞儿的目光毫不自知，欢乐的继续碎碎念着。“你别发呆了，陪我去玩吧，好嘛好嘛！”

　　丘乞儿无奈的呼出一口气。
　　任由着袖子被她拽着，然后往另一处拉去。

　　这小女孩是雪落山的誓灵，据白童所说，她算是城灵往下的下从，跟随城灵而生，像这样的誓灵一共有三个，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孩模样。
　　小女孩叫杏童，原身是一朵绽放的杏花。第一次和丘乞儿见面时差点飘到河里，被丘乞儿无意的接到了手里，然后就黏上了他。

　　“我娘说，接到了杏花的人，就是有缘人。”
　　杏童喋喋不休，拉扯着他的袖子小脸上都是倔强。
　　“所以你要陪我玩！”

　　然后丘乞儿就成了现在这样。

　　一颗红皮革所缝的绣花圆球被抛上了天，在苍茫黯淡的穹底划过一道弧线，而后被一双白皙而线条漂亮的手接住。
　　丘乞儿颠了颠球，熟练地抛了回去。

　　杏童举着手兴高采烈的去接。翻飞的淡粉袖口如花瓣。旁侧还有两个孩子也同她一般专注的盯着球，在旁侧追着跑。
　　一个黑衣短打，模样像个小大人的叫夜童。一个青白束袖，跟不上步伐气喘吁吁的是青童。

　　空城里什么都没有，唯独只有寂静。三小一大的身影在雪地里踩出无数脚印，绕着圈来回玩闹的声响成了唯一的动景。

　　“我抢到了！嘿嘿！”杏童捧着红球得意一笑，带着一脸的雪泥像个小花猫似的站在原地。
　　“明明是你犯规，叫小炉鼎把球扔给你了。”旁边的夜童不服气的撇嘴，一张俊秀的小脸看向了后方还在匆忙追赶的身影。“青童你也太慢了。”

　　“是…是你们…太快了……”青白衣衫的小孩撑着膝盖低下头不停的喘气，似乎这跑动的几步已经到了他体力的极限，抬头露出了秀丽的眉眼，只是大汗淋漓的略显狼狈。

　　“小炉鼎，下回到我了！”夜童朝丘乞儿喊去，认真的煞有介事。
　　丘乞儿抱胸挑眉，对这个称呼再次感到了不满。

　　好啊，你们还喊得挺顺口。
　　过分！

　　“耍赖！凭什么扔给你！”杏童一听就炸了，上前俩发髻都气的一抖一抖。
　　“那干嘛你能我就不能！”夜童不甘示弱上前跟她对峙。
　　青童赶紧上来拉架。“诶诶诶冷静冷静……每人一次嘛每人一次。”

　　丘乞儿站在边上听着三小孩的吵吵闹闹，目光倏忽望了远处更高山顶的那座府邸。
　　那里是凤青的地方，离空城有些距离，也是雪落山最冷的位置。

　　不知道凤青闭关结束了没。
　　他若有所思，连鼻尖落了雪花也没注意。

　　“小炉鼎”忽然身后的衣角被拉了拉。
　　丘乞儿回头，是青童仰着脸看他。那双偏浅的眸子带着乖巧，像是并不懂得那个称呼的真正含义。
　　“你快去劝劝他俩吧，不然又要打起来了…”

　　少年轻哼一声，摸摸他的脑袋。目光却是温和了起来。
　　好吧好吧。带孩子嘛，他会的很。

　　一转身，熟练的把俩火气冲天的小豆丁一手一个拽了起来。
　　一个放在左边，一个放在右边。

　　然后蹲下，雪地上写字。
　　‘玩个新游戏吧？’

　　小孩们果然安静了，都认真的看起了地上他的话。然后忙不迭点头。

　　丘乞儿笑了下。

　　青童看着眼前蹲在咫尺距离的少年人一张漂亮眉眼的笑容，忽然愣了愣。
　　脑海里响起那位城灵大人的话。

　　‘炉鼎不过是炉鼎罢了。你们看着他就行。’
　　‘凡人心黑得很，别做不该做的事。’

　　青童捏紧了还抓着这个人衣角的手，心底有些轻颤。
　　这个人，心坏吗。

　　脑袋忽然又被揉了一下。
　　他一抬头，是对方略带疑惑和关切的目光，透着那双水波涟漪的桃花眼，像是带了温度，在问他‘怎么了？’

　　“我，我累了……”青童忽然躲闪了目光，不知为何感到心虚的不行。“我不想玩了。”

　　旁边的俩小孩闻言探脑袋来。
　　“毕竟青童体力差。”
　　“你才跑了多久啊，就累。”
　　不由你一句我一句的吐槽起来。

　　青童性子本就胆怯害羞，此时更加低下头去。忽然身体一轻，被丘乞儿抱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忙不迭低呼一声抱紧了对方，却嗅到一阵淡淡好闻的气息，从这人发间衣襟传来，带着暖意。
　　一转头，对上的是丘乞儿面色如常的侧颜。

　　“！我也要抱！”杏童第一个反应过来，跳着就要去拉丘乞儿衣服。
　　“幼稚。”夜童愤愤转身，踢了下脚底的雪。“小孩才要抱。”

　　哎，一个一个来。
　　丘乞儿熟练地躲闪她的抓拉，然后安抚性的又伸出手摸了摸杏童的脑袋。

　　誓灵们都轻的像是本体，所以抱起来简直不要再容易。
　　丘乞儿跟杏童闹得专注，并未看见怀里小孩此时红透了的脸。

　　青童悄无声息的埋下了头，鼻尖也凑近了身前这个人的衣衫里。

　　他生而是一枚玉扳指，落在无人打开的木盒里。这份从未体会的温度却让周身都暖了起来，像是寻到了眷恋又安心的故地。

　　这个人定然是个好人。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