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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丘乞儿这名字是穿书后,他娘起的。
      风月所的人一批又一批,歌舞笙歌不停,血泪都藏在看不见的阴暗里。那个命苦的女人自生下他后就每日以泪洗面,似乎是对他有愧。

      愧于把他生在了这么个地方,愧于生下了他。
      毕竟一个卖身为生的青楼里,连爹是谁都不可能知道。以后也必定是同样的结局,直到最后腐烂埋没在这个风尘楼里。
      但丘乞儿并不怨她,毕竟他已经是个成年社畜,并非真的小小五岁幼童。
      生活和命运的苦,他是理解的。

      “娘。不怪你。”于是小孩伸出短短胳膊,掌心轻轻落在了女子哭泣的面庞。
      “不怪你。”他露出个笑来,一张白皙小脸灿烂干净,继承了母亲的漂亮眉眼。

      后来丘乞儿遇到了找来风月所的玄月门。
      那是修仙八大派之一,对凡人而言,好比天降奇缘。

      那队首的长老见了他就两眼震颤,仿佛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手腕抖动如筛,就差跪在地上高呼‘感谢上苍’。
      风月所收了好处,他理所应当的得了这一趟仙缘。

      丘乞儿的母亲其实是不舍的,但她别无所选。
      留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知道与自己模样相像的丘乞儿将来的结果。

      这是一条路,也许前途未知,但终归是走上去的路。是机缘,更是改变命运的节点。
      临别之际,母亲给了小孩一个银质的平安锁。

      锁平平无奇,却入手温热,挂在丘乞儿脖子上,小铃铛轻轻晃动。

      “以后娘不在身边,要多多小心。要照顾好自己。”
      她眉眼多情,生而桃花目,却每每哀愁,眸底疲倦与悲色掩盖了大部分风采。
      乞儿,乞上天,乞生,乞命。
      “好好活着。”

      于是丘乞儿踏上了去玄月门的路。
      就这样,一直过了九年。

      十四岁那年,他偷跑下山,路途却偶然间听到了门派大师兄与弟子的谈话。

      “丘乞的药快吃完了。长老那似乎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再过几日,应当就可以了。”
      “大师兄,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别无所选,这是长老的命令。况且炉鼎生而体质所定,无法修炼至顶,除了为人所用,再无价值。不要想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做好你该做的事。”

      那一天,九年的骗局才血淋淋的在他面前挖出,敞露着森森罪恶的白骨。
      炉鼎。
      丘乞儿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他身体虚弱,不能御剑。师父长老单独传授他功法丹药,紧盯他每日修炼成果。
      为什么他的住所靠近长老殿,且衣物与寻常弟子不一样。
      为什么多年来无人与他亲近,哪怕是师兄弟也对他态度疏离。

      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他不是这里名正言顺的弟子。
      而是当年从风月所换出来的一个工具,一具长老寻觅多年用以突破的炉鼎。

      丘乞儿没有时间去颤抖,去心慌或者怨恨。他循着原本的路线回了住所,伪造出自己被人掳走的假象,在混乱的器具间留下一张求救字条给出假讯息。然后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在深夜独自下了山。

      熟悉的又一次偷跑下山,熟悉的狗洞,这一次却不再是如往常那样为了买话本了。
      丘乞儿一身汗水,狼狈脏污的从林子里滚了一圈,在小坡底下爬起。

      他抬头看看上面的万千星河,心底不知是五味杂陈,还是一丝迷惘。
      跑吧。
      他没时间去伤感绝望了。

      丘乞儿一直都很听话,门派内的师兄弟,师父长老,也一直待他不错。
      正是因为那份不错,才让人遍体生寒。
      也正因如此,没有人会觉得他能逃跑。

      只是那伪造的假象并没有拖住门派的老狐狸们多久,仅是下了山,丘乞儿就听见了远处的喧嚷。
      镇子被逐渐封锁严查,那是玄月门在找人。

      丘乞儿知道原本的路不能走了,船也不能上。于是他转而朝更深的山里走去。路上混进了一个运货的驴车,将自己不大的身形蜷缩进了装货的箱子里。
      驴车摇摇晃晃,赶车的人是个懒散的,出了城门还打了三次哈欠。
      车轱辘在道上颠簸,那是往北境的方向。

      他安静的窝在箱子里,口鼻呼吸困难,先前长久的奔走让他本就虚弱的身子开始阵阵冷汗,也许是多年的丹药功法有问题,他离开玄月门后就几乎寸步难行,此时肺腑都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在寸寸捏紧心脏。

      丘乞儿疼得紧皱眉头,咬牙咬出血味,却不觉难忍。
      如果有什么是忍忍就能过去了的,那就忍忍就好。
      他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驴车停下的时候,丘乞儿从昏厥里醒来。
      他爬起身时撞了下头,耳朵嗡嗡作响。外面此时出奇的安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余。
      这不正常。定然有异。

      丘乞儿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屏息静气听了十多分钟后,才小心的将箱子顶开一条缝隙。
      透过那微弱的光亮,他朝外看去。

      驴车的驴子不见踪影,远处的地面上,借着月光,丘乞儿看见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那人被开膛破肚,肠子肺子流了一地。
      正是那赶车的车夫。
      他呼吸一窒。

      而后一道声音在更远的地方响起。
      “这里有个遗漏的想跑,我顺手杀了。等尸体处理完你们来搜车,我去四处看看。”

      那是个他熟悉的人声。
      是大师兄。

      丘乞儿心底一沉,几乎是反射性的脊背窜上一阵凉意。
      要走。

      对方似乎刚好被其余东西吸引了注意,他必须抓紧机会。
      没有多加胆怯和犹豫,丘乞儿听那脚步渐渐消失,似乎方向在后方林子,他掀开箱子,悄无声息的从货车上借着夜色爬了下来。

      他奔进另一个方向的树林。
      不料过去就一个沟壑,猛地扎到草地里,头磕破在石子。
      血温热的淌落,挂在眼睫鼻尖。

      丘乞儿抬头,随意的擦去遮挡视线的血迹,爬起身。
      没时间因为痛龇牙咧嘴了。

      但玄月门很快就找到了位置,搜山的动作快的几乎让人绝望,火把照亮了夜色,人群带着声响从森林的边侧开始地毯式搜索。好在并非是长老或者高位修仙者,不然一只手就能把他揪出来。
      但那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若是等那些家伙到,就彻底玩完了。

      丘乞儿知道修仙者找人并不难,况且他这么个累赘的身子,根本跑不太远。

      远处有寒风依稀吹来,带着雪的味道。
      雪?

      丘乞儿忽然惊醒了一下。
      他抬头,撞入眼中的是耸立远处,在树冠顶的缝隙间苍白巨大的山脉。

      雪落山。
      居然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传闻的仙山雪落,常年严寒,无人可进,进之则迷,再难活命。

      丘乞儿钻过一个灌木丛,正要站起身的刹那,一道凌厉箭风朝他面门袭来。
      瞳孔惊惧一缩,他反身躲闪。
      结果那飞箭竟是生生在半空调转方向,而后直直扎进了他的肩胛深处。

      血肉横飞。剧痛彻骨。

      那是追踪羽箭。
      丘乞儿心凉的跟冰窟一般。
      还是来不及了。

      “找到了!”有人在与其他队伍呼喊。

      丘乞儿咬牙,那箭不拔,他根本迈不出步子。狠狠心,抬手发力,带着倒勾的长箭一鼓作气的被整根拔出!
      撕裂声和剧痛,却猛地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了。
      丘乞儿扔下羽箭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

      “追!”
      紧随其后的是数道身影。

      ---

      追踪箭时不时逼近,却都避开要害,只废他经脉。
      等丘乞儿爬到雪落山山脚时,他已经浑身无一处完好,血迹一路蔓延拖出了长长一条红,在结霜的地面鲜明刺眼。

      那帮人像在玩猫抓耗子一般,似乎料定了他最后会走投无路,在雪落山脚的阵眼前被拦住,于是把他围困在终点,才慢悠悠的现身。

      丘乞儿缩在雪地里,周遭是被烫出淅淅沥沥红点的雪污,他气喘吁吁,几乎要原地直接昏死过去,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只一双眼亮如寒星,在血迹斑斓里倔强着。

      “师弟。莫要强求了。跟我们回去吧。”
      大师兄苦口婆心,手里却握着追踪箭的长弓。
      身侧的箭筒里装着他一路拔下的羽箭,倒钩上血肉依稀。

      “你若是自己老实回来,也许门派还能看在几年情谊上,免除重罚。”
      “别再胡闹!”
      长老阴沉着脸,似乎濒临暴怒边缘。
      “这些年宗门养你教你,你不知感恩,还做出这等判门之事,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啊你!”

      那话冠冕堂皇,这些人却都说的义正言辞,仿佛他是个做错事的罪人。
      少年蹲在地上,一身狼狈,凌乱发梢沾血黏脸颊颈部,此时却忽然露出个笑来。那眉目在血污里依旧漂亮的出奇,乍一笑竟是有格外难言的风情。

      “呵呵。”只一句嘲讽,连多一个字都懒得再交流。
      丘乞儿只觉得讽刺。

      为了一己私欲,还能这样摆出设施怜悯的嘴脸。当真是八大门派之一,真不愧是门派大能的做派。

      他再也撑不下去。单薄的身子在白茫茫的雪地间摇晃片刻,倏忽摔倒下去。
      但那口气却还是压在胸口,郁闷的整个心脏都在疼痛。

      不甘心。
      但已经无路可走了。

      沾血的指尖在雪地颤巍的写下最后的字符。
      歪歪扭扭,却用力。

      f**k u。

      那是丘乞儿至今为止,对这*蛋的人生,最诚挚的心声。

      忽然一阵风起,掀动大片雪花。
      原本正要上前捞人的玄月门弟子都不由一怔。

      一道气息如雷雨将至般从头顶压下,重重的锤在众人心里。
      连门派长老都难得的眉头一皱,袖下手攥紧。

      这是,高位修仙者的灵压。
      凌驾于世人,且寒冽可怖,几乎是立刻就能让他们意识到与对方近乎云泥之差的实力。

      “退后。”
      被震慑的近乎颤抖的声音从老者口中溢出,他伸出手拦住了还想上前去的大弟子。
      “都退后。”

      要出大事了。
      他的预感开始隐隐不安的震荡着,带着本能对危险事物的惊惧。好比羊在猛地抬头时意识到远处掩藏的狼群,那一刹那的恐惧。
      众玄月门弟子于是都撤出了一步。

      迷蒙的视野里,丘乞儿似乎看见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带着层叠白袍落定。
      悬挂在那衣袖旁的细细金锁随风而动,坠着数枚红色流苏。雪色衣衫衬着鲜红坠饰,夺目而迤逦。如同踏入人间的神明,身上还挂着来自神界的精致枷锁。

      像仙人。
      丘乞儿迷迷糊糊想着。

      他看见仙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虽然视野一晃即逝,也觉得颜如冠玉。

      “Leave him along”
      陌生的声嗓平静开口,字字清晰。却如泉敲玉盘,清冽好听。

      杀意如雪崩降落。

      但丘乞儿仅剩的理智却呆滞的发出了一个问号:等等,这说的什么鸟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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