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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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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到国庆假期的头两天才停,连头夹尾足足下了有半月之久。据戚砚书室友所说他们寝室这礼拜潮得都快发霉了,一天一只大蟑螂都是轻的。
戚砚书这个北方的娃子头一次见个头比硬币还大的蟑螂,当他看见白晏春发在寝室群里的照片时,瞬间被这恶心玩意儿刺激的汗毛竖起,并皱着眉猛男嫌弃地发出一声“咦~~~~”
还好他走得早,不然这个阴间住宿条件怕是早就把他送走了。
不过这天气潮归潮,H市作为旅游的热门城市,就算雨下得再大也阻挡不了庞大游客群体高涨的情志,以及他们想为H市GDP做贡献的热切愿望。
十一假期戚砚书因为家离H市太远所以就没回家,整个假期都呆在陆遥知的家里,于是陆遥知作为长辈兼东道主,打算趁着这个假期带戚砚书去本市的标志性景点——沽塘寺逛逛。
他给戚砚书的理由是沽塘寺观赏价值尚可,而且据说求学业很灵,非常适合像他这样的学生去打卡。实则是陆遥知自己存了私心,他会想到去沽塘寺是因为他去年在那儿求的心愿最近差不多已经实现,他要遵照当初的约定回去还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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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去年的事儿,陆遥知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是好一阵感慨,要不是当时实在走投无路了,谁又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求神拜佛呢?
在那件事情之前,陆遥知的事业可以说是稳步前进,从没遇到过啥大挫折,但就是因为这样让他不甘于现状,不满足于当时公司的发展速度。他想要加速扩张公司的规模,让公司早日有一个质的飞跃,于是他相中了一个隐隐超出公司负荷的项目,并将公司当时全部可支配的资产都投进了这个项目中。
但他这种做法无异于揠苗助长,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在旁观者眼里显而易见,应月当时就劝过他收手,但他没听,而且他在公司的权限和权威都要比应月大得多,所以最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说实话当时他确实也有点赌的成分在里头,显然他也并没有赌赢。
进度还没到三分之一,项目的现金流就出了问题,急需再投入一笔资金进去,但当时的跃成由于陆遥知激进的做法,自己内部的资金周转也遇到很大了问题,别说再腾出一笔钱去支持这个项目了,甚至连整个公司都差点进入破产清算的环节。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陆遥知有生以来最黑暗的时间,他向银行贷申请款,银行说他风险太高不够资格不给批;他向几个“朋友”求助,又被找各种借口推脱或直接和他玩消失;公司的中层说离职就离职,甚至还有把跃成的资料带去“孝敬”对手公司以此来换取新东家的信任的;就连他当时还在任教的H大,老师之间都传起了一些流言蜚语,有的路上遇到没事似的和他打招呼,结果转过身就和身边人议论起了“月盈则亏”“极则必反”。
其实到了这时候陆遥知早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是他太自以为是,太走火入魔了。他此时才清醒地意识到他身上背负的并不止是他自己而已,他所做出的选择也不是只为他自己而做,还有他的朋友,员工,以及那么多人的心血……
陆遥知顺顺利利了二十几年,人生头一次遭受如此大的重创,谣言四起,众叛亲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事业快倒塌了却无能为力。他也慌啊,也怕啊,自责又后悔,彷徨又无措。他想,经历了这一遭,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勇气去闯荡了吧……
不过即便如此,陆遥知也没停下来去好好整理整理这桩桩件件的糟心事或是仔细体会体会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感受,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因为如果他停下来了,那公司怎么办,应月怎么办,留下来的员工怎么办,那些个半吊子的项目怎么办,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有太多问题等着他去解决,陆遥知没空去理会那些已将他放弃了的人,即使被打碎了牙齿他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人呐,在高位的时候顺风顺水,自然有的是人来捧你夸你亲近你,想为你锦上添花,更想跟着你发财。
只有当你从高处摔下来了,才会知道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树倒猢狲散那都是轻的,被落尽下石都成了常态。
在这事儿之前,陆遥知的个性虽说不像应月那般跳脱,但也算是个性情中人,高兴就是大笑,生气就发火,他会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就以为他们也都会真诚地对待他。
这事儿发生后,陆遥知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成熟了,内敛了,但也更能藏了。
自那之后,很少有人能再从陆遥知的脸上看见起伏较大的情绪,他像是一台被重新设置过的机器,永远都是温和地笑,温和地生气,温和地讲话,温和地做事,像是在吝啬自己的情绪,但更像是在保护自己,也就只有真正熟悉陆遥知的人才区分得出他到底是真和气还是在假客气。
这事儿的最后,就在陆遥知都已经做好了破产的准备时,应月的爸爸进来掺和了一脚,给了一笔不小的资金,解了跃成当时的燃眉之急。
陆遥知也是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应月的爸爸是全国百强企业的董事长,而她妈妈只是她爸爸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想向她爸爸低头的。
如果不是这事儿,陆遥知是怎么也想不到应月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儿身后,居然是这么一个“畸形”的原生家庭。也正是因为这事儿,后来陆遥知出于内疚和同情,便一直对应月“消极怠工”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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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塘寺坐落在沽塘山朝南的坡面上,寺庙从山脚开始建造一路往山顶的方向延伸,山脚始山腰止。
这地方地理位置极好,风水绝佳又闹中取静,是一个相当好的去处。
不过这里离陆遥知的家还是有点距离的,所以国庆假期的头一天两人便起了个大早,七点不到就从小区出发去沽塘寺了。
一共三十分钟的车程,陆遥知在寺庙边停好车时七点半才刚过没几分钟。
本以为他俩这个点去也够早的了,人总不会太多,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人类的战斗力……
当他俩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到沽塘寺门口时,立马被门口这接近百米的长龙给惊得顿在了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
陆遥知和戚砚书又怎么会想到,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再早又怎么早得过全国各地的夕阳红旅游团呢?
陆遥知回过神后,观察了一下这支队伍,发现排在前面的基本上全是带着旅游团的小帽儿的大爷以及穿的姹紫嫣红并且人手一条丝巾的大妈,零星可见几个年轻人可怜兮兮地穿插在各位大爷大妈的中间。
陆遥知:“……”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就挑假期最后一天来了。
不过这来都来了,还是先排着吧……于是陆遥知带着戚砚书默默地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这队伍刚排上还没过多久呢,戚砚书就凭借着自己扎眼的外表和排在他们后面的姑娘聊上了。
姑娘:“帅哥,是来沽塘寺玩吗?”
戚砚书热情回应:“是啊是啊,你也是吗?”
“嗯嗯,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诶,我是北方人,在H大上学。”
那姑娘听到“H大”这金字招牌时,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哇~原来你是H大的啊!厉害厉害!牛逼牛逼!”她是真没看出来这小哥不仅长得又高又帅的,居然还是个学霸!
她想,自己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捡到宝了!这趟沽塘寺真是来对了!
戚砚书打了个哈哈,说:“啊没有没有,也就——还行吧~”话是这么说,但是个人都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此刻的得瑟劲儿。
站在一旁默默当听众的陆遥知合理怀疑,戚砚书身后要是有条尾巴,现在怕不是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这姑娘自然也看出了戚砚书的得瑟劲儿,不过她有她的小九九,就没戳穿戚砚书,“哪有~能进H大的那肯定都是学霸,是学霸那就已经超厉害了!”
戚砚书被夸地飘忽忽地,不甚真诚地自谦:“没没没,一般般一般般啦~我只是考试运比较好。”
这姑娘继续闭眼吹:“是嘛,好羡慕哦,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反正我就是觉得你超厉害的!”
戚砚书:“啊哈哈,也许吧哈哈哈哈哈……”他最终还是膨胀了,承认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其实自从考上H大后,戚砚书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毕竟光“可以和陆遥知当校友”这一条就够他在家里用鼻孔看人了。
那姑娘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一转话题:“话说你也是来拜佛的吗?”
戚砚书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来寺庙不是为了拜佛,还能是为了啥?”
“不过这队好长啊,至少得排十五分钟吧,而且还下着雨……”
“啊、这倒是。”
“不过我听说下雨天来沽塘寺求姻缘更灵诶,你觉得呢?”
你看,你这不就来到我身边了吗?
然而戚砚书这个大哥并没听出她的话中话,他听到的重点是:“嗯?是吗?真的假的,沽塘寺还能求姻缘?这里求姻缘很灵验吗?”戚砚书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兴奋。
“???”
那姑娘一头问号:“大部分寺庙都能求姻缘的吧。而且你不知道吗,沽塘寺就是以求姻缘闻名的,这里求姻缘超灵的!我闺蜜的男朋友就是…就是来这里求姻缘的时候认识的,你难道不是来求姻缘的吗?”
说着说着,她声音就小了下去,小到戚砚书都没听清她最后问了个什么问题,只见她脸颊泛红,手指也跟着搅在了一起,显然是一副娇羞的模样。
虽说吧,戚砚书也注意到了这姑娘此时扭捏造作的样子,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这种现象和自己有关,于是……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先祝你也早日脱单,再祝你和你以后的老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戚砚书背顺口溜似的说完一串儿小时候讨红包时才会说的敬辞后,才发觉自己最后说的那俩词好像用的不是很妥当,不过管他呢,寓意是好的就行了!
“蛤?”那姑娘愣住,表情瞬间从娇羞变成一言难尽,一时竟也想不出该接个什么话。
估计也是没想到剧情居然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那姑娘在心里大叫,大哥你是听不懂暗示吗?!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搁我这背课文呢?你怕不是个傻的吧!
与此同时,听了全程的陆遥知“噗——”的一声差点儿笑喷出来,他赶紧捂住嘴憋住笑,这时候要是不小心笑出声那尴尬的可就是人小姑娘了。
陆遥知边庆幸自己刚刚没喝水,边开始怀疑这小夯货到底是真没眼色,还是看出来了懂装不懂。
对此他更偏向于戚砚书是真没眼色,毕竟死直男不愧是死直男,连个信号都接收困难,这要是放他们这种隐晦的小众圈子里,那戚砚书怕是一辈子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了。
而另一边,这姑娘显然还没认输,打算再为自己的爱情努力一把,“你……难道不是来求姻缘的吗?”因为她身边的同龄人里就没有来了沽塘寺却不求姻缘的。
但她想不到的是,戚砚书就是那个例外,他理所当然地回答:“不啊,我不是来求姻缘的,我是来求学业的。”
“…………啥?”姑娘听了这回答差点吐出一口陈年老血,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来沽塘寺求学业的,不甘心地想再确认一次,“你是来……求学业的?”
戚砚书不懂她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他答应道:“昂~是啊。”
“…………”好吧,她认了!“那……祝你学业有成。”
是她眼拙了,是她大意了!这个大高个儿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帅又怎么样?H大又什么样?!人傻了一切还不都是白搭!看来这个沽塘寺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有多灵呢。
而此时单纯的戚砚书对这姑娘的心理活动毫无所觉,还十分真诚地感谢她:“谢谢你,一定会的!”
姑娘:“……”不想说话,更不想理他。
戚砚书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姑娘的回应,才后知后觉人家好像不大愿意理他了,于是转过身想找陆遥知打发时间。
结果他刚转过身,就看见陆遥知杵在那儿意味深长地抿着嘴憋笑,于是他疑惑道:“遥知哥,你今天心情很好吗?我刚才好像还听见你笑出声儿了。”
陆遥知见自己看热闹被撞破,赶紧压压嘴角,慌忙之下瞎解释说:“是、是啊,天气不错,心情自然也不错。”
戚砚书抬头看看天上下个不停的雨,心里十分的不解——遥知哥他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