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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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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僧团长留不出,慧宏师徒几个也乐得清闲。邓灵毓本该帮扫客房铺茶水,可他这些日子日益消瘦下去,身体几要轻薄如纸,偶尔咳嗽,幸而神色倒不是病恹恹的。也没人敢让他去做粗杂的事。
可心还勉强能算个儿童,因此他师父对他的管教还算宽容。不知怎的他面对邓灵毓生出了许多的责任感,天天追着邓灵毓跑,要给他喂食,将他喂得胖些起来。
邓灵毓被剃光了头发,近来屡屡神魂飘荡,脑中映的都是那天削发的场景。唐进就在边上看着。
他做什么要来呢?
邓灵毓觉得余情未了这想法太过可笑,毕竟是被慧宏师父救起来的一条命,也不算是唐进饶下的。那么,大约就是来看笑话的吧。
邓灵毓这么自以为是地认为了,心里反倒好过了一些。他想他是纯粹地痛恨唐进,然后他现在该将这种痛恨彻底忘了。
他现下终于心平气和了。
他先前没想着人是可以放下仇恨与过往的,所以常常抱有一种无能为力的不甘。但如今他遁入空门,每日学经诵文供香奉火,又看着一众和尚兄弟友好相处,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可以忘记过去了。
这里的人都不用俗家名字。邓灵毓想,十年、二十年之后——如果他能活那么长——当他变成一个老和尚的时候,可能连他自己都记不起自己从前是叫邓灵毓了。
平心而论,邓灵毓并不喜欢可乐这个法号。可乐听着有些傻,像是可笑的亲兄弟。什么事情可乐呢?邓灵毓自认是个并不可乐的人。
但他其实也并不喜欢邓灵毓这个名字,觉得他父亲很庸俗。但因为长久以来用习惯了,所以也没有了太大的感觉。但由此可见他是个十分挑剔的天性。
邓灵毓没什么慧根,就算做了和尚,也难以福至心灵。寺庙供他做心灵躲避之用,除此之外他并不能感受到更多佛光沐浴。但他本就不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因此最耐得住寂寞,何况还有一个唧唧喳喳的可心整天绕着他转。可心很兴奋,因为他有师弟了。
但邓灵毓总是懒得理他。
没过得半个月,慧宏师徒四人从恒清寺动身,前往京郊另一处著名寺庙。他们不能往宫中派上用处,向京城的同行们联络一下感情还是可以的。
再说唐进那里却是病了一场。唐作跑了,邓灵毓被他打死了,唐进本就是个很孤独的性格,两个他自以为亲密的人都不在了,此时就更显苍凉了。但他自己没觉出这种苍凉,因此也没让人往外说,宫里都不知道。
宋郦苹彼时已快要临产,但唐进病了,她便摆出一副茶饭不思忧心忡忡的模样,很想到唐进身边躬亲服侍。唐进虽然是男女不忌的口味,但除了邓灵毓外他倒是没对别人认真过,邓灵毓是第一个,至今也没有第二个。因邓灵毓是个男的,所以倒显得唐进对女人不怎么上心了。
宋郦苹其实比昕小阮还不如。当时昕小阮还是凭面貌姿态让唐进生出了利用之心,而宋郦苹在他心中便只有两个身份,一是宋惜的干闺女,二是生养他孩子的女人。
因此唐进对于宋郦苹十月怀胎满地乱跑的举动很是恼怒,他不屑于她的侍候,但又无力与她发火,只能让人将她扶回去安份待产。
唐进在满府上下仆人的团团转里孤苦伶仃地躺了十来天,病情毫无起色。大夫说是招了秋寒,但这事总可大可小。唐进平素没见着身体羸弱过,这回病势如此汹涌,大约与他的心病也有些关系了。
他愁的事情很多,但面上并不愿表露。苍白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躺在床上,他不去宫里,也没人常过来找他商议。国家眼看着天灾人祸都起了征兆,宋祺天终于也不再成日花鸟鱼虫,开始天天上朝了。
宋祺天不喜欢这个,但是无可奈何。他虽然不太关心政治,但却怜恤黎民,眼见越来越多的百姓受难于旱灾人匪,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不是个擅拿主意的人。瑞王的事忙得他一个头昏脑胀,起初没觉出问题来,后来过了几天,想着怎么没看见子云,政务繁忙也没个帮拿主意的。他虽是皇帝,但对这方面却没一点儿自信,总觉得自己要搞砸,拎着朱笔也批不下去。下面一群大臣从来都是各自谋私,宋祺天也不太信他们。
宋祺天还要同五台山僧团谈求雨的法会,身边没有唐进,觉出一种空落来。终于又过了些日子他火了,问太监子云跑哪儿去了。太监跑去唐府问了,才晓得唐进病了这事。
这下宋祺天也担心了,抽空往唐府跑了一趟。路上太监与他说了国公爷辱杀邓晚之的光辉事迹,宋祺天当即听得头脑发懵,四肢都气得发凉起来。
以至于他到了唐府时,慰问的心绪已经不见了,活像来兴师问罪的。但一见到唐进的病容后,他忽然又难受了。两厢的心痛叠加,他决定暂时不与唐进谈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