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坟》不落枫

1、鸽坟

　　战火沧夷，远围近里皆是腐烂骸骨，少数周围还盘旋着几只瘦骨秃鹫，腐臭血腥和空气撕绞，吸入鼻腔中早已分辨不出和原本空气的区别。

　　他的身上随意披着几块布，就略当衣物了，赤风獠掠，布块也摇摇欲坠，但再也没人温声斥责他不好好穿衣。

　　他已经没有力气奔跑了，双脚早已被锋锐的石子刮伤，伤口发炎，密密麻麻抽心地疼。

　　他最终选择停在那。

　　那是一处鸽坟。

　　是人们专门扔弃埋葬白鸽的地方。

　　记忆中为数不多的书籍里略微记载过白鸽，那是和平与圣洁的象征；曾在百年前盛繁的诺威契亚帝国，那更是被刻入帝国徽章的至高之物。

　　而后帝国间流芳传古着一句话：

　　——白鸽所降之处，皆吾王诺威契亚之域。

　　那时，整个诺威契亚帝国境内，繁衍了数十万的白鸽，无论晨启还是昏落，纯白的白鸽旋转飞舞在帝国的每一处，下方的子民骄傲自豪的为它们欢歌雀跃，起舞颂唱，盛世之景色冠绝天下。

　　他一生，只见过一次白鸽遨旋一方天堂。

　　他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看着，盯着，眷念着，白鸽确实如同书中所记，腹羽翼绒，纯白无暇，是令人垂爱的柔白。

　　但她很快被其他难民发现，并用生锈的投刺，射落在脏黑的泥土上。

　　圣灵白鸽沦为泥沼污秽。

　　和他一起逃亡的难民们，嘶吼着，大声辱骂着，用投刺反复扎入无法动弹奄奄一息的白鸽体内，朱红的血将白羽浸染，赤色悲鸣。

　　“杀了白鸽——”

　　“我们不是诺威契亚的残党！”

　　“求求了，让天下的白鸽都死去吧！”

　　“它们是灾难！是毁灭！是恶灵！”

　　——白鸽所降之处，皆吾王诺威契亚之域。

　　百年过后，人们仍旧记住这句话，□□光不复，是来自人们的仇恨，恶厌。

　　这句话再也没有带给人们光荣辉煌，骄傲曙光，而是无尽战火，悲夷创伤。

　　妻离子散，流民遍地，往日幸福的生活是海上破碎的泡沫。

　　人们不再期待白鸽降临，他们抓捕白鸽，虐杀白鸽，发泄仇恨，再扔进鸽坟。

　　那个记忆里、书里写的诺威契亚帝国，已经灭亡了。

　　新王对他的铁骑兵将下令，凡白鸽所降之处，皆为诺威契亚残党，杀之。

　　人们更加憎恨白鸽，它们不洁，它们是诅咒，它们是降世之灾。

　　数以万计的白鸽逐渐消失，这个物种在这片大陆上轰轰烈烈地濒临灭绝。

　　他看着鸽坟，最上头的那只白鸽的尸体，正对着他，白鸽的眼睛瞪的很大，死的时候来不及闭眼。

　　她应该很疑惑，为什么曾经爱戴她信奉她的人会如此待她。

　　身后传来铁骑军马奔来的声响，他抬头望向天海际涯。

　　像是被鲜血染得厄红，那应该是白鸽的鲜血，诺威契亚帝国子民的肉血，亡国难民的腥血；红得那么红，白云都该被污血浸得失色。

　　圣洁白鸽所到之处即是灾厄。

　　声响近了，锐利的尖刺捅入他的心脏，腥血连同他的肉血，一并迸溅出来，零零洒洒地浇灌在一片鸽坟上。

　　长枪被抽出，在一切化为虚黑之前，他用最后的余光看见那铁骑的勋徽，是荆棘缠绕的刺刀长枪、与烈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