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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上街 ...

  •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炭火暖热,菩提坐在窗下看一本地方志,门外忽有对话声起,未几,凤行祉推门而入。

      他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手中油纸包裹物摊开,两块缤糯糕尚有热气,他推到她手边,她拿起一块,咬下一口。

      对面的人问:“好吃吗?”

      她答道:“好吃。”

      对面的人又道:“两块都吃完。”

      她应道:“好。”

      对面的人看着她进食,她食完一块已觉满腹饱胀,但不敢言语,仍旧拿起第二块继续吃。

      对面的人忽而道:“说你愿嫁我为妻。”

      她吞下缤糯糕,开口接话道:“我愿嫁你为妻。”

      她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勃然大怒,伸手一拂,案上茶杯尽扫落地,瓷器粉碎:“对我所出之言,你俱顺从应和?与我手中提线木偶何异?”

      见他动气,她立起身,心有不安,举止无措。

      对面的人继而对外扬声:“来人,将西苑几户统统杀了。”

      “不要!”菩提悚然一惊,挺身坐起。

      守在榻边的采艾忙靠近道:“姑娘,你醒了?”

      她见菩提神情恍惚,又问:“姑娘是做噩梦了吗?”说罢,伸手探向菩提额头,再次确认她低热已退。

      菩提忽然问:“西苑几户人家可安好?”

      采艾回道:“一切安好,姑娘为何如此问?”

      菩提摇了摇头,她望一眼窗外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巳时,姑娘饿了吧?”

      采艾伺候菩提漱口净面更衣毕,端来一碗清火白粥并几样下粥小菜,菩提道过谢,坐下用餐。

      采艾立在一旁,数度转望菩提,踟蹰良久,终是开口道:“昨夜姑娘病中,是少爷一直在榻边伺候,整宿未曾合过眼,今日一早又赶去上朝了。”

      菩提端着瓷碗,一口复一口缓慢进食,她心事重重,神情不属,并未留意听采艾说的话。

      未时,凤行祉自官署回府,在南苑入口处碰见捧着手炉从里走出的采艾,他顿步,问道:“她怎样了?”

      采艾将这半日以来菩提的饮食起居极尽详细回道:“姑娘今早睡至巳时方起,用了一碗白粥,胃口比昨日好,午饭已恢复往日的食量,饭后又睡了一觉,方才才起,现在在西苑。”采艾停顿一瞬,又问,“可要奴婢去把姑娘唤过来?”

      “不必,你去吧。”

      凤行祉转身出南苑,走回卧室,采薇恰在房中收拾:“少爷回来了?”

      她放下手中活计,转身自房中取来一套便服,近前伺候凤行祉换去官袍。

      凤行祉换过家常便服,举步转往书房去,他在房中批过几份公文,因心不在焉,终究搁下笔,起身向南苑去。

      菩提已从西苑回转,正手执《神农本草经》,在屋中教采艾辨认药材,长日漫漫,聊以打发时辰,凤行祉入内,两人停下对话,采艾行过一礼,退到屋外。

      “看着精神尚可。”他在她身旁坐下,温声问,“身体是否还有何不适?”

      菩提清声答道:“只是寒邪入体,发汗解表即可愈,已无大碍。”

      “你以往常在山间采药,并未见如此体弱,怪我考虑欠周,将你禁于府中,难得走动,以致病疾易侵,往后若你想出门,可自由出入。”他缄默片刻,又道,“今日时辰尚早,我带你出外走走可好?”

      菩提顺从道:“好。”

      采艾忙为菩提取来斗篷及手炉,凤行祉接过狐裘斗篷,亲手为她披上。

      采艾将黄铜手炉放入菩提手中,见凤行祉只着一身衬棉缎袍,问道:“少爷,可要奴婢去取斗篷?”

      “不需要,去备车,你也不必随行伺候,我们出去走走即回。”

      采艾领命而去。

      凤行祉为菩提系好斗篷,牵着她往府外走去,行至大门口处遇见办事归来的麓隗,他忽然记起一事,便问麓隗:“你身上可有银子?”

      “有。”麓隗解下腰间荷包递去。

      凤行祉接过,倒出银子,将空荷包还给麓隗:“银子我拿去用,去找涂叔补回给你。”

      麓隗正欲询问是否需他随行,二人已登上马车离去。

      荣埖街人声熙攘,热闹喧嚣,菩提长于山庵,未识世间繁华,见此新鲜景象,虽一贯性情淡泊,亦难禁好奇心起。

      凤行祉见她起初只是顺从跟随,既而,愈行愈慢,他亦放慢步速,缓缓道:“这是城中最古老的一条街,逢年过节,街上更会倍加热闹,元宵节还有各式花灯挂满长街,亮如白昼,尤为壮观,届时再带你来看。”

      菩提忽被凤行祉带到街边一个摊口前,只见商贩手中扶着一根木杆,木杆上端插着一串串红色果子。

      凤行祉道:“冰糖葫芦吃过吗?以山楂果为原料,外用糖浆裹之,既酸又甜,小孩尤其喜爱。”他买下一串,递给菩提,“你试尝尝。”

      “多谢。”菩提接过,咬下一个,糖层薄脆,果肉质软,酸甜得宜,是她自小到大未曾尝过的美味。

      凤行祉见她默不作声又咬下一个,微起笑意,领她继续前行。

      菩提的目光落在街边一个小摊上,凤行祉带她走到摊边,只见一个年逾不惑的男子正在给手中小泥人上色,身旁另一名男子在摔打一块泥团。凤行祉道:“这是彩绘泥塑,选红色粘土,经晾晒过滤后,制成粘土胚,一再摔打,锤炼出韧性,方可随心意造型,最后阴干上色。”

      他买下一个成品,放到她手中,小泥人仅合她拇指粗,色彩明亮,面目逼真,情态传神,可见工艺非凡,她低头静观片刻,收入袋中。

      凤行祉与她穿行街中,菩提见街边有花甲老者独支一摊,身前一张桌案,案上放置有铜钱、龟壳、签筒、纸笔等物。凤行祉顺其目光望去,为她讲解道:“在民间有一种营生,叫算命,通过相面、生辰八字等法测人毕生命途,或尽用吉利话以讨人欢心,或危言恐吓以兜售破解之法,从中取利,以此糊口,多不可信。”

      两人走在街上,忽而一道惊雷炸响,菩提抬头望天,只见晴空在上,不知雷声何来?前方喝彩声起,行人纷纷聚集围观,凤行祉与菩提也走近前,菩提见有一名年近知天命的男子立在场中,仅以嘴动而出雷鸣音,雷响有时,呼呼狂风大作,树摇物倒,林鸟齐飞,继而暴雨如注,钉瓦叩窗,哗哗水流成河。

      菩提身临虺虺雷雨声中,犹难置信,复抬头望天,但见天晴无恙,场中男子嘴唇翕动,雷声渐隐,雨势转弱,随后风住雨歇,百鸟复啁啾。场上爆起掌声,一名总角男童手捧托盘上前,众人纷纷投入铜板,各自散去。凤行祉在托盘中放下一块碎银,带菩提继续往前,见她似有所惑,遂为她详尽讲解口技艺人的来历传承。

      其后,他领她走入古玩店、鱼拓铺、胭脂坊、书局、字画装裱馆、布袋戏堂、柳编工艺品铺……带她认识民间各类营生行当,为她揭开大千世界之斑斓一角。

      冬日昼短,时不经用,当他们从香料铺出来已是黄昏,凤行祉道:“此街有间铺子,豆腐脑驰名都城,我带你去尝尝。”

      两人往街尾去,前方忽起喧哗,惊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物品接连倒地声,一匹马直冲而来,马上之人控马不住、摇摇欲坠,菩提只觉眼前一暗,忽被身边人抱紧,眼前回复清明时,她已被带至街道旁,烈马在身边疾驰而过,带起厉风摧面,她身旁人影一空。

      凤行祉展身掠去,足下几处借力跃点,凌空落在骑马人身前,贯注十成内力握拳向马脑击去,疯马哀鸣一声,立毙当场,前方百姓见奔马被打倒,皆松一口气。他提起骑马人飞身落在一旁,骑马人惊魂未定,双腿发软,瘫坐下地。

      凤行祉冷声质问:“本朝律法禁马入街,你何以纵马过市?”

      那人年约三旬,忆及先前经历,仍自心有余悸,断断续续道:“我……我本来骑马过正晽道,没……没想到这马突然……突然发起疯来,一路横冲直撞,转入了这条街上来,我……我根本控……控不住它啊!”

      “策马入街依律当惩,后续事宜,你自行去衙门交接。”

      凤行祉匆匆留话,转身回返,街上一片狼藉,行人扶携伤者,商贩忙于收拾。

      凤行祉疾步如飞,往香料铺赶,远远可见那道身影仍旧静立原处。

      他再三催步,回到她身边:“抱歉方才抛下你。”

      菩提道:“方才事出紧急,你无需道歉。”

      二人复往街尾去,街尾稫婶豆腐脑铺,铺面古朴,铺内几近客满,凤行祉与菩提入内寻到一张空桌,点了两碗豆腐脑。

      少顷,豆腐脑上桌,碧绿瓷碗内一捧雪白,清甜淡香萦鼻。

      菩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嫩滑细腻,若山巅碎雪,入口即化,余味绕齿,她又吃下一勺。

      凤行祉默然看着对面专注进食的人,豆腐脑热气氤氲中,她一张脸眉目明净,头发已长及肩,尚未能成髻,用一根檀色发带束至耳后。

      他从身上取出一支紫檀发簪,向前递去:“送你一支发簪。”他顿了顿,轻描淡写补道,“是我自己做的。”

      “多谢。”菩提接过,簪身打磨精良,手感圆滑,簪头三朵寒梅,雕刻精巧,曲枝别致,傲骨凌霜,重瓣层叠,纤蕊毕现,宛然如生。她将发簪收起,继续吃豆腐脑。

      铺内食客来去,谈笑不绝,人在市井,过耳处尽是俗世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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