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烈士陵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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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内容与前文无关，时间线设定为J和K重生以后。）
建宁市上空被乌云笼罩，天穹如巨大阴幕，空气沉重潮湿，过往行人脚步匆匆，没有丝毫要停顿的意思。
要下雨了。
金杰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打火机，忽然听闻劭道：“阿杰，咱们出去一趟吧。”
金杰扭头，闻劭正走来坐在了自己旁边。
“行啊，”他收起打火机，问：“想去哪？”
闻劭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即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但开口时还是将异样放大了：“去……烈士陵园吧。”
“烈士陵园”四个字一出，金杰心中一瞬间涌出千万念头，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略微迟疑着点了点头：“……行。”
得到肯定的答案，闻劭的眼里亮了一下，凑近金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金杰心中所有念头瞬间一扫而空，控制不住地“嗯哼哼哼”笑了起来，拿了把伞换好衣服就拉着闻劭的手出门了。
天空看起来离地面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乌云的冰冷。寒风刮在人的脸上，“呼呼”声如鬼魅哭号。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伴随着鬼魅的哭号更显凄异。
金杰把闻劭的外衣拉链拉到顶上，坐进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
“前方一点五公里，烈士陵园。”
……
金杰把车停靠在路边，跟着闻劭一同向陵园走去。
二人各怀心事，沉重的步履踩在石阶上。草丛在脚下窸窸窣窣，一级级石阶像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忽然，二人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金杰与闻劭同时抬眼，脸上均带着愕然的表情。
只见数排林立墓碑中，站着一高一低两个男人。那两个人将手中一大簇白花分着轻放在十几个墓碑前。
金杰和闻劭以为，这个城市的人与从前的他们一样，那么多有名无名的“烈士”不会有人记得的，即便来了人惦念也只是惦念一两个而已，可他们错了。
陌生的城无论送别多少英雄，都总会有人去歌颂。
二人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都沉默着继续向前走。不过当金杰踏上柔软的草坪，动作忽然凝固了一下，又抬头向那两个男人看去。
闻劭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说出了金杰内心的想法：“撞上了。”
金杰和闻劭要看望的人与那两个男人看望的人撞上了。
“等等他们吧，”金杰停下步子，“咱们待会儿再过去。”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地，那两个男人刚好转过身来，与金杰和闻劭视线相撞。
四人八目相对，均是一愣。
闻劭瞳孔微微扩张，金杰也吸了一口气。
——只见那两个男人赫然是严峫和江停！
严峫江停也很明显愣了一下，这一愣神的功夫闻劭已经拉着金杰的手走了过来，仿佛怕拦不住他们似的。
“严队，江队。”闻劭礼节性地冲二人一点头，严峫也点了点头回礼：“又见面了，黑桃K。”
江停却冻着一张脸，语气不善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闻劭扫视了一圈面前放着白花的十四个墓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来看一看他们。”
“……”江停深深地注视着他，良久终于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金杰与严峫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走开了，退到了石阶上远远看着。
墓碑前只剩闻劭与江停二人。
江停还未开口，闻劭先有了动作。他在十四块墓碑前方挑了一个居中的位置，然后从宽大的长袖中变魔术似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把它放在了草地上。
江停视线不由地移动——只见那是一盏红色的灯。
闻劭从兜里掏出金杰刚才把玩的打火机，蹲下.身“啪”一声点燃了那盏灯。
这一幕映在江停眼中，如潮水涌入肺部一般，江停的呼吸登时停住了。
墓前点灯，意味着送去光明和温暖，驱离黑暗和冰冷。
江停深吸一口气，控制不住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闻劭缓缓起身，深不见底的瞳孔隐藏着晦涩难辨的情绪。他将十四块墓碑上刻的每一个名字都看了一遍，仿佛要把这些名字刻在脑海的最深处。
这十四个名字全部都死于他的手中。
风越发大了，仿佛无数怨灵发出哀鸣，远处马路上的鸣笛声一闪即逝，但闻劭的耳膜如结了冰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为什么？他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埋下那颗炸.弹呢？
是为了拥有江停吗？可最后这么做的结果呢？
江停恨透了自己，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自己实际爱上的人也为自己而死。
这只能说明他的做法是错误的。
不知不觉间，闻劭眼前场景变换，空间扭曲后无数记忆碎片接踵而至。他看到了江停失去战友后歇斯底里的样子。
——“撤退！！行动取消！全部撤回！！！”
看到了江停抗拒自己不进食而憔悴的样子。
——“不……我不吃……你的东西太恶心，我不吃……”
还有……
——严峫大吼道：“江停！现在！”
枪口直指闻劭，虚空中无数英魂伸出手，与江停一同扣下扳机——砰！
他再一眨眼，眼前场景瞬息万变——
这次，他看到了那十四名缉毒警。他们面对着恭州市公安局大楼。流云渐渐汇聚，阳光炙热明亮，映照在大楼顶端沉默的银色警徽上。
“江队！行动结束了，跟我们一起去庆功宴吧！”
“我就不去了，”江停婉拒道，“还有点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去吧。”
“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啊？”
“有个毒贩我要查一下。”
“奥。”那十四名缉毒警面露遗憾，“好吧，那我们走了，江队。”
“嗯，”江停摆摆手，“去吧，玩的开心！”
……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江队！”那十四名缉毒警挥挥手。
他们笑道：“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多么意气风发啊。闻劭再一眨眼。
——“我来接你了，江停。”
“说你永远不背叛我，我就带你走。”
……
“你开心吗？”年少时的闻劭笑嘻嘻问。
闻劭很少这样笑，他从小就是矜持的，有风度的，浑身带着某种不动声色便能让人自惭形秽的东西，连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也只是稍微抿起嘴角，将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专专注注投在江停身上。
“江停？”他就带着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容又问了一遍，“你开心吗？”
空地中央，几个被捆住的男子翻滚在地，互相撕咬，发出野兽般神志模糊又疯狂的痛叫声。那是在闻劭和江停十岁时绑架他们的人。
几支注射器掉在地上，针头上还挂着血。
“你不够高兴，”闻劭含笑说，然后转向手下，自然而然地吩咐：“给这几个绑匪多打两支。”
噩梦从这里开始。
“你开心吗？”闻劭高兴地问，“江停？”
“开心，”小江停发着抖，声音细细地说，“开心。”
闻劭把他紧紧拥抱进自己怀里，脸上洋溢着深深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亢奋和满足。
“我也很开心，罪魁祸首终于得到了惩罚，再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们下手了……你看，不论是控制还是摧毁一个人都那么简单，真令人着迷。”
罪魁祸首？
小江停一下下呼吸着，却压抑不住奇怪的颤抖。
罪魁祸首是谁呢？
“你会想我吗，”小伙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要去美国啦。”
“那边的配方更好，技术更先进，你要在这里好好等我喔。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带回非常厉害的新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那帮胆敢对我指手画脚的老头都想象不到。”
他又笑起来，亲亲小江停柔软的头发，眼底闪烁着孩子渴望新玩具似的光芒：
“到时候所有人都要被我指挥，听我号令，我是他们的国王。”
“只有你，是与我平起平坐的兄弟——”
眼前场景再次变换。
——【明日交易时，所有大货及火力武装将运送至生态园基地——红心Q】
【接收人：铆钉】
黑桃K注视着眼前的文字，慢慢扯出了一个笑容。
……
“江停，杀了铆钉，你就自由了。”
……
——“你这阴沟里的蛆虫——铆钉。”
最后一个场景，是闻劭见过的江停最失态的时候。
——“黑桃K！你这个变态！你还我！”江停声嘶力竭，不顾一切地冲向闻劭，后面金杰死命地拽着他。
“你把我兄弟还我！！”
嘶喊划破囚室，渐渐变成嚎哭，久久回荡在灰青色的苍穹下。
记忆化作无数纷繁碎片，奔向垂暮远方。
——“你这是在干什么？”
良久，闻劭终于抬眼，眼中闪过一丝伤感：“抚慰一下英灵和天空。”
英灵。江停的心里被这个词激起了千万道涟漪。
“英灵”这个词居然出现在了闻劭口中。
封锁的记忆像被这件事强行唤醒，让江停再次想起数月前闻劭在这里的那一声“对不起”。
江停死死攥着双手，指骨青白交错，像是在竭力忍耐什么情绪。
“闻劭，”终于江停嗓音嘶哑地问：“你开心吗？”
闻劭沉默不语。
“你开心吗闻劭？”
“……”
江停脸色出奇的苍白：“回答我。”
“你害我的兄弟命丧火海，现在倒跑来慰问他们了？”
不……闻劭在心中不住摇头，不是这样……
寒风裹挟着浓厚的血.腥气息冲进他的鼻腔，虚空中无数焦黑腐败的触手将他拉入深渊，逐渐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你后悔了吗？”
我后悔了吗？
“让我看你给人注射毒品，你后悔了吗？”
我后悔了吗？
“制成蓝金，你后悔了吗？”
我后悔了吗？
“让我的十四个兄弟命丧黄泉，你后悔了吗？！”江停没有控制住这句话的尾音。
深渊夺走了闻劭肺部最后一丝氧气，心脏如刀绞般疼痛。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这其实很奇怪，黑桃K居然能生出“后悔”这种情感。他的情感障碍在被金杰一点点弥补上。
闻劭喉结轻轻动了动：“……后悔。”
江停紧接着追问：“你几个月前在这里说的是什么？”
闻劭闭了闭眼，轻声说：“对不起。”
世界被潮水淹没，旋转远去。无数人的哭泣、嘶吼和叫喊，都混杂在一起，扭曲为抽象的片段，纷纷扬扬化作虚无。随即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心窗，将被风吹出的千疮百孔慢慢填满，仿佛一点一滴化开了心中不朽的痛。
心跳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回响在二人耳边。忽地，雷鸣声响彻云霄之上，沉重得如闻劭的心情。
终于，江停颤抖着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抬起手缓缓地、一个一个地抚过十四个墓碑，然后绕回到原地。他的脸上带着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但雨水怎么可能这么咸涩呢？江停想。
无数酸楚又咸涩的雨水砸在江停脸上，他却像全然感受不到一般，只是一遍一遍不断地扫视战友的名字。
闻劭目光发沉，从出生到重生，从未有过的情绪如洪流般淹没了他，使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手伸出水面。
忽然，二人感到冰冷的雨水消失了。
他们齐齐扭过身，是金杰和严峫分别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撑着伞。
金杰另一手紧紧握住洪流之中竭力向上伸的手，上前一步亲了一下闻劭的嘴唇，轻声说：“阿劭，别想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严峫则伸手温柔地抹去江停脸上的雨滴和泪水，小心翼翼地问：“江停，你原谅他吗？”
金杰和闻劭一同向江停望去，气氛绷紧到了极致。
“呼——”江停呼出一口气，仿佛借着这口气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吐了出去。他像是在回答严峫，却用其他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将心底排练了无数遍的答案说了出来：
“谈不上原谅，但我不愿意再去想了。”
嘭！
那是闻劭心脏重重落回胸腔的声音。
他终于微笑起来，再次看向墓碑。
撕裂的魂魄终于重新拼凑完整，冥冥中站在墓碑前静静地凝视闻劭。
这种事没办法原谅，但若是不再去想，起码二人可以正常相处了。
酸涩又凄凉的喜悦渐渐蔓延闻劭全身，他想发声，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如烈焰灼烧般火辣辣的疼，让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风从天穹深处席卷大地，穿过山川河流，平原铁轨，以及城市浩瀚飘渺的灯火，吹着尖锐的哨子，旋转飞舞直奔地平线尽头。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闻劭心底挥之不去的愧疚与后悔、江停心底拔不掉的那根刺仿佛随着雨水埋入地底。
金杰和严峫收起了伞。风雨过后，微光穿透云层，洒向墓碑上金灿灿的名字和图片。
明明只过了半小时，却漫长地像过了半天。江停静静地注视着闻劭，眼底闪着不易察觉的微光，半晌忽然走了过去。
他伸出握拳的右手，语调平稳，没有笑意也没有敌意：“以后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处了，闻化学家。”
闻劭略一怔愣，随即心下释然，也伸出右手与他对了个拳。以往三十多年的种种，都随着二人指骨相碰而化为过往。
闻劭微笑道：“能与江支队……奥不，江教授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逆风向前的人无上光荣。”
严峫嗤笑一声，调侃道：“你们要是上辈子能有这感悟，得省我们多大事！”
“得了吧！”金杰翻了个白眼，“如果没有我们，光一个吴吞就够你们忙上个十年八年的了！”
闻劭止不住地笑了起来，转头与江停对视了一眼。那一刹那，两人眼中包含的简直太多了，不过最后都化为了释怀。
……
“嘿！我说你个姓金的，跟你说你还犟！怎么跟我表弟一个德行？！”
“谁特么犟了？！谁特么是你弟？！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个屁！明明就是牡丹最好看！”
“说了龙船花就是龙船花！”
……
“江停，那个集团的势力剿灭了吗？”
“还没，不过围剿行动已经在部署了。多亏你提供的线索。”
“小意思。对了，我又想起来了一个关于那个集团头目的信息。”
“嗯？说来听听。”
……
万里天穹一碧如洗，飞鸟成群结队地掠过。远处有喧闹的人群路过。其中一个男生不经意间往这边一瞥，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看！”
他的兄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扭头，登时两眼放光道：“卧槽好帅！他们是警察吧？我将来也想当个人民警察！”
一开始的男生笑说：“光这么说是不够的，你要时刻做好为人民牺牲的准备。”
“我准备好了！”
男生忽然神秘兮兮地降低了音量：“更重要的是……”
他的兄弟不由自主地把耳朵靠近了。
然后耳边突然炸响：“先把你的分数提到六百考进警校再说吧！”
其他人闻声纷纷回头，看到有四个人在烈士陵园内迈着沉稳的步伐，大步走下石阶。
那四个人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在深秋寒风中源源不断地带给了观看者无数暖流，于太阳初生时，无私地驱散了世间的黑暗与寒冷。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烈士陵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