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王都地下街宪兵职业生态》取个名好难啊

14、往事.真正的初遇

　　凯尼叼了根烟，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
　　他打了个哈欠，啐出嘴里根本没点着的烟，准备回去吃自己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的小外甥做的饭。
　　在他走到这条巷道尽头正待拐弯时，那穿着斗篷、兜帽遮脸的女人恰好从外面拐进来，两人险些撞到一起。
　　看见女人条件反射地把手搭到腰间状似配饰的剑柄上时，凯尼挑了挑眉。
　　起码他现在知道自己多等这一会儿的理由了。
　　他退后几步，把女人让进了隐蔽的巷道。
　　安娜平复了一下仍显急促的呼吸，将手从剑柄上收回来，“十分抱歉，阿克曼先生，我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
　　那女人即使在道歉的时候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她比凯尼矮了一个头还多，却活似在俯视他。
　　这活儿终于是比他预期的要有意思一点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只有16岁的小姑娘脸上掩饰不住的骄矜，忍不住恶劣地开口：“尾巴都甩干净了吗，尖耳朵小精怪？被人注意到和你这么一个此刻早该被逐出王都的人在地下街碰面可是很麻烦的，我现在十分害怕麻烦，毕竟身边还带着只小老鼠呢。”
　　他半是揶揄半是嘲讽的话成功激怒了安娜。
　　凯尼看着怒火划过女人昳丽的面容后被生生压制住时，心下十分遗憾。
　　“只是重新讨得了王家的欢心就忘乎所以了吗，阿克曼先生？”那女人倨傲地微昂起头，“您还真是知足常乐呢，我的家族只是被放逐到罗塞的旧领就足以让我夜不能寐了，若是像阿克曼家一样被迫害到在玛利亚之壁都生存不下去我简直无法想象。”
　　她以为这些话能伤害他。
　　凯尼几乎要笑出声了。
　　面前的女人把荣誉、家族、所谓的原则看的比生命还重，但对于凯尼来说，这些迂腐的东西也就比狗屁重要一点。
　　他在女人的薄唇继续吐出那些咬文嚼字的阴阳怪气时，百无聊赖地伸手拨拉了一下她探出金发的尖耳朵。
　　安娜腰间的软剑“唰”地一声出了鞘。
　　凯尼举起双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绝无敌意，被剑尖直指着胸口也没见他有丝毫紧张——那散漫的态度活像在逗弄坏脾气的猫咪。
　　“居然是真的吗？我也只是听说，你们罗伊斯家的人耳朵娇气这怪毛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安娜颊内的肉都快被她自己咬出血，她深呼吸着，几乎气得发抖。
　　“折辱我能让您觉出快意是吗？”
　　这倒是冤枉凯尼了，他还真不是故意让人难堪。
　　“哈？我只是觉得你的耳朵长得怪新奇的。”
　　“……”
　　真想一剑戳死他。
　　想到自己还被困在阿斯坎尼亚宅的，孤零零的外甥女，安娜按住心头的怒气，收回了出鞘的剑。
　　凯尼接过女人抛来的钱袋。
　　“这是之前说好的，定金。把我的信带到后，为我拿回奈乐的回信，再给您结算尾款。”
　　男人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的钱袋，挑了挑眉，探手取过女人从斗篷内袋拿出的，印着鹰隼纹章的信。
　　“喂喂喂，小姐，这就太张扬了吧？”凯尼不满地指着那纹章冲女人抱怨道。
　　安娜重新戴上兜帽，“没有家纹，奈乐是不会相信你的，同样也不会相信你带去的信。”
　　说完这话，她轻轻颔首，没等男人的回应就快步离开了这条幽暗的小巷。
　　凯尼想到之前听闻的消息——老罗伊斯公爵自从接到心爱的长女将被处决的消息后就一病不起，对罗伊斯家的安娜难得的匆忙失仪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他大喇喇地将那带着扎眼纹章的信随手塞到外套口袋里，动作间完全没有什么之前说的“怕麻烦”的意味。

　　利威尔接过凯尼扔给自己的一封信。
　　被这小孩儿抬头用死鱼眼睨着，凯尼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嘟囔了句“你这小鬼真不可爱”。
　　他收回手，指着那信说：“收好，利威尔，今天带你去地上转一圈。”
　　利威尔不是没有来过地面，凯尼之前偶尔带他上来过，这次并不是第一次。
　　但是不管来到地面多少次，利威尔都觉得地面上的阳光真是十分刺眼——可能是因为这阳光终究是要再次被夺走的，他始终是地下街的人。
　　这次他们去的地方很不一样，这片街区的宅邸即使是在王都，也十分富丽。
　　“把刀收起来，”凯尼瞥了一眼利威尔，“这些养在镶金圈栏里的猪可看不得这个。”
　　男孩皱着眉甩了个刀花，把匕首插回了腰间。
　　凯尼停住了脚步，利威尔也在他身后停下。
　　他们现在在一条邻近主街的巷道口，因为光线的原因，外面的人很难注意到这里，而站在这里的人却能很好地通览整条大街。
　　利威尔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他们的目标。
　　那实在太好辨认了，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技巧——只有那家人的门口被中央宪兵持枪把守着。
　　“嗯？已经动手了吗？”凯尼抱着臂，冷淡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信，”利威尔抬头，“是给谁的？”
　　“一个小姑娘，可能比你还矮呢，帮我好好找一找啊，利威尔。”
　　从那家人的门里抬出了一个女人，或者说，女人的尸体，鉴于那女人身上都被血迹洇透的白单。
　　白单遮覆了女人全身，从头到脚，只有她的裙角露在外面。
　　搬运的颠簸中，利威尔看见，在靠近头部的地方，从白单下流淌出一缕耀眼的白金色。
　　宪兵把尸体运上了马车。
　　“哟，萨内斯这家伙，已经开始干起闯进人家家里杀人的活儿了吗？”凯尼啧啧出声。
　　利威尔侧头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个割了不知道多少人喉咙的家伙在惊叹些什么。
　　马车车轮转动，逐渐驶离这家人的门廊前院。
　　玄关处突然骚动起来。
　　一个女孩儿想要追着马车冲出去，被仆人拉拽住。
　　她用力挣脱，憋得白皙的脸都泛起红，依然没有任何成效。毕竟她还太小了，看上去不过4、5岁的年纪。
　　看见这个金发蓝眼尖耳朵的小女孩，凯尼立刻从倚靠的墙壁上直起身。
　　利威尔注意到他的反应后，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自己衣兜里信件的收件人。
　　眼瞅着马车越驶越远，那女孩忍不住绝望地喊出声。
　　“妈妈！”
　　站在她身边的衣饰华贵的男人在她叫出声时给了她一巴掌。
　　女孩儿借着男人的掌势挣脱了钳制住她的男仆，从门前的台阶上摔滚了下去。
　　她忙不迭地爬起身，顶着脸上鲜红的掌印在被重新控制住前向马车驶离的方向追去。
　　不知道是那一巴掌还是担心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的恐惧，她彻底抛下了贵族女性从出生起就被始终要求持有的矜持和顾虑，开始不停地边追赶边大声叫喊着“妈妈”。
　　沿街的窗户开始不断探出看热闹的人头，有些人甚至在指指点点地嬉笑。
　　那嘴脸让利威尔想起了肉贩子高高挂在摊子上的猪头。
　　真恶心。
　　他听着那女孩儿的叫声，意识到母亲的死亡对她来说一定是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如果是像他母亲那般被病痛一步步折磨着死去的话，应该是和他一样，最后连叫喊“妈妈”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孩儿被迫停下了脚步，大口喘着气，直面黑洞洞的枪口。
　　“回家去吧，小小姐。”
　　萨内斯手上端着枪，嘴里哄劝着跑得鞋都丢了一只的贵族女孩儿。
　　“您……您当然可以杀了我，”女孩儿挺直身体，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但是如果，在这么做之前，您能告诉我，我的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过错被处死，我将万分感激，长官。”
　　宪兵看着那双璀璨的蓝眼睛叹了口气，他放下枪。
　　“罗伊斯家的雷奥妮，其行为有颠覆王政的意图，犯下了反人类的重大罪行。”
　　“不会的！母亲不会——！”
　　萨内斯蹲下身，以威胁的口吻说出了他从心底喷薄出的最后一丝善意与不忍，“您的外祖父重病在床，才16岁的姨妈统领了公爵领治下的所有事务，您的违逆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小小姐？”
　　女孩立刻闭紧了嘴。
　　她没再往前踏出一步，也没再叫喊一声。
　　但在马车拐过这个街区彻底消失不见后她也依然没有动弹。
　　过了很久，她才转身，先去寻回了那只失落的鞋，然后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刚冲出来的宅子走去。
　　在她失魂落魄地经过这个巷口时被凯尼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揪了进来。
　　女孩儿怔怔地抬头看向面前明显不像好人的高大男人和旁边灰蓝色眼睛的男孩儿。
　　“你是……受雇来杀我的吗，先生？”
　　凯尼看着这小东西惨兮兮的样子，顶着个巴掌印，脚上的鞋穿得乱七八糟，身上的衣服因为摔倒也变得灰扑扑的，面对以为要杀了自己的人还老老实实地用敬称，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
　　“高奈利亚小姐吗？”
　　“是我，先生。”
　　“我虽然很擅长杀人，但今天只是来送个信。”
　　他示意利威尔把信拿出来。
　　高奈利亚接过男孩儿递来的信，在看到上面的纹章时眼睛重新闪烁了起来。
　　凯尼蹲下身，揉了揉女孩儿的脑袋，把几缕凌乱的金发抚平，“你那个人傻钱多的姨妈托我把信带给你。”
　　他这句话把高奈利亚的致谢堵在了嗓子眼。
　　女孩儿蹙紧眉，“慷慨是七美德之一，先生。”
　　凯尼翻了个白眼。
　　“你会写字吗，小小姐？”他怀疑地看着年幼的女孩儿，“我可是要拿到你的回信你姨妈才会把剩下的钱付给我啊。”
　　高奈利亚点点头。
　　“太好了，那么现在，”凯尼拉着女孩儿转过身，面向斜对面阿斯坎尼亚家的大宅，“你的房间是哪一个？”
　　在高奈利亚犹疑着指了一个窗户后，男人指示道：“回去以后，写完回信，在午夜把信放在窗台上后你就可以去睡觉了，听懂了吗，小小姐？”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男人满意地直起身，转身离开了。
　　利威尔一言不发地准备跟上他。
　　他都已经迈开了腿，却最终顿住了步。
　　高奈利亚注意到男孩儿回头的动作，将视线从那鹰隼上移开，看向了对方递过来的手帕。
　　“真脏。”
　　听到这话，她去接手帕的手一顿，最后小心地拈住那帕巾的一角，将这方洁白的馈赠接了过来。
　　“先生，您真温柔，十分感谢您。”

　　那一天的事对于利威尔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那之后不久，凯尼便离开了他。
　　关于那个女孩儿的事也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太多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