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秋亦书

96、离开幻境

　　修宁受他点拨后，第一时间不是火急火燎赶到鹿门山，而是沉下心来想了想他帮忙的缘由。烛云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他杀妖杀得厉害，不带丝毫感情，冷心冷肺得很。可他杀了妖又不会逼出内丹抢其天元，尽管她并不确定天界下达的命令里有没有包含这一点，可她还是认为烛云并不是个完全没救的仙。

　　“你别把所有仙都想得太好了，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那帮人生活那么久，指不定老早就同流合污了，没准儿就在鹿门山设套等着你往里钻呢！”桑彻一脸无可救药地对她指指点点。

　　修宁把啃了一半的果子朝他丢去，没好气道：“学了些词就急着往人身上套，你先把自己管好再说吧，一天天的净闹腾！凡人的娃娃都没你这么能嚷嚷！”

　　她边念叨边心烦，干脆捂着耳朵跑远了，只留在桑彻站在原地干跳脚。

　　没办法，谁让他是石头变得，嘴巴僵硬得很，学了几十年说话还是谁都吵不赢，只能不甘心地把这气受下，谁让她是修宁呢。

　　修宁回到自己用法术搭建的小屋，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想了不到一刻钟，便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谁知刚一开门，就碰到蹲守在门口的桑彻，他极为警惕地问道：“你要去哪儿？难不成真要去那什么山？！”

　　没等她答话，他便开始数落起她来，“你还真信了他的话！神仙都是一窝的，更何况他杀的妖比你我见过的都多，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你还信他，你脑子是被猪啃了吗？！”

　　修宁原本觉着两人打打闹闹过了近二十年，他要说两句就让他说算了，谁知刚听到第一句就有些气闷，听到后面越不是滋味，“你今日话怎么格外多，我要去哪儿是我自己的事，你还能拦我不成！况且烛云又没对你怎么样，你连他面都没见过，怎能如此说他！”

　　末了，她补道：“难怪你是石头化的呢。”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桑彻就炸了，“石头怎么了！是！我是冷面冷心，比不得你们这些一生下来就能跑能跳的！”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强行把她的手按上去，一片空寂。

　　她也察觉到此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想把手收回好好讲清楚，却对上他一双有些失望的眼。

　　“我努力了很久，还是没能让它里面长出东西来，我知晓你一直都看不起我，觉得我烦人，厌恶我。是！我就是个讨人厌的石精！我没你厉害也留不了你，天地这么大，你想去哪儿又与我何干呢！”

　　她也有些恼怒，“你知道就好！我要去哪儿你也拦不住，等你哪日能打赢我了再说！”

　　桑彻连她的话都没回，漠然把她的手松开后，便径直转身，留给她一个倔强执拗的背影。

　　修宁站在原地，脑子里涌现的全是他眉宇间浓烈的失望，好似他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她却不屑一顾一般。

　　她烦躁地低头看了眼被他握住又撒开的手，手上似乎残留着他手心干燥的温度和衣料下那冰冷的触感，这一冷一热交缠在一起，搅得她心乱如麻。她连咒也忘了施，而是呆愣在原地片刻，末了又狠狠把那只手甩了两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桑竹山。

　　那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桑彻，若她当时知晓的话，是不是能好好同他说一说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就如往常一般倒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感受世间的温度。

　　不……若她真这么做了，只怕他也会同她一般，有去无回。她做的糊涂事不少，忙活了一辈子，回头却沾了一手血，她本以为她在众人眼中，包括在桑彻眼中，早已是一个足够遗臭万年的人了。可蓦然听到桑彻在打听自己下落，她竟放声笑了起来，或许是为这世间还有人记得自己感到可笑，又或许是因为桑彻兜兜转转还是没能放下执念。

　　修宁啊修宁，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跟前，一只雪白的蹄子吃力地够到她后背，“桑彻从没这么说，他向我们打听时，分明是很紧张的。”

　　修宁颤抖的身子一顿，紧接着，她便蹲下身，握住璐儿的“手”，道：“可我还是害了他，此番若他真将你的朋友杀了，那便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凌笙却道：“我虽不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到底害没害他，还得问他自己的想法，他的人生旁人做不了主，也不能随意定论。”

　　璐儿叹口气，“他们找到桑彻了么？木谷早在之前就已受了惊，我担心她跟着桑彻躲躲藏藏会遭不住。”

　　听修宁的话，桑彻原先倒没如今这么弑杀，只怕他抓木谷是想挟持璐儿，好逼问出修宁的下落。如今璐儿身死，木谷虽对桑彻没什么用了，但他也未必会把她杀了，毕竟木谷来自鹿门山，桑彻若想进一步确定璐儿身份，还得从木谷口中得到消息。

　　凌笙瞧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自从璐儿变回鹿形后，他便总觉得她看上去……似乎笨了不少，恐怕也不只是看上去，实际上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与平日有些不同。

　　“是缺了真身的缘故，天雷不比别的，劈碎原身后，也有一些东西受到了影响。鹿灵没有三魂七魄之说，具体缺了些什么我也答不上来，总之，越早找到天元重塑真身越好。”

　　凌笙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看向似懂非懂的璐儿，叹息道：“缺了也无妨，她还是她。”

　　修宁对着凌笙那张与烛云有三十分相像的脸，“嘶”了一声，摸了摸胳膊上窜出的鸡皮疙瘩，抖了两下，“我劝你多少克制一些，别动不动就说两句聊表心意的话，尤其是顶着这张脸，怪瘆人的。”

　　凌笙恍若未闻，只问道：“我该如何把小鹿灵体引到通天境中去？”

　　修宁见他要拿，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隔着璐儿远远道：“你让她站在镜子前，你再催动灵力让它运作便可，镜子感应到后便会自行将她吸纳进去，你可要当心些，千万别把我照进去了！”

　　“是么……”凌笙大大方方把镜子拿出来，又对着璐儿晃了两下，生怕晃不着修宁似的，特意转了转方向，只照到璐儿小半个身子。

　　修宁躲了几步，察觉这镜子并未注入灵力，胆子也大了一起，趁他不备一个跳转就落到他面前，欲给他一掌。谁知衣袖刮到了什么，她还未来得及抬手，他便跑去了璐儿身边。

　　“还算识相。”修宁不甘心地掷了块石子，擦着他鞋飞过后，才收起玩性，嘱咐道：“她进去后，这儿多半会坍塌，到时你便能寻着路出去。出去后别多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鹿门山，镜子一定不能出岔子，不能碎也不能离手，若被发现你便老实交代，只是不能谈及我。”

　　璐儿不解道：“为何要老实交代？”

　　修宁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朝她笑得狡猾，“到时你便知晓了，说来也是他们的功劳。我是罪大恶极了，但你们不一样。”

　　璐儿还想再问些与鹿灵一族有关的细节，可这边修宁已经在催了，她只得把疑问压下去，忍不住朝她看了好几眼。

　　修宁怎么可能不知她的想法，在凌笙催动灵力前，她忽地朝她低声道：“一切有我，若是觉得累了，我便把力量借给你。上回我没能帮上忙还给你惹来祸患，下次一定不会了……抱歉。”

　　凌笙在那边听到这些话，眉梢一抬，拱手道：“有劳了。”

　　修宁一声冷哼，明显记着仇的样子，“我同小鹿讲的，你有劳什么，又不是帮你的忙！”

　　凌笙微微蹙眉，瞥了她一眼，招手示意璐儿往他这边来。

　　修宁气笑了，“不就一个名讳么，你唤得，我便唤不得了！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先前做仙时，一副万事万物都不放眼里的狂妄样，怎的如今做了人倒小气了不少！”

　　凌笙自动略过她的话，默默驱动灵力。手掌大小的镜子被一层淡淡的白光覆盖，像是一幅画添上了各种色彩，整个画面活络了不少。璐儿见凌笙点头，便直接跳了进去。

　　鹿灵灵体本是没什么重量的，更何况进的是通天境这种几乎能容纳万物的法宝。然而凌笙在璐儿跳进来的那一瞬，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力量。他握紧手中的镜子，扫了眼天崩地裂的世界，朝处在漩涡中心的修宁点了点头，便义无反顾朝来时的方向赶去。

　　修宁站在风中，目送眼前那道身影渐行渐远。他走得很小心，几乎是弯着腰在走，原先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护着安放于胸口的镜子，坚定的身影与百年前的那个颓然的影子重叠。不一样的是，百年前他身后除了那位高深莫测的仙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百年后他身边却多了一个名唤璐儿的鹿灵。

　　而她，独立在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渐渐归于无形，却什么都做不了。没有人站在她身后，也没多少人记得她，她不值得有人为她做什么，也不需要谁为她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