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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啃食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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璐儿忙着收摊子,听到这话,不走心地问道:“什么男人?”
青年重复道:“站在你姐姐旁边的,那个穿着斗篷的人。”
“小楼姐的未婚夫啊,他特别好,话不多,人也靠谱,还乐于助人。”她答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惊讶地问:“你怎么突然打听起这个了?莫不是看上小楼姐了?那可不行啊,她已经名花有主了,下辈子再说吧。”
青年收回视线,摇摇头,“不必忧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瞧着有些合眼缘,便想着认识认识。”
“你交朋友这么草率的么?”璐儿总觉得他有话没说完,按照他之前那副样子来看,要没下文她倒立着走路。
他答:“这有何草率的?合眼缘也是件难得的事,就比如你,我觉得我跟你肯定缘分肯定特别浅,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和。”
璐儿呵呵,“巧了,我也这么觉着的,毕竟从小到大还没谁单单只说话就能让我这么烦躁的。”
他不理会她的嘲讽,自言自语道:“总觉得他的斗篷挺好看,也不知是哪家裁缝给他做的,我等会儿去问问,正好也给我做一件。”
“……离安街尽头瑾瑜成衣铺王师傅做的不谢。”璐儿怕他还有问题,眼疾手快地将东西收拾麻利了,正巧赶上小楼和息岳往这儿走,忙喊累让他们帮忙,随后又催促着赶紧走。
倒是小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问道:“后面有什么瘟神吗?”
“有有有!”璐儿拍拍胸脯,后怕地说:“小楼姐咱们走快些,我脑袋有些晕了,可能是冻着了。”
小楼摸摸她分外正常的脑门,即便心存疑虑,还是说道:“那还是早些回去吧。”
息岳也点头,若有若无地朝那青年的衣服看了眼,大步往家门走。
璐儿在走出这条街之前,有些心虚地往后看了一眼,估计是她将位置说清楚了的缘故,青年已经朝另一条路走去。似是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他正欲回头之时,璐儿又连忙把脑袋转了过来,故作难受地走了一路,没有去深究那青年的去路。
怪异便怪异吧,横看竖看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不叨扰到小楼一家,她也不便多管。
她这段时日与小楼住一起,也算有缘。
小楼的爹走得早,娘卧病在床,她这一身炸豆腐的本事是跟她娘学的。她炸的豆腐也算远近闻名了,不仅油放得好,味道也足,一口吃下回味无穷,即便价格比其他地方高了些,大家也能接受,毕竟手艺好,家里也不容易。关于价格这事儿,她娘曾与她争辩过,小楼挣得不算很多,贴补家用绰绰有余,但她娘生病吃药吃得凶,病迟迟不好不说,家底也薄了起来,小楼只得把炸豆腐的价格抬上去,这才不至于饿死。
璐儿就是在楼大娘病重之时出现的。她那日正逮着个毛毛虫问石龟下落,毛毛虫磕磕巴巴也没说个清楚,她正打算另找人时,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她顺着那一股泔水味道寻过去时,从窗外见到了一个长着八只手的伏面怪,以及它身下陷入昏迷奄奄一息的妇人。
她只犹豫了一瞬,就出手了,拿袖子捂着嘴就跳进窗,没待伏面怪反应,把它堵在小巷子里,就直接拿月怜,也就是那把银色的小镰刀招呼。
伏面怪这种东西,没眼没鼻,体臭无比,就爱趴人身上吸□□气,它自身修为太过薄弱,导致精气吸得也是断断续续,基本很难被人察觉。而普通修士基本看不到它的模样,只能用探灵灯来寻,偏偏这家伙警惕得很,没等探灵灯燃起就溜得没影。
遇上璐儿,也算是这家伙倒了大霉。天要亡它,那她就做个顺水人情。
经过几年操练,月怜在她手里灵活了许多,一些招式来得颇为顺手。那伏面怪本不惧她,甚至想来个一箭双雕,可月怜不给这个机会,一个闪身就给它背上留了一道痕。它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未退去,就感觉后背一疼,霎时连身下这个雕都不想要了,屁滚尿流就要逃。璐儿哪儿会这番好心,直接一跳封住它的去路,也不靠近,就那么瞧了它一脸毛。
这只伏面怪有些年岁了,牙齿比寻常的尖锐许多,也不知是吃了什么长这么好。
她看了床上的老人一眼,甩了甩手里的小镰刀,从头劈到尾,极快地结束了它的生命。
在伏面怪同她对峙之时,有那么一瞬,她动了恻隐之心。
它与她无冤无仇,斩杀精怪的事儿怎么都轮不到她来做。她跟老松鼠不同,先前懵懂无知之时,救谁凭借自己的直觉,后来懂得多了一些,了结谁凭借自己看那东西顺不顺眼,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自己的感觉。
这伏面怪长得不好看,所作所为也不怎么好,甚至贪婪无度,显然祸害的人不少。既然它一开始没有要逃的想法,还不如顺了它的愿,让它永远留在此地。
她摘了片叶子,细细擦了擦月怜,又将它变成白布,拴脖子上了。
伏面怪尸体躺了没一会儿,就跟一滩泥一样,慢慢化了。
璐儿看也没看,透过窗子把视线放在屋子里的老人身上。她仍旧昏迷着,看不出好坏,璐儿也没打算再看,刚要离开时,就被赶回家熬药的小楼拦住了。小楼看不到伏面怪,何况它已经化成水了,但她撞见璐儿在她家里作法一样的动作,发觉她手里的小镰刀不翼而飞,觉得此人可能有一些道行,见她穿得单薄,便诚心邀她坐坐。
之后楼大娘转醒,状态好了些,小楼打心底觉得璐儿是个好人,得知她居无定所后,又让她来家里住上几天。璐儿原本也没什么打算,天冷了她的懒劲儿也上来了,索性待了几天。但她占得位置不多,平日里没事儿干也会给小楼帮忙,卖卖豆腐,杀杀小怪什么的,期间也会赶一赶误闯进来的小精灵小妖之类的,这一住就住了两个多月,慢慢结识了息岳。
璐儿对息岳的印象并不算很好,不知为何,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与外部相违背的东西,但具体哪儿违背了,她也不知道,估计又是直觉在作祟。日渐相处中,息岳的表现没有丝毫异常,她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反而因为息岳对她的温和态度而让她对之前的猜忌感到愧疚。
所以,如果今日那青年对息岳有什么想法的话,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站出来。好在那青年只是对息岳的披风有想法,想来像他那样会潜心思索一个袖口图案的人,不会有什么过激的举措。
璐儿闭上眼,翻了两下身,陷入沉睡。
入目的还是一场大火,那火离得异常近,仿佛她此刻已经被烧到了一般。她任凭那火往身上烧,反正基本上每逢她睡着后,都会这么刺激一下的,先前她还会拍着胳膊惊恐醒来,现在早已习以为常,毕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一辈子都难以适应。
那火倒也习惯了,先把她双腿裹着,慢慢攀上她的腰,接着是头,但很快,在火将她彻底包裹之前,总有一双手会把她拉出来。那手变化多端,时而是带棕色毛的小爪子,时而是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时而是一双白净有力的手。
不管她陷进去多少次,不管这火烧得多么猛烈,哪怕她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淹没,他们也总能将她拖回现实,不论多少次都一样,也许总有人担心她会就此沉沦吧。
其实,偶尔这么昏睡一次,也是挺好的……
忽地,她听到什么细微的动静,像是要撕破什么朝她扑来,而眼前那只白净的手还滞在半空,她短短看了一眼,下一秒,大火和手臂又归于虚无。
她昏昏沉沉睁开眼,揉揉脑袋,入眼的是一片漆黑,她眯着眼,倒头就躺了下去。最近也不知怎么的,睡眠变差了许多,其实自从她离开鹿门山后,晚上就很难睡着。这几年她走南闯北,每一天都竭力让自己累着,这样才能闭会儿眼,哪怕她下一秒就醒了,但也总比一直睁着眼睛要好受得多。
可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忧心那个不寻常的动静,她在床上躺了会儿,终是穿衣出门了。
外面的温度有些低,她将领口拉紧了些,顺着方才听到的动静慢慢往外走,等身后的屋子看不见踪影后,她才跑了起来。那阵声音非常轻微,介于先前驱赶过伏面怪的缘故,她也没敢掉以轻心,生怕突然从巷子里窜出个什么东西,走得极为小心。
小楼的家处于一条并不算繁华的街道,这儿住了许多人,大多同小楼一样,在街上摆摆小摊挣挣钱,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唯一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就是这儿住的人大多身患旧疾。璐儿也不太清楚小楼住这儿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一出生就在这儿了,也许是因为她娘也是卧病在床,也许命运牵扯缘分使然。
总之,这样的动静不是某个身患残疾之人能折腾出来的。
璐儿站定,静静听了会儿,夜里一片寂静,除了风与衣衫摩擦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她叹口气,怀疑自己多心了,稍一转身,就发现身后多了个人。
“你——”璐儿差点跟他撞上,紧张捂住发颤的小心脏,往后退了几步。
那人似是才看到她,眼角弯弯,笑道:“又见面了姑娘,大晚上的在这儿转悠什么啊,这么冷,还这么黑,走这么急也不怕摔一跤。”
璐儿仔细瞅了瞅,他背着月光,一时间还真难以看清是什么人。好在他声音特别,特别吵,毕竟白日扰得她头昏脑涨,想来短时间内是忘不掉的了。她插着腰,学着他一脸悠闲地问:“好巧啊,又见面了小伙子,大晚上的你怎么也在这儿转啊?”
“我一个男子,大晚上回家晚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跑出来了。”青年见她裹着领口,好心说道:“这儿风大,早些回去吧,风一吹又得头晕。”
“欸你怎知我头晕了大半日。”她有些意外,朝前走了一步,面不改色地盯着他,低声问:“方才,是你在外面晃悠的?那轻微的啃食声你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