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的开挂妖生》秋亦书

17、迷阵受托

　　雨后的村子起了场不大不小的雾，高低不一，厚薄相异。似幻梦，诱得人沉醉其间，似青烟，飘飘渺渺自天边而下，深深沉沉将小鹿困在其中，动一步都是奢望。

　　璐儿在这大雾中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一阵，刚想抬腿站起来，试了几次却沉重地放下。脑子一通，陡然想起自己被撞晕的事，不禁有些焦急地看向四周。

　　一片朦胧，方圆可见的范围里，只有她一鹿。

　　她又动了动身子，与泥土有接触的地方通通像被钉地上了一样，动弹不得，就连想动动脑袋思考下现状都不行。

　　对于目前这种情况，没见过世面的她着实被难倒了。几番挣扎未果后，她深吸口气，决定活络活络脑子。

　　这儿十分空旷，基本除了大雾外，就只有身下的这块土地了。她摸了把身下的土质，松软潮湿，同她踏过的土没有任何不同，唯一奇怪的是，地上没有任何动植物，让她连报信都没法报，可真绝。

　　“赶紧出来，我都发现你了。”她硬气地朝空中示威了一句，面上装作一副世外高人不可看破的模样，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甚至都遗言都想得七七八八了。

　　这儿处处都十分不妥。即便她蹦跶得再狠，即便她隔了许久未曾吸食灵气，普通的雾也绝不可能困住她这只鹿妖。而且这大雾遮眼，完全不辩方位，现下说她摔到了鹿门山外估计她都见怪不怪，她自认为自己没那么重，再大的力气也不可能将她摔到这平白无故的地方。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被什么东西给暗算了，要么是被带到了哪里，要么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

　　似乎是要验证那一番猜测纯粹是想多了一样，空中久久没有回音。

　　璐儿也不禁怀疑起自己来，她还未曾习得妖术，所见所感皆是基于老松鼠给她授予的那些再妄加揣测的，尽管她表面上装得风轻云淡，双腿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鹿？倒是好久没见到活蹦乱跳的小鹿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沉吟，吓了璐儿一哆嗦。

　　璐儿心道：那可能是你眼神儿不大好，山中同族可多啦，就是不大爱说话。今日你运气好，其中最啰嗦的那头就站在你跟前，还能陪你这影子都没有的家伙聊聊天。

　　忽地，空中传来几声轻笑，那声音算不上难听，却总让她瘆得慌。其实，但凡她运气稍微差一些，领会过巫幽潭的笑声，便会发觉这两者如出一辙，都是一模一样的笑法，仿佛是从某个地底逃窜出来的恶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人笑得近乎岔气了，才稳了声音，正色道：“小丫头，我此番是有要事相托。”

　　璐儿本不想理他，却注意到了那个别致的称呼，毕竟山头的都小傻鹿璐儿地喊她，不禁问道：“我都没现人形，你怎么知道我是小丫头？我指不定是个小毛头呢。”
　　“……”

　　还别说，鹿妖单从外形来看，极难分辨男女，且她声音也比较偏中性，粗声粗气说了这么些年早已习惯。这人是怎么眼光独到，将她定为女孩儿的？

　　也许那人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全然当自己没看到璐儿那颗积极求知的心灵，将话题拉回正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你拒绝的话，兴许得在这儿趴上一天一夜方能离开。不瞒你说，此番你无意入了我的迷阵，这迷阵积年累月，一触到活物便迟迟不愿放开，它本就不乐意听我这主子的话，再加上它又甚为喜欢你周身的灵气，恐怕想要挣脱，得花费不小的力气。”

　　意思就是，你得老实听我的，否则便搁这儿自生自灭吧。

　　璐儿嘴角往下掉了掉，她耐住性子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我跑累了，在这儿歇会儿也无妨。慢走，不送，哦对，我差点忘了，从山间路过的时候帮我跟一只白胡子老松鼠问好啊。”

　　这人上来就让她帮忙，明明他能耐这么大，即便再困难，也决计不会到向小鹿求助……哦不，威胁的地步。若轻易答应了他，指不定日后得生出什么好歹来，还是在这儿躺着凉快。

　　那人轻笑，没了那惊恐的笑声作衬托后，竟显得温文尔雅了不少：“小忙也不愿意么？”

　　“不帮不帮，你困住我还想让我帮忙？”

　　“我这不是为了找你帮忙才困住你的么？”

　　两人这一来一回，倒显得璐儿才是那无理取闹的人一般。

　　她一口气再也忍不住，毕竟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而且今日所经所历也绝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儿，顿时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通撒气：“我管你什么大忙小忙，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也不知你是人是鬼，只知道躲在半空同我说话，连个真身都不愿显露出来，有何可遮掩的？我今日不过下了一趟山，差点被雷劈焦，被雨淋傻不说，现在又寸步难移，还得在这儿听你叽歪半天，平白无故的还得受这气！再说了，你既有能耐设下这阵，又何必逮着我不放？我是烧了你家粮啊还是抢了你家人啊？”

　　“额……”那人沉默一阵，平复了下被一头鹿逼得无话可说的心情，语气缓和地商议：“你不妨先听我讲讲是个什么忙。”

　　“有话直说！”璐儿瞪了空中的白雾一眼，又觉得不够，愣是摇着脑袋转了半圈，把肉眼可及的白雾都瞪了个遍。

　　那人倒真像被她的白眼攻击到一般，言简意赅：“帮我照顾那个孩子，今日你守着的那个孩子。”

　　璐儿一愣，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唯一见过的小孩，问道：“你还说呢，我就是去追那个孩子去了，结果冷不防被你困在这儿！”

　　“他如今被其他村民照看着，不必过于担心。”平静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语，往往有抚慰内心的力量。

　　璐儿皱了皱眉，又问他：“那你呢？你让我帮忙照顾他，那你干嘛去？”

　　“……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办。”那人似是没料想到璐儿还会关心他，不由得临场编了个话。

　　谁料璐儿只是单纯好奇，她颔首问：“那我没自己的事情要办吗？”

　　那人又是一愣，她的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简短思索了一下，继续诓她：“实不相瞒，你今日见到的……额，你今日感知到的，皆是我留在人间的一缕残念。没错，我已然故去了。那孩子，本是我上辈子的孩儿，他命不好，就连投胎也是一波三折。如今他一落地就没了母亲，我十分担心他的处境，本想就这样看着他到弱冠，奈何前些日子阎王派了人来催，我不日便得离开。临走前，寄希望于此阵，愿能觅得有缘人护他一程，好了却我的夙愿。”

　　声音惨惨戚戚，说到动情处似是有啜泣声传来，与风声一同捎来，暖化了璐儿还生着警惕的心。

　　她犹豫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那我是要给他当娘亲么？但我，我没有当人娘亲的习惯啊……”

　　风短暂地停了一瞬，那人十分冷静地回答：“这倒是不必，只需在暗处照应便好。”见她没有什么抗议的举止，那人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朝她施礼，“如此一来，便麻烦小丫头了。”

　　她用力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你儿子的，安心去吧。若是遇见神仙了，记得帮我捎句话，问一问他们为何要劈那么厉害的雷，若还有时间，再帮我问问为何我会突然变回鹿形……不用来找我了，直接托梦给我就好！”

　　“一定！”

　　璐儿欣慰笑笑，缓缓听着风声，表情却突然定格在了重重白雾之上，忙不迭吼道：“且慢啊，这阵法还未破解！”

　　“是我忘了哈哈哈……”随着一阵花香传来，眼前的雾气消散大半，而四周的轮廓也渐渐显露在了璐儿眼前——

　　天已泛白，鹿门村掩在湿润朦胧中，花草树木因着一场雨的滋润更加生机盎然，不远处的几处屋子仍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瑟瑟发抖。

　　璐儿睁大眼睛，站起来嗅嗅脚边的一朵小花，闻到清香的刹那，才真正确定自己从未离开过。

　　“诶你快看，那儿好像有一头浑身雪白的小鹿！”不远处传来村民的惊呼。

　　“鹿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兴许是从山里跑来的呢。”

　　璐儿吓了一跳，慌手慌脚就想找条路跑。说来也怪，或许是在那迷雾里休息了太久，现下精力竟十分充沛，横跨了几道残缺的烂木后，璐儿便把那两个村民给甩在了身后。她跑得飞快，今日的遭遇像是一场梦，与梦不太一样的是，她现在感受到的，除了耳边呼啸的冷风，还有肩上那沉重的压力，也许自明日起，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吧。

　　“欸跑了跑了，都怪你不注意吧，咱们可好久没见着这样的鹿了。”

　　“没见过吗？集市上不也有很多卖鹿皮的么？”

　　“二狗，说你蠢真没说错，咱们在村里住了这么久，敢问你何时见过真正的活鹿？方才那鹿跑那么快，又那么野，定是鹿门山上的，没想到这名儿还真没叫错，真的有鹿存在。”

　　“去你的，你才蠢……山里真没撞见过鹿？”

　　“你是不是被你家那位给打傻了？若非今日撞见这一头，我还以为这山里不养鹿呢。”

　　“哎，说起她我就头大。对了，我方才睡醒时，见我家妇人忙起身往外跑，说是巧儿有事儿要搭把手，还让我不要跟来，可她分明是往七娘家里跑去的，也不知她近日跟巧儿又在瞎捉摸些什么，话说回来，七娘的肚子应该也快了。”

　　“兴许是忙着给七娘多添些衣物呢，孤儿寡母，日子过得难，咱们也应当多帮衬些。”

　　“等路不滑了再给她采些补气血的东西来。”

　　“我也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