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杀人者被杀 ...

  •   五条悟向下看去。

      他站在山顶,往下看这条几乎笔直的山路,在他之下,还有人在攀爬,匍匐在山路上,抓着修建的石阶,几乎跪倒在地上,他们颤抖着,畏惧着这条摔下去就要粉身碎骨的山路,只好抓着石阶,虫蚁一般匍匐着攀登上来。

      五条悟静静的看着他们,钴蓝的眼睛,白色的眼睫,蜻蜓和服。

      他知道他们登这座山是为了一个称呼,但他看见那些人颤抖的手,便不解,看见那些人如此恐惧,却还要登上这座山求一个称呼,一个虚名,他便不解。

      身旁的侍女弯腰对他说话,“悟少爷,我们进去吧。”

      五条悟点头,他再看那些人一眼,略微拂袖,便转身离去。

      五条悟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他生于日本,长于日本,头一回出远门,便是来这,跟着他的侍女是从小带他长大的侍女,也许因为是家主的儿子总得有些特权,对于“六眼”,他还勉强知道一些。

      他知道“六眼”逢五条家式微而出,选最有能力,最有价值之人,但如何选,他不得而知。

      五条悟自幼便与他人不同,他说话、写字、甚至翻身、走路都比旁人早,年级尚小时便坐在学堂读书,早起锻炼一天不落,他不似孩童一般喜爱玩闹,又有非凡外貌,在供奉神的日本,被五条家当做守护神般养,当作神子看待。

      “悟少爷。”侍女跪坐过来,在狭小的房间内为五条悟铺床盖被,饶是山顶的屋子再大,二十多个“六眼”的候选和二十多个侍从加在一起,还要包括练习和上课的场地,房间也只能有这种水平。

      “待在这里。”五条悟出声道。

      “是。”房间狭小,侍从如果不被允许待在屋内,便要到屋外席地而睡,山顶的风大,夜晚温度骤降,体质稍差的侍从在外席地而睡的话,明早便能拖去埋了。

      那些木板所做的墓碑,五条悟上山时便看得一清二楚,山脚有些,山顶更多。

      这是从小将他带大的侍女,见到侍女的时间,比见到母亲父亲更多,与侍女玩闹的时间,比和平辈兄弟更多。

      于是五条悟躺在棉被里,低矮的屋顶,狭小的房间,他睡的地板尚且不平,碎木屑和石砾被他握在手里,“只要成为六眼,就能回去吗?”

      侍女黑发黑眼,嘴角一点小痣,标准的东方人的脸,她短短的睫毛顺着眼睑垂下来,她点了点头,时隔几年,再一次摸了摸年仅六岁的神子的脑袋,“成为了六眼,您就能出去了。”

      五条悟于是再抬眼看她,把这个女人的样貌又一次记在心里,他伸出手去握住女人带着薄茧的微胖的手,“我会带你回去。”

      女人的眼睫抖动了几下,她看着五条悟,又垂下了眼,合衣躺在五条悟身边,轻声抚摸他的背脊,哼唱一首不知名的日本小调。

      隔天五条悟再起时,门外已有人在铲土,昨晚有那么两三人的侍从待在外面,不知是冻死还是怎么死的,总之死了,被埋在土里,木牌上草草写了个名字,随便一裹便埋了。

      他的侍女走过去,跪在那新堆起的土堆前默默诵读着,也许是在背诵什么佛经吧,他们无父无母,四处流浪,被五条家买下,死生都不再是自己决定。

      再过几天,夜里不再有侍从被赶出门外,来这里的小孩多数都是六七岁,夜里需要人照顾,白天也要人陪伴,日子暂且平和了下来,五条悟暗中看过那些负责监管他们的人,没在日本见过,有些长着混血的模样,可能是外国人,或者是远了不知道多少辈的五条家的亲戚。

      没再死人之后,负责这的人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匕首。

      没说用途,但笑着对他们所有孩子说,会用到的。

      负责人把五条悟拉到一边,给了五条悟一把枪,枪身漂亮,干净利落,看起来舒服,“悟少爷,这是专门给你的,不过只有一颗子弹。”男人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谨慎使用。”

      五条悟大概懂他的意思,知道快要杀人了,要么就是自己被杀,要么就是杀了别人,拿生命当成换六眼称号的筹码,很划算。

      对自愿上山的人来说很划算,但对五条悟不是。

      五条悟问过,“为什么我要上山,我不想当六眼。”

      他的母亲、他直系的兄弟、他的毕恭毕敬的侍从们告诉他,“因为你聪慧,你是家主的儿子,你有这份责任。”

      只有他的侍女,听了他的问题,抱住他哀戚的哭,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他的背脊,为他唱家乡的小调。

      五条悟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睡过去,他们在长廊里,脚下踩着的是木头,头上顶着的的也是木头,没有关于五条家的一切烦恼,只有阳光、仲夏和小调,五条悟最喜欢这样的时候,好像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会失去。

      入夜了,五条悟躺在棉被里,手枪就放在枕头下面,上了膛,只有唯一的一颗子弹,五条悟还没有想出如何使用,甚至都没有考虑更远的未来,他只是握着侍女的手,轻轻地握住。

      负责人将侍从们喊出去,侍女也要去,五条悟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庞,然后轻声的问,“什么时候回来?”

      侍女拍了拍五条悟的手,“少爷,我马上就回来。”

      “一定回来吗?”五条悟问出这句话,他不知道从何而来巨大的心慌,让他想把侍女叫住,想让侍女待在这里,就待在他的身边,而不是放任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

      “嗯,一定回来。”侍女说完,放开他的手,推门出去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五条悟抓住枕头后面的枪,他有一种预感,今晚或许就要杀人。

      他不知道他要杀谁,但如果那人对他先下手,他便不能手下留情。

      这是规矩,杀人者被杀。

      举枪杀人的时候,就要做好会被别人杀死的觉悟。

      他侧卧着,盯着门的方向,突然,隔壁房间传来尖锐的惨叫声,利器划过血肉的声音刺激着五条悟的耳膜,他静静地等待着。

      “咚、咚、咚”这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人的脑袋被猛地砸向地面的声音,砸到咽气,砸到无声无息后,又听见有人爆发出狰狞的狂笑。

      “划拉”木门板被打开了,五条悟坐起来,钴蓝的眼睛看着侍女,手枪在他的右手握着,他看见了侍女藏在身后的匕首,看见了侍女哀戚的笑容。

      侍女的笑容挤在脸上,很勉强,“少爷,我回来了。”

      五条悟看着她坐下来,一步步的靠近自己,“他们说,只要杀了侍奉的候选人,我们就恢复自由了,可以离开五条家,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她的声音悲切无奈,抚摸五条悟头发的手和以前一样温柔,嘴角的那颗小痣让她显得温婉,握着匕首的左手微微颤抖着,她白色的袜子已经沾了其他人的血,黏腻腥湿,踩在房间里留下半个鲜红的脚印。

      “悟少爷,对不起。”侍女一只手掐住五条悟的脖子,一只手将匕首高高举起,她滚烫的眼泪砸在五条悟的脸上,五条悟突然想起来,在他问能不能回去的时候,侍女只说过,成为六眼之后,他就能回去了。

      原来,从最开始,就没法两个人一起离开。

      五条悟抬起右手,用那把枪抵住侍女的脖子,他看着迟迟不落的匕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将这个女人的脸再一次看清,看清她的黑发黑眼,她短短的睫毛,小巧挺翘的鼻子,看清她嘴角的那颗小痣,然后他说,“再见,** 。”

      在女人的眼睛里,他看见自己的样子,多么无情,又多么冷漠,但女人笑着,眼泪再一次砸在五条悟的脸上,她闭上眼睛,枪声响起,像是为一切划上终止符,门外一切的嘈杂,一切的惨叫和狂笑都与五条悟无关了,女人全是血的身躯躺在房间里,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微微张嘴,哼着那首他常听的家乡小调,他甚至还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

      他要如何为她立碑呢?\'他永远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的气味,但他却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他要如何为她立碑呢?

      等外面一切都平息下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缝隙中撒进来,五条悟拉开门走出去,他是为数不多幸存的小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和以往的每一个早晨一样,他回头看了一眼女人的尸体,便不再回头了。

      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五条悟迎着阳光走向负责人,耳畔是赞赏和掌声,但那些都与他无关了,五条悟静静地看着其他或哭泣,或恐惧的孩子。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茫然,他站在那里,像他一开始就属于那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杀人者被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