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旧人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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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熟悉的声音近若咫尺，韶漫却从未觉得过，原来睁开双眼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鼻腔里的异样让她很难受，甚至有几分火烧火燎的感觉，这像是……呛水了？
“还没醒吗？”
又有一个声音，亦是熟悉，仿佛刚刚听过一般，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似乎就响在耳畔。
这让韶漫根本难以分清，她头好疼。
有淡淡的桂香飘过鼻端，是她素喜的，所佩香囊的味道……
下一刻，韶漫毫无预兆地，悠悠转醒。
“醒了醒了，你们快些！”
先前一句，该是对方才那声问候的回应，后一句则不知是同哪些人讲的。
四方方的车顶，素紫的饰幔，刚刚入眼，闻声，韶漫身躯微微一震，视线不再模糊，她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是孟然。
是陪了她三年半载，比她大两岁，于细枝末节处管着她的大侍女。
听见马车里头欢欢喜喜的动静，顾迎微蹙着的眉，不由微微一舒。
“既然邵姑娘已醒，那世子先去更衣？”
人既然已探望过了，顾迎也不欲在姑娘家的跟前多作停留，便应下：“好。”
马车里，韶漫被人扶起来，身后垫了舒适的软枕，她靠在上面，有侍女为她奉上热茶与糕点，韶漫觉得这一切都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自己早已经历过一般。
“姑娘怎生如此贪玩，自己够不着风筝，让侍卫来就好了，弄得自己跌进了水里，今日亏得世子爷赶过来了。”
韶漫闻言就愣住了：“世子爷？”
“……姑娘怎么？”
“……哦，对。”
韶漫慢吞吞的回想起来。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形。
她今天心情好，想要放风筝，可那打京城来的南康侯府世子，出言泼她凉水，说今日风大，怕不是会把风筝连着她这点人一齐刮上了天。
但韶漫是什么性子？
她当然不服气，非要顺兴而为。
……结果风筝被大风刮跑了，落到湖边斜着身子长的柳树上，她偷偷顺着枝爬上去，人掉到了湖心中央。
有趣的是，她不会凫水。
然后，这南康侯府出来的世子爷，大发慈悲把她从湖里捞起来，还很是客气的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气得她几天不和这人说话，那人对此也觉得无关痛痒的，只管尽自己护送的职责。
此时此刻，她正虚弱着，却不知为何，韶漫恍然生出几分庄周梦蝶，空谈一生的感觉。
仿佛她早已经历过波澜曲折，一生大起大落，到头来，不过是她的一场黄粱梦，时下终于梦醒。
韶漫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不知是不是落水的缘故，她稍一思索，便觉头隐隐作疼。
车帘被人揭开，是孟然端了一盏子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的蜜浆上来。
“姑娘喉间可有觉不适？可想尝些桂花蜜润润？”
孟然轻手轻脚地放了盏子，坐过来，手背抵上韶漫额头，试过温后撤手，温声询问。
韶漫恹恹地扫了一眼那盏子，心中念着那份甜腻，有些提不起兴趣，但还是点了头，乖乖张口由着孟然持匙喂了小半口桂花蜜。
兴许是这蜜质好，韶漫口中一时不再寡淡，似乎也能提起些气力来了，眸中泛着亮，见此，孟然方舒一口气，转身下车要去吩咐人取水米来熬些稠稠的粥羹。
孟然虽已离开，但韶漫跟前一直不缺人侍候，随传随到，更兼有心思灵妙的，看出她心中郁闷，便出言要替她寻来几册手抄的话本子，倒正是韶漫从前极喜欢的几则，身下是一方小小的软榻，背靠柔巾软枕，眉目间尚带着稚气的姑娘托着腮，看得投入分外。
孟然迟迟未归，倒是一碗热腾腾的粥羹先送了来，正正八分烫，刚好入口，倒是深知韶漫素日里能生生将热饭晾置到凉的德行。
“姑娘，若姑娘身体无恙，我们午后便启程上路，您看可行？”
小几上的汤勺还未够着，韶漫探伸而出的手生生止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进不退。
马车外的人，三言两语，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如当头一棒，打破了当下的怡然。
当世有大国，曰明秦。
百年前，段氏有主，一统山河，兴国之初，三门世家一路扶持辅佐，一为绍兴连家，二为南康顾侯，三为华原邵氏。
连家臣从文，以权相助段皇肃清朝堂，顾家侯尚武，昔日追随段皇逐鹿天下，至于华原邵氏……
开国皇后，姓邵名琏。
邵氏是为外戚。
明秦立国后，邵家人拒不入仕，自请退守华原，宁封苦寒之地，传无皇诏，永不入京。
百年来，邵门世家一直安分守己，任这段家的皇子王孙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也静待不顾。
也有不少人猜测，当年段皇凭六十万铁骑，定下这山河天下，是借用了江湖势力，然邵家人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对官场争斗避之不及，便是极耐人寻味的。
十四年前，邵氏主得一女，单名一个缘字。
适逢有云游道人，偶然路过邵氏门前，向坐在家门前，逗弄怀中女婴的邵夫人讨了一碗水，为这一碗水的恩情，故而为那女婴卜算一卦，断言她命格过硬，过刚易折，年纪轻轻，便极有可能不得善终。
邵老家主认识一对江湖侠侣，慕容氏夫妇双双痴迷书画，乃是一代名家，便提出让这丫头随这对夫妇出游避世在外，修身养性。
出门在外，这对夫妇便为邵缘另取一名，是为韶漫二字。
取意韶华烂漫。
邵家姑娘至十三岁，被邵家人接回府中。
而今，已逾半年，韶漫今年十四虚龄，生辰在秋日中旬。
而她此番，是受诏入京。
因为她年纪小，还是十几岁的姑娘，多少也不知事，邵家人只是神色凝重着对她百般叮嘱，并未告知此行缘由何在。
她只知这位了不得的南康侯世子，因为今时山匪猖獗，虽已出门在外，也特地受了皇命，不情不愿的顺路赶过来，要护送她一道回琼都。
韶漫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她乃邵家女，必须入京城。
都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偏偏到了她这里，雷霆胜似雨露，雨露不肖君恩。
她甚至也不能逃。
她若逃了，那邵氏就是公然抗旨。
届时不仅邵家罹难，那位世子爷怕也会落个看护不利的罪名。
韶漫下意识的牵扯到了这些，甚至细化到了某些可能的人身上。
“姑娘？”
外头的人再一次高声询问，似在确认她是否听了进去。
韶漫一愣，出声回应：“自然，但听顾世子安排就是。”
话音落下，外头的人似乎默了默，又因着是练家子的缘故，行走间轻细无声，是以不知何时才离开了。
短短的小插曲，却使韶漫心头压抑非常。
她咽下一口米羹，同旁边煮姜茶的那侍女道：“方才，外头的那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旧人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