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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月儿又自在地上趴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起身,朝靠近院门的一间屋子走来,我见她朝这边走,心中惊慌,退了半步,并没发出什么声响却仍引得了她的注意。
      她停下步子,探头问:“谁在那?”
      我犹豫了片刻,拉低帽沿,遮住大半个脸,跨步走进院子。
      “你是谁?”她朝我走了几步,在月色中我看清她的面孔,五官纤细精致,像她的舞姿一样,无可挑剔。
      “我从毓庆宫来,是太子妃吩咐我过来的。”
      她周身一颤,快步进前,仔细盯着我。
      “是太子爷……”
      “是太子妃吩咐我送些东西给你们。”我截住她的话,上前递出木匣,同时将头略偏向一侧,回避她的注视。
      “哦。”她失望极了,并不伸手,只道,“太子妃何故送东西给我们?”
      我摇头:“只吩咐送来给你们分了,并没说原由,姑娘快接下吧。”
      她迟疑着接过木匣,打开看看,惊道:“俱是首饰银两,莫不是……太子爷晓得我们散尽财物,才命太子妃来贴补我们的?”
      我没作声,她似是低头思索,半晌从首饰中捡出几样,上前塞到我手上:“姑娘,劳烦你回去,帮忙在爷面前为我说上几句话。”
      我连忙推回去:“我只是个粗使奴婢,见不到太子爷的,姑娘的忙我怕帮不上。”
      她拉住我的手不松,我俩几次推让,手中的银饰啪地掉在地上。
      我弯腰拾起,搁到她盒中:“姑娘别为难我了,我是真的见不到太子爷。”
      她不再推拒,看着我发出一声冷笑:“姑娘说笑了,哪个见不到,您也见得到呀……雨霏姑娘!”
      我霍然抬头,她已瞬间变色,眼神冷如冰霜,直勾勾盯着我:“姑娘百般推拒,就是不愿帮忙了。”
      我只觉得惊恐,转身欲走,她一个转身抢在我头前拦住了去路。
      “你……要做什么?”
      “你信不信,我只要喊一声,屋里的两个女人绝不会让你安然离开……只是……”在我以为她即将失控之时,她的语调忽然放轻,眼中的犀利渐渐涣散,“即便杀了你又如何?爷只会更恨我……”她竟缓缓跪下,“雨霏姑娘,我与她们不同,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我只求你发发慈悲,看看我的处境,求你给爷带句话,行吗?”
      她的举止言语令我既惊又窘,我点点头:“……什么话?”
      “‘声如珠玉,舞若翩跹’太子爷可还记得月儿?”
      她眼中落下两行泪水,我心头一紧,到顾不得方才的恐惧了:“好,一定带到。”
      “多谢姑娘……”她朝我纳头便拜。
      我不愿再做停留,绕步从她身旁离开,走出数十米后,回头见她仍跪在原地。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北五所,走上南通道,我一面懊悔此行的莽撞,一面埋头走,再抬头时已走过了一大截子。
      我稍平复了心情欲往回走,一心只求速归,怎奈今晚注定多事,急行至一座紧闭的宫门外时,萧烈的声音突然由门内钻出。
      “翠姑娘快回吧,深夜外出已犯大忌,更何况还是在太医院值房。”
      “呵,萧大人不是叫奴婢为难嘛,东西没拿到,奴婢回头如何向主子交差?”
      声音在耳中一过,我辨出这位翠姑娘正是唐佳氏的贴身仕女,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人,平素为人泼辣,不拘小节,她如何与萧烈惹上瓜葛?
      “姑娘指得什么东西?”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玉常春。大人忘了答应过主子什么吗?”
      我本侧立在宫门外,此时听到玉常春三字,身子不由一颤。
      “玉常春是何物?我不晓得,我也并未答应过侧福晋什么。”
      “你……你……呵,萧大人,便是我家主子唤不动你,毓庆宫的面子你也不看吗?”
      “翠姑娘莫再刁难我,不是在下不识抬举,而是我学艺不精,实不晓得姑娘口中的玉常春是何物。要不这样吧,姑娘把这玉常春的药性为在下解说解说,待我回去向院判大人请教一二?”
      “好呀,萧大人,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可就别怪咱们不讲情面了,你今儿个得罪了我家主子,就是得罪了毓庆宫,得罪了太子殿下!咱们走着瞧,看看最后谁后悔!”
      一阵脚步声急冲冲的响起,她想必气急败坏,竟忘记了要放轻步子。
      “萧大哥。”安静了约莫不到半分钟,门内又响起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何苦惹怒她,那唐佳氏可不好惹。”
      “呵,来顺,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萧烈发出几声压抑的笑,“我无心惹她,只是我已立誓,此生再不配玉常春。”
      “哎,萧大哥,便是不配这副,也总有别的药方来顶替吧,好歹糊弄过去呀。”
      此后萧烈便没再接话,我又待了半刻,门内更无声响,我遂裹紧斗篷,取路往回,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再难安定。
      翌日清早,我顶着肿起的眼睛去上值,到得书房却被告知太子爷早朝后还未回来过,侯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小张子过来道,姑娘,爷在武英殿外校场上练功,唤你过去呢。我接过他递的通行牌,一路跟着走,心里嘀咕道:‘一帮大男人聚在一处打打杀杀,唤我过去作什么?’
      时已初秋,晨风拂过面颊,异常清爽,身上的疲倦也被卷走大半。我不急不缓的来到武英殿外,还未踏上校场,就已远远听见一阵刀剑相击之声,循声望去,校场正中有一黄一白两人,身影交错,激战正酣,着黄衫的是胤礽,着白衣的则是一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
      我缓步踏上校场,一侧目,看到侍卫旁边还立着另一位熟人,他似是早知我要来,见我上来,摆手示意我过去。
      “三爷。”我在他身边立定,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到不以为然,朝场中弩弩嘴,我便把视线转至激战中的二人。
      头一次见胤礽舞剑,看着他汗盈盈的额头和出剑时凶狠的眼神,感觉颇有些陌生;对阵的青年与胤礽高矮相仿,身材稍显单薄,但小麦色的皮肤和稳健灵活的身手掩饰了这个不足,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
      二人全神贯注,初时不相上下,但过了一阵胤礽便渐渐显出颓势,动作稍显吃力,那青年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亦放慢节奏。
      “不必让我。”胤礽道。
      青年闻声略一停顿,转瞬凝眉出剑。二人又战了一阵,胤礽渐战渐退,展眼到了校场一侧的边缘处,青年寻个空档,朝胤礽胸前刺去,胤礽闪身一躲,却不想一脚踏空,眼看就要摔下露台。
      “小心!”我惊得大喊一声。
      青年将剑抛开,扬手抓住胤礽的一只手臂,用力一拉,胤礽借力跨步,一个旋身跃上露台。我这才呼了口气。
      那青年扑通一声跪倒:“奴才该死,险些伤了主子。”
      胤礽哈哈一笑,将他扶起:“不碍事,不碍事,这一场打得痛快。德林呀,你的功夫日渐精进了!”
      被唤作德林的青年起身:“还是主子的教导有方。”
      胤礽拍拍他的肩头。
      “二哥。别光顾着夸奖属下,这边儿可是有人被你吓到了。”胤礽大声道。
      我不满得白他一眼,见他像以往开玩笑时那样微抿着嘴,心头稍安。
      胤礽已携德林来到近前:“雨霏,还认得他吗?”
      德林朝我一揖:“见过姑娘。”
      我略点点头,迟疑道:“我们……有见过吗?”
      他抬起脸,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日出宫去润景楼,小的便是车夫。”
      “啊。”我恍然大悟,细细端详他的五官,才觉出几分熟悉,可是却怎么都无法将那日平板老实的车夫和眼前这个俊朗不凡的年轻人看作一人。
      我斜眼看胤礽:“爷手下的人莫非都是这样百变的?”
      胤礽‘呵呵’一笑,答非所问的向我介绍:“这是德林,今年二十五岁,奉天将军阿哈占的次子,我的侍从。”
      这番详至家庭年龄的介绍颇有些突兀,我只得又朝他点了点头,他亦有些尴尬。胤祉见状低声一笑,唤侍卫拿上两幅弓箭,递了一幅给德林:“德林,过来跟本王比试比试箭法。”
      胤礽对德林点点头,他便随胤祉去了。
      “作什么突然介绍个男人给我认识?”我随胤礽走下校场。
      他接过小张子递上的帕子,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你觉得他怎样?”
      我回头朝另一侧的箭台看,德林正跨步而立,挽弓搭箭:“功夫挺不错,人长得也精神,外表看着挺好,但是内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他从十六岁上跟着我,已经快十年了。为人忠厚,克尽职守。”
      “如此便是内外兼修了。”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大清早的唤我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见他?”
      “嗯。”他道,“用他来配你那紫乔如何?”
      我停步,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不由再回头看了几眼,呵呵笑道:“一柔一刚,年纪也相仿,我看着不错。”
      “那便这么定吧。”他道,“德林最近半年一直在教弘晋他们功夫,等他成了婚,我打算在禁军中为他寻个官职,日后留在京中当差,紫乔也可时常入宫陪你。”
      我默默回想了一下,德林这个名字并未在二废太子事件中出现,若是再调入禁军中,也就与毓庆宫脱离了干系,便是日后真摘不清,他还有位将军阿玛呢,如此想来若能配上紫乔,到也是一桩好事,这样盘算着,嘴上却道:“瞧你说的,仿佛她俩就要成婚了似的,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怎么也得两情相悦才行,若你觉得可以,就先让他们见见面。”
      他笑笑,把帕子递回给小张子,说话间我们已离开武英殿范围,进入后宫。
      “主子赐婚,奴婢哪有不受之理,更别提见面。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堂时才见面的。”
      “这可不成,你既让我参与此事,就当按我的规矩办。即使不见面……”我皱起眉,“至少,让我先问问紫乔的意思,你先别对旁人说。”
      “也行。”他看我一眼,笑道:“自己的事情不急,对旁人倒上心得很。”
      我佯装不知,倒背起手:“自己有什么事呀?”
      他摸摸下巴,一抬手搂住我的腰,我被他触到痒处,不由得笑出声来。挣动间脸颊擦过他的发辫,嗅到一股上好的香料味儿。
      我无疑是爱他的,他身上的气息,他说话的神态都令我沉迷,就像刚刚,我虽用力挣扎,心里却想放任自己投入他的怀抱。在他身边,即使静坐,我也会感到愉快和安心。他会为了我顺口提起的请求大费心思,也会因我随意说出了一两句抱怨而惴惴不安,在我心中,他是个最细心不过的男人,也是个长情的近乎完美的恋人。只是此时,我忽然想起那个月下独舞的身影。
      “胤礽。”
      “嗯。”
      “你喜欢歌舞吗?”
      “还好,谈不上多喜欢。”
      “你……可曾夸奖过谁‘声如珠玉,舞若翩跹’?”
      “我吗?”他略惊,簇眉思索道,“没有吧。”
      我偏了头,看到小张子已刻意同我们拉开数米的距离,小心翼翼的埋头跟着。
      “那……还记得月儿吗?”
      他愣了愣,用询问的眼光看我,良久又皱了一下眉,“月儿?是谁呀?”
      我轻推开他的手臂:“没什么,我也不认得。”
      他凑到我耳边:“雨霏,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有你在身边,什么月儿花儿的,我都不希罕。”
      我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心头却有个地方瞬间一凉,这绝不是同情心泛滥或荒唐的悲天悯人,只是因同为女人,同困于禁宫中,面对同一个男人,这悲伤才有些感同身受。或者于我而言,还不只如此,在悲伤之外,我比她更多了一份恐惧,对未知生活和即有命运的恐惧。我又一次深深地后悔自己昨夜的冒失举动,禁不住在心里狠狠斥责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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