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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他提步便要走,我追了一步道:“四爷,请留步。”
      他顿住步子没有回头。
      “四爷可还记得我初入贝勒府那晚在佛堂里说过的话?”
      他回头。
      “当时四爷问我何为佛学,我说佛之根本,只在两字——舍得。”
      “那又如何?”
      “四爷是做大事的人,向来取舍有度,舍掉该舍的,才能得到想得的。或许上天注定我与四爷只是擦身而过的缘分,缘起缘灭,半分不可强求。四爷……何不放过我?”
      他似是有些怒了,一蹙眉,疾步回到我面前:“你总是自作聪明,你知道什么是我愿舍的,什么是我想得的?你又如何知道什么是上天注定的?你要我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
      我听他说得蹊跷,无由一笑,他眼中怒火更盛。
      “我从小便懂得,自己生来不受上天眷顾,心仪的东西不会有人凭白送到手里。所以我想要的,会一样一样自己去拿,无论是你或是别的什么,我看准了的就不会放手!”
      不等我的回话,他便猝然转身离去。我愣了半晌,苦笑两声,胤禛,什么都可以失而复得,唯独人心,一旦错过就再找不回了。
      几日之后,数名医士对我和紫乔作了最后一次诊看,确定我二人已经痊愈,又过了两日,宫中便传出旨意召我们回北五所。
      回宫的马车上,我问紫乔:“我们患过疫症,怎得还能进宫当差?”
      她摇头:“这谁晓得呢,许是北五所太清苦,没人愿意在那当差吧。哎,我们回去也好,横竖都强过被轰出宫。”
      我握了握她的手:“我俩在一处,也是个伴儿。只当这趟出宫是发了一场大梦吧。”
      她笑笑,又问:“雨霏,有件事儿我想不明白,我发病的那晚,你本已安置在别处,为何还要回屋?如果不回来,兴许就不会害病的。”
      我愣了愣,低了头,她看了我半晌:“嗨,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我心下一暖,紫乔这人最善解人意,晓得我不愿说,便不问了。
      我笑着抬头道:“紫乔,下回宫中摆戏台,我再陪你去看。”
      她连连摇头:“这回险些丢了性命,可不敢再看了!”
      一路轻谈很快便到了北五所,离开数月,这里未有丝毫变化,依旧萧索冷清。休整数日,生活基本恢复常态,我想到胤祉,便挑了晴天的一日去延渠楼。时已二月,天气虽清寒却已不是极冷。我一路快步到西配楼,才推开门就瞅见胤祉弯腰在书架上翻弄,身后堆了两小摞书。
      我于是调笑道:“三爷在翻什么书,这些都是奴婢们费了心思编了号的,被你这么一翻可就乱了。”
      他闻声回头,见是我愣了一下,继而站直,上下打量我一番:“你回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我笑着摊开双手:“都好了。”
      他抿抿嘴:“气色尚可,就是瘦了不少。”
      “瘦了好呀。”我吞掉溜到嘴边的‘减肥’两个字,直接问:“你在找什么书?”
      他道:“《律吕正义》。”
      我绕过他,在第一排书架中找到,回身递给他:“给。”
      他笑了笑,却没接,扭头朝里头道:“二哥,你要的书。”
      里侧书架后边一声响动,像是书掉在地上的声音,我盯死了那个位置,几声细琐声响过后,一个人闪身儿走了出来。我内心苦涩酸甜一齐涌上,五味交杂,他面色沉郁,一双眼睛看向我无波无澜。
      胤祉朝我使个眼色,示意我把书递过去,我上前一步双手将书递出:“太子爷,您要的书。”
      他缓缓伸手接过,对胤祉道:“我宫里有事先走了。”
      “你刚刚怎不说有事?你走了,这著书的事——”
      “改日再议吧。”他搁下这句话便提步离开,衣袖扫过我面颊,熟悉又干净的味道不经意混入鼻息,我有点恍惚,待回神时,他已出了楼,不见踪影。
      “还看什么,人都没影儿了。”胤祉道。
      我回头看他,他又道:“真不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说无情吧,看着不像;说有情吧,又总差了那么点儿。”
      我心中明白他只知道个表面,内里的事情胤礽并未告诉他,便换上了之前的调笑面孔:“女人的心思岂能让你全知道。便是你府中的几位福晋,你也不准能猜透呢?”
      他笑着摇头:“错错错,她们的心思,我根本无须去猜。我的福晋,眼里心上自然只我一人。我可不会像二哥那样,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侧目瞧他,他倒是懂得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可惜他将宝押在胤礽身上,从一开始便是错了。
      “好了,不说这个,今儿来是有事要求三爷的。”
      “哦?”
      “求三爷帮忙寻个药方。正是我之前生病萧医士开的方子。”
      “药方?”他皱眉,很是不解,“要来何用?”
      “横竖不是做坏事,原因能不能不说?”
      他默然盯着我看了会儿,点头道:“好吧。”
      我轻吁了口气:“那就先谢过三爷了。”
      他笑问:“怎么谢呀?”
      我抬眼道:“全凭三爷拿主意。”
      “行吧。”他道,“容我回头想想。若没旁的事儿我便走了,二哥脾气上来说走便走,我这书可不能不著,我还得上毓庆宫找他去。这些书——”他指指地上,“你收拾一下。”我点头应下,他便出了楼,我弯腰拾起几本书码放在书架上,沉思片刻,紧跑几步追出去。
      “三爷!”他正抬脚跨出院子,听我叫他就停住,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请帮我带句话给太子。”
      他挑起眉毛:“什么话?”
      我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过往点滴,请皇太子用心体会。”
      他笑了:“你这心思我时下到有些明白了。”拍拍我的肩,他道,“话我一定带到,药方也一定拿来。阿尔丹.雨霏,满意了吧?”
      我笑着福了身子,他未多做停留,迈步离去。我轻轻滑坐在门槛上,将头扭向毓庆宫的方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都说有情之人心意相通,胤礽,我的心意,我的决心,你能感觉到吗?
      接下来数日都没再见到胤祉,无论是药方还是胤礽的回话都无从得知,北五所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宫妃染了风寒,我忙于在寿药房和北五所间奔波,也抽不出时间,待到稍闲下来的时候,却偶然发生了一件事情,不仅使我再去不得延渠楼,更将我带离北五所,与紫乔分开。
      月末一日我去寿药房取药,才走进配药间就看见了来顺,他正认真地把配好的一幅药装袋密封。听到响动,看到进屋的是我,愣了一愣,随即笑着朝我点头。将近一年没见,他又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也逐渐褪去了稚气。我说不上他这变化是好还是坏,他曾那样辜负我的心意,我一直心存怨愤,但仔细想想,无论在贝勒府还是宫中他都多次关照于我,更曾间接救过我一命,心里又生出一份感激,心境一时也很复杂。
      我朝他笑笑:“已经晋至配药间当差了,这一年想来过得不错吧!”
      他道:“寿要房里当差,只要小心仔细,横竖出不了大差错,还算安稳。雨霏姐来拿药吗?”
      “嗯。”我点头,朝里侧挂满了药袋的墙板走去,在一排排名牌中翻找,“北五所的药在哪……”
      “应该是最下边一排左手第三个。”他说。
      我依他所说果然很快找到,取下药袋,我走到他身边,看他手中的药袋用明黄色线封口,心中一沉。
      “是谁病了?”看到这抹明黄,我脑子里首先想到了太子。
      “是皇上。”答案使我一怔,“也算不上病,太医给把过脉了,说是内热症。许是乾清宫烟道暖墙烧得太旺,万岁爷有些上火了。”
      我点点头:“冬季阴寒干燥,炉火过旺不见得是好事。”想到以前冬天,奶奶为了防止大家上火一天要擦三次地,直把灰砖地面擦得锃亮,“其实,乾清宫里倒不妨将地毯撤了去,吩咐几个人每天多擦几次地面。湿度大了自然就不会上火了,在殿里待着也舒心。”
      来顺笑着道:“姐姐说得是,可惜咱们不管事,作不了这个主呀。”
      “随便说说罢了。”我也笑,“你先忙吧,我回了。”说罢向他告辞出了屋子。屋外门檐下立了一位公公,穿红色袍服,配顶戴花翎,像是有品阶的,我朝他福身一礼,他微微颔首算是答礼,我没再多想径直出了院子。
      过了大约有七八日,一天清早,我正在为一位老宫妃梳头,紫乔则在一旁收拾被褥,门外忽然传来叫声:“阿尔丹雨霏在吗?”
      我连忙放下梳子应声出去,门外站了管事公公,正是之前我和紫乔发疫病,安排我们出宫还让手下用柚子叶熏屋子的那一位。他扬了下巴看我,眼神中有几分不屑,更有那么些许疑惑。
      “阿尔丹雨霏,你有福了。”他尖着嗓子咳了两声,刻意停顿,“魏公公亲自传话,命你即日起去乾清宫赴职。”
      “我……吗?”我愣住,此时紫乔也已闻声出来,“只我一人吗?”
      “要不怎的?你还想带个随从不成?”他皱起眉,“快收拾收拾,下午就过去。”
      待他走后,紫乔上前拉住我的手:“雨霏……”
      我还未来得及消化这突然的变故,看到她彷徨的表情又难过起来,她被赶至北五所,多少是因我而起。
      “紫乔,真不想和你分开。”
      “以后再也没人陪我看戏,生病时也没人陪我一道吃药了……”她抿了嘴,低下头,“不过还好,没让你再回养心殿,倒也不用再与秀儿她们一处纠缠。”
      “好紫乔。”我拍拍她的手,“我保证一抽出空儿来就回来看你。”
      “瞧你这语气,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似的。”她笑笑,攥紧我的手,脸上逐渐严肃,“乾清宫可是真真正正的御前了,日日得见龙颜,这差事做得好了荣宠不尽,可旦分有点儿差池也甚是凶险呀。你可要多加小心。”
      我点头,日日得见龙颜,与我而言似乎并不是件好事,我这张脸除了提醒康熙他一手带大的儿子曾如何忤逆他、挑战他的权威,还能有旁得作用吗?紫乔与我回屋收拾行李,一路上又说了很多贴己的话,用过午饭,乾清宫派人来传唤,我嘱咐紫乔如果三阿哥来寻我就让他去乾清宫找我,紫乔并未多问,点头应下,我与她依依惜别,走时心中暗想,倘若有朝一日有了能力,必要把她从紫禁城这泥塘中解放出来,还她一世快乐的生活。
      兜兜转转便又回到了西三所,只是住进了较之前更宽敞的院落,房间有北五所的两个大,同屋的宫女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态度和善但并不健谈,看来有些疏离。或许御前的人都是这般谨慎,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这与我并无太大影响,云竹、月珍、涤尘抑或是新结识的这位,紫禁城中我认识的人不在少数,但真能称得上知己的便只有紫乔一人,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怪,日日相见的未必相熟相知,偶然牵动的却可能是患难与共的缘分。我因此并未像以前那样急切的与同屋处好关系,只是以同样的谨慎态度与她浅谈了几句,天一擦黑,她去上值我便睡下了。躺在炕上并无睡意,我静静的回想过去的一年,不可否认,北五所是我入宫以来住过得最差的地方,但却是当差当得最舒心的一处,乏人问津的小院落,在宫中度过大半生的沉默的白头宫妇,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境遇让我原本愤恨躁动的心慢慢沉静,老去的红颜、繁华背后的虚无,入目的一切使我更深刻的体会到人生苦短,韶华转瞬即逝,所以我当紧握手中分秒,排除一切干扰,实现心中所想。我在黑暗中坐起身,默默道:‘调入御前则极有可能在秋闱时随王伴驾,胤礽,你瞧,连上天都在帮我,他希望我救你,而我也愿意为你放手一搏!’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天天出门,只能抽空写,更得有点少。
    16号起要去外地4天,争取在走之前更新1-2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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