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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   第二天,紫乔便病倒了。早上起床时,她还在跪着,面色苍白,神清恍惚,我将她扶进屋安置到床上,一探额头才发现她已经开始发烧了。当下便要去寻管事的人,却被她一把拉住袖口:“别去了……我躺会儿便好……不碍事的”
      “哼!娇生惯养,以为自己是官家小姐呢,还不是个给人使唤的下贱命!”绣儿讥硝地从她床边走过,将门开了大半,回身瞟瞟我,“雨霏,看清楚时辰,再不去上值,留神那西墙根儿底下明儿就跪得是你!”
      她扬长而去,我皱了皱眉,替紫乔掩好被角,紫乔道:“你快去吧,回头你去晚了,给姑姑晓得了,难保不一同则罚了我俩。”我心想也是,看她额头微热,也不是特别严重,就嘱咐她好生休息,自己先去上值了。
      等得中午回来,却不想她已发了高热,浑浑沌沌的说不清话了。绣儿几人围过来看,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旁站一边,不再理睬。我不太晓得西三所巡诊的规矩,只道最好别再去找昨天则罚紫乔的姑姑,斟酌再三,下午出值时抽了个空档,告诉了管事公公,乾清宫里的太监多少有些势力,甚是傲慢,大大训斥了我一番,说我如何如何擅离职守,如何不懂轨据,此事须先向姑姑禀报,再由姑姑向他禀报之类的话,我耐了性,陪了小心听着,末了他终于撂下一句,说他手下人都忙,让我下值后去寿药房请个医士过去瞧病。我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这太监虽然啰嗦,但至少给我指了条路,比起日日同屋的那几个女人,好心了不知多少。下了值,便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寿药房,寿药房里并未见到来顺,对着个年纪稍长的公公说明了原委,他同意安排当值的医士过去西三所,便遣我先回去了。
      从寿药房出来,我心里稍微安稳了些,一路沿着。。。往回走,行至斋宫前面的宫道上时,长长的一条甬道,一个人都没有,静得出奇,我提步走过斋宫门口,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响动,浑身一僵,四下去寻,这才发现斋宫万年不开的偏院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斋宫只为年中的祭祀时使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更别提偏院,今日怎么会有人在?脚步抬起又落下,权衡片刻,终是忍不住偷偷探过去看。
      那是个穿了紫杉的人,宽胸阔背,壮硕非常,此时弯着腰,在墙根下翻刨着什么,身边有些掀松的散土,我眯了眯眼,终于认出了此人,凶恶淫邪,是我心中对这人的总结,平日揣在心里是厌恶,今天撞到眼前便是惧怕。他一向作奸犯苛,时下不知又在翻弄什么,为何每次都被我撞见他的好事。
      他将身后散土趴拉了几下,站起身,朝松土跺跺脚,把土踩实。我晓得他要离开了,连忙退身,退下半步,袖口却忽然一紧,我低头去看,原是刮在了门环的铁片上,心里又恼又怕,伸手顺着那铁片的形状往外扯袖子,扯了一下没扯开,眼见着里边的人,转了头往外走,心里一急,用力再一扯,终于扯开了,食指却也划了个大口子,我顾不得疼,揣了手便往前赶,走出四五步,身后传来“吱”的一声,我心道,一定要沉住气,便压了步子,尽量装得与平日无异。又走出三四步,身侧突然有了脚步声,一恍神儿,人已经拦在我面前。
      热气扑面混着着些许汗味,“呦,这是谁呀?”
      我猛得刹住步子,险些撞到他怀里,咬唇退了半步。
      “大阿哥吉祥!”
      “我问你是谁?”
      “奴婢乾清宫侍女。”
      “乾清宫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欺身近前,探在我耳边儿,“雨霏,你说我是该恭喜你荣升御前……还是该同情你痛失爱郎呀?”
      我缄默着没有出声,他挑起我鬓边的一绺头发,攥在手里把玩,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他手却忽然一紧,我吃痛,抬了头看他。
      “呵”他一笑,“终于肯抬头看我了。”眼波一转,赫然变色,“要不给你点疼,你就不晓得我还是个阿哥!”“你们一个两个的瞧不上我,现下连个丫头也敢不回我的话了。”
      他将我逼至墙边,伸手扣住我的腰:“听说你不仅和太子勾搭,还招惹了我那个清心寡欲的四弟?他们俩……谁更强一点?嗯?”
      我偏了头,心里难堪极了,甬道上空空无也,谁来救我?
      一只手将我的头扳正,似乎看出了我心里所想,他笑了,恶狠狠地道:“别看了,没人救你!”他捉住我挣扎的手,我划伤的食指还在流血,我倒抽了口气,眼见着他满面的戾气逐渐变成另一种令人恐惧的意味,“或许……今天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四下看了一眼,他拖了我往斋宫偏门走,我拼命反抗,大喊出声,他回身一巴掌煽在脸上,我霎时一晕,这个当口他便拦腰将我抱起,直进了刚才走出的偏门……
      门板哐当一声被他撞上,我被他摔在墙根底下的土地上,后背咯在一块石头上,生生得疼,我抽了口气,还未及喊上一句,他人就压了上来。
      我拼命反抗,于他却全无作用,三两下便扯开我前襟上的盘扣,只听得他呼吸混浊,一张脸透着凶狠,这哪里是欲望,分明是恨,他在泄愤,欺辱我会让他解恨。想他每每找我麻烦时都是这副嘴脸,心里的郁愤想是由来以久。
      我勉力攀住他的脖子,坳起身子,喘着气断续道:“大阿哥府里美女如云,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为何偏偏与我为难?”
      他略一顿,将我摁倒,我猛吸了口气,抓住他扯我衣襟的手,心里愤恨难平,冲口便说:“因为嫉妒,嫉妒太子,因妒生恨!奴婢说得对不对?皇长子殿下!”
      又是一个耳光,我甚至还未看清,头便被迫坳向一边,到了这般情势,便只能放手一搏。
      “贱人!”声音中隐有暴虐之气,果然被我说到痛处。我暗自把手伸向旁边的松土,用力抓了一把攥在手心。
      放松了全身,即刻停止挣扎,我道:“其实大阿哥大可不必废这些气力,太子爷对奴婢弃之若蔽,皇上又命得奴婢永生不得出宫。此番若得大阿哥垂怜,日后随了大阿哥而去,便是奴婢福份,得以逃出升天,免受老死宫廷的折磨……”
      许是被我这话唬住,许是未及反应过来,他堪堪愣在原地,手也僵在我被扯乱的领子上,一双眼睛盯着我,上下巡回,透着疑惑。我看准这个时机,轻撑起身子,找到支撑点,眼神忽地越向门口,佯装大惊,大声道:“啊,太子爷!”
      太子这两个字对胤褆究竟有什么样的影响我是到了今日才知,听到我的喊声,他全身一阵战栗,似是被电击了一般,紧贴着我的腰、腿、前一刻还勇武有力的胳膊都在一瞬间僵硬。脸上是无法言语的震惊和恐慌,他脑子那一刻一定是空白的,否则他又怎么可能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便仓皇的放开对我的钳制。这样的失态,哪怕只有一秒就泄了他的底,对胤礽,他是恨到骨子里也怕到骨子里!我用攥满泥土的手狠狠地拍向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撑起身子,踉跄了一下便夺路朝门外逃。身后随即传来一声咒骂,我扒开院门,猛外外冲,迎头撞到一人怀里,我大惊,下意识抱住来人,头都没抬起便喊了声:“胤礽,救我!”
      这人似乎愣了一下,立刻将我扶住掩至身后,见他一身青蓝袍服我才知不是胤礽,抬头去看便又是一惊,居然是怎么也不该出现在宫里的——萧烈!
      “你这……”大阿哥跌撞着跑到路中,凶悍的脸上还沾了泥土。他堪堪愣在原地,没料想到会遇到旁人。
      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他倒背手侧过脸去,佯装镇定。
      “你们什么人,在斋宫外鬼鬼祟祟的作什么?”
      萧烈同他身后的小太监一道躬身:“回大人的话,小人是新进的医士,此番正待去毓庆宫出诊,不想惊扰到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的确没认出来,他只换胤褆作大人。我躲在萧烈身后低着头,也看不到大阿哥的表情。只听萧烈又说:“小张子,去后面迎一下雅嬷嬷,告诉她我一会儿便过去。”
      小太监打了千,便一路小跑走了。我悄悄抬起头,大阿哥正朝道路尽头张望,脸上狐疑不定。
      这一刻便无人说话。
      他收回目光,狠狠地瞪我:“你……”看了眼萧烈,欲言又止,闷哼了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我长出了口气,挪步到墙边,靠过去才发现后背已汗湿一片。
      萧烈转过身看我。
      “你怎么也进宫了?”我问。
      他盯了我一会,目光在我身上上下盘桓,最后定在微敞的衣领上,眼里透出一丝怜悯,我难堪的别过头。
      “脖子、嘴角、手指全都伤了,进去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他淡淡地说,我没理睬,他又道,“难道你真打算这副样子回去?乾清宫的差也不想当了?”说罢,拎了药箱子,跨步进了刚才的院门。我迟疑了下,终于还是跟了进去。
      在台阶上坐下,他打开药箱,拿出些瓶瓶罐罐为我上药,他的手指干燥温和,衣袖间透着熟悉的草药味,点到嘴角时我吃痛向后躲,他扳住我的肩:“别动,这个药疼点,但好的快,明天就能消肿。”
      我耸了下肩,挣开他的手,摆脱了那些熟悉的味道:“你救了我,但我不会谢你。”
      “我知道。” 他重新拿起药棉,擦拭我嘴角的伤口。
      伤口简单处理过后,他有条不紊的整理好那些瓶瓶罐罐,一样一样地往药箱里放。
      “日后小心些,没事就不要出来走动。还有,胤礽这两个字还是不要随便叫的。”
      拎起药箱,他掸掸袖子,提步往外走。我不知怎的突然一阵恼怒,他的不愠不火、斌斌有礼让我加倍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希望自己没被他救下,也好过此刻平白亏欠了他!正待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顿住,低头看着刚踩过的地方,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一小片松土,或许是我刚才无意间扒开的,土下露出了白色的一小截布料。他用手刨了几下,揪出了一个小布人,白衣白裤,只是头发用了黑线,系成了辫子。我赫然想起方才大阿哥鬼祟地在这里做过手脚,连忙走到近前,萧烈把布偶拿在手里,翻覆着看,从布偶里面捏出个布条,上面写了字,是满文。
      我心头一惊,问:“写了些什么?”
      他迟疑了下,没抬头:“是满文。”
      “我不信你不懂满文!”
      他不回,反过来问我:“刚才在你们之前可有别人进过这里?”
      “有。”
      “是谁?”
      “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
      他终于抬眼看我:“雨霏,有些事情不知道为好。”
      我只是盯着他。他叹了口气:“是萨满教的咒语,意思大概是,诅咒此人遭病魔缠神,抱毙而亡。但是,看不出被诅咒者是什么人。”
      我抽了口气,心头微微刺痛,胤褆,你好狠的心呀!
      “现在,告诉我是谁来过这里?”萧烈问。
      我拍拍手上的土,朝他一笑:“我有说要告诉你吗?”
      他眉头一紧:“你!”
      “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受吧,师兄!”
      他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却仍压了怒火:“雨霏,这东西若是寻常宫人所作便不妨事,若是宫中亲贵,事情便大了。你纵是再怨我恨我,总是私人恩怨,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赌气!”
      赌气,呵,你我之间又岂是赌气这么简单。
      “大事?”我笑着看他,“我谢雨霏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的滋味都尝过了,还有什么事是大事。你若觉得事情大就自己去查喽!四爷把你弄进来本来不也就是这个用处吗!”
      他被我的话噎住,吃惊的退了一步,摇头道:“你变了,雨霏。”
      那副痛心无害的样子刺得我心头一紧。
      “是,我是变了,在你往香炉里添玉常春的时候就该猜到我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脸色骤然变暗,甚至难堪的扭了下头。
      “在这件事情上……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但是,”他迎上我的目光,“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会这么做!”用力扳住我的肩,他道,“你知不知道,当发现你已经背叛四阿哥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牺牲你了。你飞蛾扑火一样的自寻死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看着你被他推出去送死?”
      “呵……”我失笑,“难道我没有被推出去吗?”
      “你本来不用的。”他极力压制着的声音,攥着我的手却更紧,“那个下雨的夜里,谁能料到你会鬼使神差的跑出去!”
      我有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那个夜晚,不是四阿哥精心布的局吗?难道他不是故意引我见胤礽,诱他把我带回宫,把事情闹大触怒皇上吗?难道不是吗?不是吗?我不信,以他的手段,这不可能!
      我镇定了心神,道:“那夜我没有随胤礽回去,事情还不是一样惊动了皇上。我被堂而皇之的带出四贝勒府,押进养心殿,皇上斥我不贞不洁,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我气毙的时候,又有谁来救我?是你?还是胤禛?你们谁?从我脸上撕下油纸、抱我离开刑房、在皇上面前苦苦哀求而遭到斥责的,是胤礽!”我声音不受控制的放大,说到胤礽二字,胸腔眼眶一阵酸涩,手上用力去推他,他却死不放手,俯下头在我耳边说:“是,是他,都是他。但你怎么不想想,你连夜被带进宫,他是怎么得知消息,能在危险时刻把你救下的?”我停止挣扎抬头盯着他,他一字一顿道:“你的那只绣鞋,是来顺冒了杀头的风险亲自递到他手里的!”
      ……
      “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你是不信,还是不愿相信?”
      他开始咄咄逼人,我心里一阵慌乱:“我比你了解胤禛,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因为酒后的一场荒唐而打乱整盘计划?”
      “你或许比我了解他,但你却没我了解男人!若是别的女人我不敢说,但是你,他就一定会救。因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更别提亲手送上死路!”
      “是吗?”我冷笑了下,此刻只想打击面前这个人,以报复他扰乱我心思的罪过,“萧烈?你曾经喜欢过我吧,在遇到敏儿之前。”
      他很是一愣,嘴尴尬的抿了一下。
      “是男人就实话实说。”
      他放开手,侧了侧身,看我一眼又别开:“是。”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我重复着他的话,“你不是男人吗?还是说你喜欢的时候便喜欢,不喜欢了就立刻送出去媚主邀功,这才是你男子汉大丈夫的为人之道?”
      如果我的目的是激怒他,那现下便完全成功了。他赫然转过头看我,嘴唇抿得发白,张口时禁不住轻颤:“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吗?你要用这种事情来羞辱我!我发誓我是为了救你,性命和所谓的贞节,哪个更重要我以为你知道。你读了十几年书你不是古代女子!如果你真如自己说得那么想回家,你该知道保命更要紧,难道你还要为胤礽守节不成?”
      “够了,够了”我打断他,“你口口声声救我,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你用那样的方法救我?”
      他喘着气看我,我退了几步转过身:“算了,你走吧!”
      在我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弯腰把布偶埋回原处。
      “这布偶不要动它,甭管是谁做的,就当没看过。”
      交待完这句他转身离开。
      四下空无一人,我默立半刻,整理了上下的衣裳,走过去把土踩实,确定院内没留下任何痕迹,便也走了。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人人都有各自的利益,又都有各自的牵挂,谁是绝对的对,谁又是绝对的错!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两这话说了20分钟不到,我写了三天。。。哭。。
    现在在想是不是之前把胤禛写得太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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