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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第二日,胤礽便离京了,似乎只带了几个亲随,声势不大。清早,同屋的涤尘捅捅我,神秘兮兮道:“知道吗,咱们爷今儿早离京了,说是去南边治水去了。”我干笑着‘嗯’了声,想着胤礽走了,心里一阵空落,站起身抻个大大的懒腰,自己安慰道:“这回到好了,我便没差事可做了!”
      涤尘伸手杵杵我腰际,斥道:“糊涂了不是,宫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凭白养闲人?齐珠姑姑早吩咐过,爷不在的日子里,着你到太子妃屋里当值。你呀,也真真是命好,太子妃素来和善,她屋里头无非是些擦擦摆摆的活儿,是个闲差呀。”
      我僵了一僵,太子妃,胤礽的贤妻,我潜意识里刻意想要忘掉的人物,这些日子沉醉在自己的心情里,到真是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派去她屋里做个下人使唤,好不尴尬。我与胤礽这般如胶似漆,纵使再小心谨慎,聪慧如她,又怎能丝毫没有察觉?心里这样一嘀咕,到更不知如何行事了。
      话说回来,寄人篱下,主人的意思,终归是不得忤逆,即便不愿,也得去。
      万幸,几天硬着头皮下来,到也没什么异样。太子妃生活极有规律,每日清早起身便去各宫请安,回来后一一安排宫里的事,午后便是小憩,若无访客,整个下午都会用来读书,她喜爱静,所以除了嬷嬷,其他人不会怎么近身伺候,我也没什么机会在她眼前晃悠。
      宫人们常年闷在宫中,百般无聊,总免不了私下偷偷议论朝上的事,这虽是后宫首要的避讳,却总不乏一些消息灵通的太监宫女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铤而走险的把前朝的风吹草动透露过来。以往,我是极不懈这种私下议论的,一来,我在毓庆宫里不太合群,没什么人愿意理我;二来,她们私下传得那些事情,我作为过来人,多多少少都有个印象,因而也就不太上心——我闲下来偶尔会想,胤禛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会选我这么一个没有慧根的人进宫做探子,本就不擅交际打听,脑筋又不甚灵活,现下更是深坠情网,消息越传越少,就差没有倒戈相向了。算起来,我这么久没传讯息出去,来顺那边到也没动静,这个把月下来,细一回顾,竟像是和四贝勒府疏远了不少,几乎断了联络——然而,自打胤礽离京起,我就自觉地开始关注起宫人们的议论,每回走过人堆儿,听到“爷”,“太子”,“皇上”,“治水”一类的字眼,就故意放慢脚步,树起耳朵来听。
      ——胤礽带领官兵视察灾区;
      ——胤礽领头舒散居民;
      ——胤礽严办贪官;
      ——胤礽追回赈灾库银:
      ……传消息的人说得慷慨激昂,好不兴奋;听着的人个个目光晶亮,难掩渴望,众人脸上都透着仰慕和极热烈的崇拜情绪。我一点点看在眼里,心上扬扬得意,仿佛那崇拜和思慕都是投给我的,而事实上,我是早在心里把胤礽和自己合成一人了,就像歌里唱得那样,喜悦着他的喜悦,悲哀着他的悲哀!
      终于有一日,我听得黄河水患已退的消息,估摸着胤礽下个月初就能回朝了,心里默默欢喜,开始扳着手指头计日子。
      小别胜新婚,确是不错的,这个把月的分别,让我倍加想念他,所以等待便成了最幸福的事。
      然而我不得不说,命运太难把握,总爱和我开残忍的玩笑,“幸福”一词如水中芙蓉,可望而不可及。
      在我满怀喜悦期盼着胤礽回家的时间,变数发生了。

      月初的一天早上,我去太子妃屋里上值,才一到,就被齐珠姑姑叫住,说是德妃娘娘那边有一个镂金雕花首饰匣子,日前应了要送给太子妃,着我今日去取来。我接了差,心中暗喜,晌午这会儿功夫是见不到太子妃了,她起身去请安,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时间刚好岔开,这些日子见了她,面上装作没有什么,心里却总是嘀咕,像是无端作了第三者,抢了人家老公去偷情,老婆知道了,还忍气吞声地装作不知情,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怪别扭的。
      于是,我取了首饰匣子后,没直接往回走,拣了条绕远的路,溜溜达达地逛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取道回来,到得屋前,齐珠还守在门口,沉着脸,见到我劈头便问:“取个匣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又去哪里闲逛了?连主子的差事也敢怠慢?”
      被她说重,我也不言语,只低头听着。
      她训了两句,闪身让开了门,“快进吧,主子都等了好一阵子了,交差时陪个不是,别平白讨顿骂!”
      我应声进去,最后一句话听在耳里,好生郁闷,躲了半天,还是撞上了,搞不好还要挨训。
      外跨间站了两个丫头,里间帘子卷着,透过门口,斜斜看到太子妃坐在妆台旁,嬷嬷在替她梳头,二人似乎说着什么,声音很低,但语调满轻快,像是闲聊。
      一个首饰匣子,怕是没人会太在意吧,我这么想着,提步进去。
      “太子妃吉祥,这是德妃娘娘应给您的首饰匣子,齐珠姑姑唤奴婢取来的。”
      我把匣子端到她身侧。
      二人都没立时发话,顿了一顿,嬷嬷问:“怎么是首饰匣子?德妃娘娘应下的是一对儿芙蓉石的玉镯子,你这丫头昏头了吗?”
      我愣住,把匣子放在桌上:“可齐珠姑姑确是这么吩咐的,是去取个镂金雕花的首饰匣子!”
      太子妃伸手拿起匣子,打开,里面自是空空如也,她看了一眼里面,又抬眼看我,异常平静,她说:“嬷嬷,把齐珠叫进来。”
      很快,也就十几秒钟,齐珠进来了。
      “你说,今日主子差你安排去德妃娘娘那,取得是个什么物件?”嬷嬷问。
      齐珠声音平板,像在叙述一件再真实不过的事,“回主子,是一对儿芙蓉石镯子。”
      窗外的知了声和风吹窗纸的声音全都不见,一时万籁俱寂。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妃问我。
      我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无语。
      “若是打碎个器具,办砸件差事,倒都可以宽恕,偏生是这手脚不干净,万万姑息不得,”音调缓缓抬高,“来人!”
      稍顷,不知从何处来了几个太监,屋里顿时满泱起来。
      “带下去,交内务府查办。”
      几个人上来拽我,我僵着被拖出几步,才晓得挣扎反驳,用力扳住门框,我盯着太子妃:“明明是个木头匣子,怎会说成镯子!我在宫里不得出去,作什么去偷那东西?这是栽赃!是阴谋!”
      她回看我,一眨不眨,半束的头发披在肩上,竟显得有些不识烟火,然而那眼中的犀利于高傲,分明在说:阴谋吗?谁会知道呢?
      我愕然,继而愤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啪’的一个耳光响亮地甩在脸上,太监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死奴才,对主子这般说话,嫌命长了吗?”
      嘴角撕裂般的疼痛,一缕粘稠的液体缓缓流下,还未及去辨别那是什么,我就生生被拖了出去。
      天很蓝,阳光很刺眼,心很痛。
      胤礽……再见不到了吧……

      车辙轧在石子路上,咯愣愣地响,夜风偶尔撩起帘布,灌进车厢,我下意识伸手却什么也没摸到,最后只蜷缩了腿,用胳膊环住。
      思绪恍惚,半醒半寐之间,又似回到了昨晚——
      漆黑的刑室,伸手不见五指,我缩在窗下,侧耳倾听,窗外的一花一草,一颦一动,都会牵动我每根神经,引起一阵战栗。
      忽然,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细细碎碎,不是一人,是一队。我往角落退去,步子不稳,撞上墙壁,背硬生生的一硌。
      门‘框当’一声开了锁。
      “主子,请!”
      居然是娅嬷嬷的声音。
      我贴墙站着,不动,尽量保持脸上的平静。
      一个太监执一支蜡烛进来,插在桌上蜡台里,反身出去,又一个人影进来,门被轻轻关上。
      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娴雅素净,一个邋遢不堪,隔着晕黄飘忽的烛火,默默对视。
      我须得承认,我没有心计,也着实不够大胆沉着,在这种对视中,我每每落于下风,亦不外乎这一回。
      “太子妃,想要我死?”
      她笑,点点头:“有时候是。”
      “比如说,现在?”
      她不答,反问,“你怕死吗?”
      “怕。”我没有犹豫。
      她又笑,向前两步,停在烛火边,眼睛在火焰上盯了一刻,语气渐缓。
      “你这性子,也有率直的一面,初见你时,我便这么想,那天你罚跪在雪地里,冻得脸色僵白,淌了鼻涕都不自知,我递帕子给你,心里煞是懊恼,原来我家爷心里眼里念叨着的,就是这么个干瘦古怪的小人儿。”
      她轻言轻语,像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后来他放你到身边,心情一日好过一日,他每每与我谈及你,都在笑,很开怀。我心知他有意要纳你,又担心你身份低,在宫里受人欺负,便想要我出面提携,关照你。我本想爷他日夜操劳,伤神劳力,有你这么个解语花陪在他身边,为他排解烦扰,也是件好事,然而……”
      她由火焰上收回视线,投向我,煞时恢复了白日的犀利,“作为太子妃,我可以容忍一个女人,却不能容忍一个敌人!阿尔丹。雨霏,你不仅仅是个宫女吧?”
      我无法辨别当时自己脸上是否表现出惊讶,但心里却是着实的一抽。
      “送你入宫的,可是你先前栖身的主子?”她接着问。
      我身上僵了,不知她查到了什么,也不知这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脑子里第一想到的便是,不能承认。
      “太子妃未免高估我了,作过我桩桩件件都认下,没做过的便不能承认,更不能累及他人,更累及太子殿下。”
      她看了看我,低头掸了下衣角:“落到这般田地,到也守得忠心。呵,我怕还真是小瞧了你……罢了,爷心系于你,为了我们夫妻的长久,我不杀你,但正白旗包衣阿尔丹氏雨霏,确是于今日杖弊于内务府了。册上消了名,你在宫里就是个死人。出去讨份活计,嫁个良民,好自为之吧。”
      她没有再看我,提步到门口,搁下一句:“你是个明白人,别辜负了爷的一片心意,记住,若再见面,你我势不两立!”
      ——我猛打个寒颤,抽断思绪。脑里现出个可怕的念头,若是这桩桩件件被胤礽知道了,他当如何,我当如何,于这夺嫡之争又当如何?
      想不到昨日耳鬓厮磨,今日便天各一方,咫尺天涯,竟是这般令人肠断。
      思绪纠结,便是呼吸也觉得气闷。恰在此时,颠簸的马车猛振几下,随着车夫的吆喝声,停稳。
      “姑娘,到了。”面生的车夫掀起帘子,对我说。
      我探身下车,自夜色中仰望眼前的庭院,高墙阔脊,严肃而不奢华,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终究回到了原点。

      再熟悉不过的亭台楼阁,回廊小径,一年多了,花花草草到像是丝毫未变过,只是人,再不是从前了。
      由小厮引着,轻车熟路,很快到得佛堂前边,屋门半掩,一缕烛光从缝中泄出,照在门口马总管的脸上。
      他遣退,小厮,上前一步,将我细细打量,笑了一笑:“姑娘辛苦了,爷已久候,进吧。”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我跨步进去,在熟悉的薰香味道中,撇见他的背影。
      “四爷。”我低声叫。
      他缓缓回头,数月没见,未有变化,眼神依旧清凛,不带感情。
      眯了眯眼,他道:“倦鸟思巢,落叶依根,雨霏,终于肯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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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约更新了。。。(自夸一下先)呵呵。。。

      欢迎意见和批评,那个黄河赈灾的事。。。我再查证,查证ing,多多指教,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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