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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

  •   我站起身,青花稍后也发现二人,先一步出外相迎,三福晋董鄂氏到得近前,我欲福身,被她虚扶着制止。
      她笑了道:“甭见外了,咱们虽接触不多,但好歹是面熟的。”
      我因而站住,她稍微看了看我:“你这模样到比我上回见着时消瘦了不少。早上爷说你出宫未带衣物,让我寻些未穿过的衣裳给你送来临时接补一下,我细想了你的身量,也就是和我差不多,就找了几件我的衣裳,你可别嫌弃。下午再传裁缝过来量身,回头赶制几件新的。花色面料都由你挑。”
      她向身后看看,鸣蝉立刻捧上一摞衣服递与春花,我粗扫了一眼,只觉得做工很精致,一时并不想收,但又思及她方才所说,只得点点头。
      “多谢福晋,冒然进了王府,多有打扰,心中很是不安。”她淡笑了笑,以目光遣两个丫头出外候着,自己也随后坐在一旁。
      “打小儿咱们三爷便同太子爷最亲厚,相处三十余年竟是连脸都未曾红过,现如今太子爷蒙此大难,说句不好听的,怕是再难翻身了。做兄弟的,此时岂有不帮衬的道理?姑娘同太子爷的事,我也些略知道些。”她低叹了声,“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各有命数。如今太子爷将姑娘托给我们,爷既应下,我们这些家里人自当竭尽全力。王府虽不比宫里,但也衣食充盈,姑娘何须不安?茫茫人海,能聚到一处也是缘分,你就别再生份,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她说着,轻拍了拍我的手,纵使说得都是好话,语气也诚恳,我却仍觉得不自在,也不知说什么,只点点头。
      她见我寡言少语,起了身:“我听闻你正病着,就不打扰你歇息了,初到府中,自有许多不便,三爷总在外头忙,这后院里的事都是我在打点,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甭拘着,随时对我说。”
      我也跟着起身相送,到门口处,她道:“外头天寒,就甭送了,待你身子好些了,让青花领你四处转转,咱这王府虽不大,但因着咱们爷是个讲究的人,也有几处尚算可看的景致。”
      我福了福身:“多谢福晋关照。”她便引着鸣蝉缓缓离去。
      青花将衣服收进衣橱,边道:“都是全新的,是为着过年特地给福晋赶制的。福晋待姑娘,还真是好呢。”
      我自不语,转瞬便到了下午,果然有裁缝上门量身,颇仔细的量了一遍后,又拿出一个布样夹子呈给我看。
      “姑娘挑些可心的料子吧。”
      我扫了一眼,道:“不必了,捡些素色的寻常衣料即可。”
      裁缝正欲收起夹子,身后突然响起声音:“让我来看看。”
      我回头,原是胤祉到了。他大步行至桌前,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气。将布样细细看了,他指了当中一款粉色的:“这个颜色好。我记得早先见你在乾清宫家宴上穿过一次,很好看。就用这个,做件裙子。”
      他依次指了几块料子,裁缝一一记下,告退出去。我还没说话,他便坐在一旁,道:“本来说下了朝便来,但皇阿玛留饭,就耽搁到这个时候。昨晚休息得可好?”
      “挺好的。”我道,一面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青花欲上前帮我,我朝她轻摇了摇头。
      “上午大夫来过,福晋也过来送了些衣服。”我道,把茶水推给他。
      “嗯,我叫她送来的,你们女人家用的东西,我也不大清楚。”他喝了口茶,一皱眉,对青花道,“怎么泡了这个茶,我房里有罐普洱,你去拿来。”又对我道:“这套宜兴紫砂壶,是江南贡品,最当泡普洱。”
      我看一眼茶具,道:“你若总把我奉若上宾,我倒是不能长住。”
      他一笑,放下茶碗,拉了我道:“你来。”
      我随着他出了卧室到得中庭,中庭原本置了一张大书案,此时书案上又多了一个木制大地球仪,旁边是一个卷轴。
      他把卷轴缓缓打开,用镇纸压实,上边绘了一张世界地图,但只有海岸线与国界,并无城市港口及航线。
      他转了转地球仪:“我一直想绘副地图送给皇阿玛,八月份起手,如今只绘了五成,偏皇阿玛命我主修《律吕渊源》,我便没了时间,工部自有绘图的专人,但这等私事,总不愿麻烦旁人,如今你在府中,这差事,舍你其谁?”他叉起手,放在胸前,“你这身体,可应得了这活吗?”
      我朝地图上望望,垂首一笑:“三爷若不嫌弃,自当从命。”
      其后几日,他教授了我简单的绘图技巧,又添置了些用具,我便开始干活,量量写写,一忙便是大半日,在这些英文字,直尺,三角板中,我依稀找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那个日夜思念的世界。只有在无意抬头时,见到青花身上的褂衫长裙,看见窗外的翠竹矮墙,才恍然忆起自己身在何处,而午夜梦回之时,更每每见到胤礽在我身旁,暖玉温存,呵护备至,待得猛然惊醒,却只有一窗萧瑟的竹影,不由黯然神伤。一到这时,我便再睡不着,只披衣静坐到天明。
      及至年关将近,我的绘图作品可谓大成,但身体却一直不见好,咳咳停停,似有蔓延之兆。腊月末的一日,我将地图交给胤祉,他展开后,用放大镜仔细验看,又屡次比对地球仪,终于满意的笑了。
      “我当真是伯乐,这差事给你,可谓人尽其才。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谢礼?”
      我侧了身,微微一笑:“此话该由我来说,谢谢你,三爷。”
      他怔住:“怎么说的?”
      “工部不缺技师,钦天监也有那么多洋大人,纵是都不相熟,但总不至于连张绘好的地图都拿不出,还要堂堂王爷,亲自比对着地球仪绘制。三爷分明是怕我心里不好受,绕了圈子寻这个活,用来分我的心思。三爷的苦心,还不当谢吗?”
      他摇头一笑:“你呀你呀,一时聪明一时糊涂,你既知道我的苦心,为何要白白浪费,图你是绘成了,心思却一点没分散,还凝在那解不开的疙瘩上。叫我如何是好?”
      我躲开他的目光:“你怎知还没分散?我好多了。身体也好了,不那么咳了。”
      他追着我的视线:“是吗?那夜间睡不好觉,噩梦疾呼的,又是谁?”
      我语塞,想到青花就睡在外头,我夜间的情形,自是十分清楚。
      于是无奈道:“这是心病,今世怕治不好了。”
      他转了身到我面前,盯了我的眼睛,少有的认真:“一世还很长,你这病,我一定帮你治了。”
      年前的几日静静过去,外头的热闹忙碌,都与这安静的碧云轩无关,福晋来过一次,送了些布匹饰物,我与她仍没多少话,只是客套寒暄。立春这日,府中自然大摆筵席,青花置备了些酒菜,我二人围桌吃了,酒却没动。饭后稍坐了会儿,正待就寝,院门忽然被人推开,青花出外去看,不一会便引了胤祉进来,他将一坛酒搁在桌上,对我道:“今日家宴,未得畅饮,陪我再饮几杯,如何?”
      他身上既无酒意又无醉态,我起了身道:“难得三爷好兴致,可惜我这儿饭菜才撤下,再无佐酒的小菜了。不若改日……”
      未等我说完,他便道:“偏是今日有兴致,又偏是想与你对饮。”
      我只得笑着坐下:“如此,只有舍命陪君子了,青花,烦你去取酒盏来。”
      他道:“不要寻常酒盏,去取两只高足杯来,再吩咐厨房备些小菜。”
      青花依言取了杯子,又下去置备小菜。胤祉扯开酒坛的封盖,一股浓烈的酒香发散出来,他拎起坛子斟满两杯,递了一杯到我手上。
      我看了看:“这高足杯,叫高足碗才合适,这样喝法,不是几杯就醉了?”
      他不理我的托词,向我举杯道:“昔日的谢雨霏可是洒脱泼辣的,如今怎么这般扭捏?”
      我也举杯,却道:“昔日的秦三公子,也是文质彬彬,儒雅内敛的,如今怎么也不顾斯文的牛饮起来?”
      他朗声笑,却不答话,与我碰了杯,仰头饮下,我见他满饮了,也只得饮下手中酒,酒气浓烈,呛得我流出泪来。
      “这是什么酒,好烈,味道也不寻常。”
      他颇得意,又蓄满了两杯:“这是杜康,在我酒窖中存了十几年了,每年只在立春时取出一坛,在席上分饮,每人只分得一两杯,如今一坛都给了你,你有口福了。”
      我推拒道:“这么名贵,又这么烈,我不喝了。”
      他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你可知这酒如何品法?一杯甘洌,二杯浓醇,三杯便齿颊留香,终生不忘。”
      因他耸动,我又饮了一杯,仍旧呛出了泪,只是在最后些略品尝出些浓醇味道,如此再饮数杯,青花佐酒的菜迟迟未到,我却已经喝得昏沉沉了。胤祉又满了一杯,笑着推到我面前,我按住他的手臂,指着他笑道:“好啊好啊,三爷,我可知道你的诡计了,什么一烈,二浓,三不忘的,都是杜撰的,你不过是想灌醉我而已。”
      他抽出手,也不反驳:“灌醉你也是为你好,可听过曹操的名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拿起杯,一饮而尽,感觉酒的浓烈顺着喉头如过电般直达全身,鼻腔突然一阵酸涩,已有了几分醉意。
      我低声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曹操的诗,我只知道这几句。”我挑了眼看他,“我自无忧,又何须买醉?”
      他也饮了一杯,不慌不忙:“不知前几日,是谁说自己得了一世也治不好的心病。”
      我愣了愣,抬手斜斜地指向他,忽然笑了:“你,你,能不能别这么牙尖嘴利?”
      他呵呵笑起来,拎起酒坛倒酒:“好好,不说了,喝酒!”转瞬又饮了几碗,我只觉得头愈发晕了,眼前景物也一阵阵重影,我晃了几下,软绵绵的伏在桌上。
      趴了一小会儿工夫,有人推我的肩膀:“喂,这样就醉倒了?也不能趴着睡,来,起来到床上睡去。”接着我便被架着胳膊拖起,我挣扎着不让他碰,一手抱了酒坛,道:“我不睡,不是喝酒吗,我还能喝。”举了坛子便往口里灌,终是因掌握不稳方向而尽数泼在了我两衣服上,他由我手里夺酒坛,我与他周旋着,一面哈哈大笑,他追了几步,停下来揣手看我:“从未见你这么开怀笑过,既然高兴,我便不与你抢了,索性由着你乐。”我大笑着讲一大口酒泼进嘴里,没想一时呛了,撂下酒坛就是一阵猛咳,眼泪跟着淌出来,他过来替我抚背,咳嗽渐止住了,泪却不停,他掏出帕子为我擦脸,被我一把推开。
      “不要你假好心。”
      他住了手,也不恼:“还说没醉,混话都说出来了,好心便好心,何来真假?”
      我此时已全然站不住了,一味推搡他,半是糊涂半是清醒:“胤祉,你说,你二哥是何时把我托付给你的?”
      他不说,只扶着我,我攥了他的腕子:“你说。”
      他才道:“秋末。”
      “秋末至隆冬,少说也有两月时间,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雨霏,不用我说,你知道的……”
      “哼,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一定会说,都是为我好,为我着想是不是?你二哥也是一样,他一声不响的丢了那样一封信给我,字字句句都是爱我护我成全我,却只是堵住了我的嘴,绑住了我的手脚!你们成全了谁?不过是你们的私心,你们的大男子主义!你们个个扮伟大,扮高义,却把我像个包袱一样推,你们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没有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游山玩水、赏琴听曲、嫁人生子,我要的是这些吗?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命运,凭什么,凭什么?这难道不是假好心吗?”我用力推他,他不动,只道:“你心里有怨气,便尽数说出来,若怨我恨我,我也站着不动,由你捶打,我替二哥把这怨气扛了,这不是皇宫,没那些规矩,想怎样便怎样,不用忍着!”我未加思索,果真用力捶打他,他由着我发泄,我终究气力不足,只一小会,便觉得周身的血往头上涌,腿上一软,反而跌在地上,他俯身拉我,我盯着他逐渐靠近的脸,一瞬间仿佛透过相似的眉眼见到了胤礽,遂抬起手去抚他的脸,伸到一半猛然惊觉,只僵滞在原地,他与我对视半刻,搂着我的腰把我抱起,接着拉进怀里按在他肩头:“哭吧,把你所有的烦恼都哭出来,别积在心里,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我只希望今夜之后,你脸上再没有泪水,只有笑容,做回那个我认识的谢雨霏,好吗?”我什么也没答,呜呜的哭,全身脱力时,头脑也失去了理智,这怀抱太温暖,我闭上眼,脑中只有一人:“胤礽,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为什么丢下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知道吗,我们没有一辈子那么久,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有点忙,有点忙呀,有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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