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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夜已经深了,月光凉凉的洒在纾若的脸上,手上。
      婆娑的树影微微颤动着,透出一丝一丝月光漾在脸上,好像天池中摇曳的水藻。
      纾若悄悄起身,披了件长袍,犹豫了半天,还是推开了屋门。
      踮起脚,纾若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侧身从虚开的门缝间探了出去。
      幸好,萍衣,兰衣和其他几个侍女都已睡熟。
      站在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纾若心里还在暗暗为自己的大胆举动吃惊。
      身为东域公主,若是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可是,纾若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顽强的催促着她:非要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来。
      到哪里去呢?纾若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这么好的月色,青萝花一定开的比白日更美吧。

      偷偷向御苑走去,那里有着全东域最美的一株青萝藤,据说掌管着东域的运脉,被封为神树。
      不只是不是运气好,这一路居然没有碰到巡逻的侍卫,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纾若的脸上泛起一丝兴奋的嫣红。
      从来没有过,多奇妙的感觉。
      偏要不听话一回。

      穿过云湖石叠成的假山,泉水依然叮叮咚咚,在深深的夜色里,越发显得清冷凛冽。
      紫檀树上的风羽鸟打着盹儿,雪一般美丽的长羽从树上垂下来,被纾若的脚步声惊醒,睁开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小主人,喉咙里谨慎的滚出咕咕声。
      “乖鸟儿,是我啊,别叫,要是惊动了父王,他一定会怪我的。”纾若小心的摸了摸风羽鸟的头。
      “咕-咕咕——”
      转过头去,纾若失望的发现,庭院边的那株青萝藤,白日清碧的花都合拢垂了下来。
      “怎么没开呀。”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纾若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失望,可她也不想就这么回去,她索性拂去花藤下秋千上的落叶,坐了下来。
      月光漫不经心的在花藤上跳跃,起起伏伏,如水的光华似被染上了或浓或淡的绿意。
      等什么呢?
      难道还在等一藤花开。
      纾若轻轻晃着秋千,黄中泛绿的藤条握在手中有着一种踏实的凉意。秋千荡来荡去,纾若垂下头,心情也被染上东域朗月的清爽。
      “噗扑。”苑角传来轻柔的隙簌声。纾若并未注意,倒是那只看似已睡熟的风羽鸟突然惊醒,拍打着翅膀,凄厉的叫起来。
      “该死。”阴影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一道弧线划过,那只忠于职守的鸟儿被不幸击中,一头栽倒下来,落在地上,还微弱的叫了两声,表示抗议。
      “哪来的扁毛畜牲,差点坏了我的大事。”那个男子忿忿不平的嘀咕道,从树丛中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向青萝藤走来。
      “啊——”
      “啊——”
      猝不及防间,仅仅隔着一树藤条,两个人几乎鼻子碰鼻子撞到一起。
      呆呆的看了彼此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那个男子先是吓得大叫一声,遇见鬼一般后跳一步,又赶忙上前捂住还未来得及尖叫的纾若的嘴。
      “呜呜——”
      一股阳刚的男儿气息迎面扑来,完全不同于宫女们的脂粉甜香,也不是萦绕在父王衣袖间的雅致芬芳,却像是阳光与海水,毫无修饰的自然。
      从未与一个年轻男子如此亲近,她又惊又羞,拼命挣扎着。
      “喂喂,我不是坏人,你别怕,我……我没有恶意的,呀……你怎么咬人。”那男子急切的分辩着,不防被纾若咬到手,惨叫一声,手不由一松。
      纾若急欲逃走,那男子眼疾手快,瞬间出手点住纾若几处大穴。纾若动弹不得,一想到自己落入这个夜贼手里,终于顾不得矜持哭了起来。
      “咝,怎么女孩子都喜欢咬人,还咬的这么重,疼死我了。”那个男子一脸疼惜的抚慰着自己的伤口,一面絮絮叨叨,无意间看见纾若脸上簌簌滚落的泪水,脸一呆:“喂,喂,你别哭啊,我说了我不是坏人。求求你别哭了,我可受不了女孩子掉眼泪。”
      “你放开我。”纾若咬着唇。
      “好好好,不过你不许跑,也不许叫,坐下来听我解释行不行?”
      “先放开我。”
      那个男子无奈的叹口气,伸手解了纾若的穴。
      “好,你说吧。偷入禁苑可是死罪。”纾若恢复了自由,立刻恢复了东域公主的矜持与镇定,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呃,其实,怎么说呢,我,呃,我只是想要,要……”那个男子吞吞吐吐,似乎觉得很没面子似的。
      “要什么?你想要什么?”纾若疑惑的看着他。
      那男子很不好意思的朝着青萝藤偏了偏下巴,“就是这玩意儿。”
      呆了半晌,纾若才反应过来:“什么?你要偷青萝花?就为了这个?你骗人。”
      “嘘——小点声,我没骗你。唉呀,跟你说不清楚,要不是我被人胁迫,才懒得要这破花呢。”那个男子底气不足的分辩着。
      “你真的就为了一朵花?东都里随处都有,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纾若怀疑的看着他,眼前这个男子言行举止完全谈不上温文尔雅,不知为何,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都说了是被逼的,那个家伙指名了要这株藤上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们东域的御苑也不是什么重地,很容易溜进来。”他搔搔头,最后一句说的很自豪的样子。
      “我们东域?你不是东域人?你是……”纾若顿住了。
      此刻,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眉骨很直,脸部轮廓分明,被树枝划乱的短发显出几分不羁和高傲,如剑般的锋芒毫无掩饰,完全不同于东域男子的柔弱风雅。
      月光淡淡的洒下,他有着一双极美的海蓝色眼睛,深邃有如海上万年流转的星辰。
      “呵呵,我是幻族人。你不会没看出来吧。”他爽朗一笑,纾若心中一动,蓦然红了脸,退后数步,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是阿修罗王朝随行出使的人?你不是阿修罗族人吗?”纾若垂着头,小声地问。眼前男子的英俊超出了预计,很难想象,若他还不是阿修罗族人,那传说中的阿修罗族又俊美到怎样的程度。
      “我爹是,不过我娘却是神族人。”他不在意的笑笑,目光转到纾若身上道,“你怎么老是低着头,又没欠我钱。”
      “我,我……”不防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竟如此直率,纾若不知该如何回答。面对这个大大咧咧的男子,她从小被教导的谈吐礼仪,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怎么啦?”那男子剑眉一扬,“对了,青萝花,差点忘了。”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细细长长,蔫了巴叽的,搞不懂干嘛非要这玩意儿。有病!”嘴里不满的嘀嘀咕咕着,那男子伸手就去扯。
      “这花已经谢了!”
      “什么?”那个男子回头,看看纾若,又低头看看手里一大把七零八落的花藤,满眼问号。
      “青萝花晨开夜落,你不知道吗?”
      “啊?怎么会这样?”
      “况且,你要摘花,用不着把花藤也扯下来吧……”毕竟是纾若最喜欢的一株青萝,她怯怯的开口。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呵呵,抱歉。原来,你是看管御苑的宫女啊。”他想当然的认为,除了有看护职责的宫女,不会有人对一株花藤如此顾惜,手一挥,虚空中的幻力之火瞬间吞噬了被扯下的花藤,转眼,灰飞烟灭。
      “放心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你看,毁尸灭迹!”男子得意的拍去衣服上的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让你因为我受罚的。”
      可还是没拿到青萝花,那男子一脸为难,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纾若。突然,他眼睛一亮,打起眼前这个女孩的主意。
      “呵呵,看起来呆呆的样子,应该很好说话。她又正好看管着这御苑,不利用一下的话,简直是要遭天谴的。”拿定主意,男子嘴角浮现出一丝坏笑。

      月光如水银绚烂,青萝藤上新生的细丝轻轻颤抖着,那丝丝缕缕的影子投到他清朗的脸上,便也在风中深情地颤抖,一下,一下……
      纾若羞涩的垂下眼睛,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略有些凌乱的头发透着冰一般的冷光。他,和父王,和以前见过的贵族少年都不一样呢。
      白皙的脸庞上,月光无声的流淌。
      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下面是,是他的嘴唇……
      视线一点一点往下移动。虽然觉得很放肆,却舍不得移开。
      虽然很年轻,他的脸上却有着东域贵族少年所没有的气质。沉静与傲气,温柔与冷锐,竟奇妙的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只有微翘的下巴,还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和青涩。

      “呃,这位姑娘,是这样的,我的一个该死的朋友,逼我无论如何要拿到一朵青萝花,不然她就要掐死我。那个家伙可是说到做到,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不过,虽然是你们东域的神树,毕竟不过是一朵花,对吧。能不能,呃,能不能……”年轻男子小心翼翼的想看看纾若的脸色,无奈纾若始终低着头,他暗自思量,“对了,烟弦不是说,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受不了男人夸奖她长得漂亮吗?”
      脑海中立刻回现出那时烟弦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给我听好,凡是女人,都有一种通病,就是长得再丑也相信自己有几分姿色……所以,哪怕对方长得像一头猪,你也可以装出真诚的样子,对她说她其实很美。”烟弦沉痛的点点头,仿佛为那些愚蠢的同胞们叹息。
      实践证明这个方法还是蛮管用的。他暗中点点头,“豁出去了,反正这个女孩子也确实很漂亮,不算说瞎话。”
      于是,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赞美纾若的容貌和气质,一边搜骨刮肠的在自己可怜的大脑里寻找用得上的词汇,一边暗自抖去全身的鸡皮疙瘩。
      纾若从小听惯了赞美,对于那些贵族文雅精妙的词藻早已厌倦。而眼前这个男子说的结结巴巴,笨拙无比,却让她怦然心动。

      “那,姑娘,能不能帮帮我……嗯,帮我采一朵青萝花呢?我会给你钱的。”他瞄了瞄纾若,终于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嗯,可,可以。”纾若慌乱的避开他的目光,“嗯,我是说,只是顺手而已,不用给钱。”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不过,我后天晚上来拿,就这么说定了。多谢。”他大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拧身,翻了出去。
      刚落下地,他突然一拍脑袋:“难得人家愿意帮我,还不要钱,怎么能一声谢谢就完了?”想了想,解下腰畔玉佩,手微微一扬,将其扔了过去。
      “喂,送给你,就当是我的谢礼。”隔着厚厚的宫墙,他喊了一声,便再没了声息。
      迟疑了一会儿,纾若才伸手捡起那跌落在厚厚落叶上的玉佩。迎着月光,青盈盈的有如蝉翼一般透明。
      纾若嘴角微扬,浅浅的笑了起来。
      仰起脸,任月光肆意流淌。
      猝不及防的相遇,那不经意的一回眸,风云聚拢,他的眼中满是惊艳。
      她可以想象出自己站在月光下的身姿。一袭素衣纤尘不染,水色眼眸宛如空山灵雨,一颦一笑,映着月光的长发轻扬,如冰雪澌冽。
      那样的美,不切实际。
      是一个梦吗?抑或是不经意的走进了一个旖旎传奇?
      纾若的美貌给了太多人这样的幻梦,现在,她自己也是这梦中的人了呢。

      翌日,晨。
      纾若来到御苑。青萝花迎着天光,微垂的花骨朵儿,饱满如一粒粒青玉珍珠。
      “啪啦拉。”轻微的爆裂声,花苞渐次绽开,一点点舒展开来。
      恍如苍穹划入碧海的一滴泪,又或青鸟越过冰山的一抹影。
      青萝花开。

      纾若怔怔的站了一会儿,举起精巧的银剪。
      “咔嚓”“咔嚓”
      精心挑选的花连着藤叶,一朵朵落入白玉盘中,青色的汁液渗出,漾开一股涩涩的清气。
      不是湖光山色中,长袍广袖的温雅书生,亦非扶日楼头,怒马鲜衣的深情剑客。
      那个眼眸如海上星辰的男子,只是一个做贼失败的异族少年。看着凋谢的花,他无奈的搔搔头。那满不在乎的笑容在水一般的月色中,荡去尘垢,愈发生动鲜活。

      “公主,公主,已经够了,盘子要装不下了。”萍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纾若的脸一阵阵发烫,为什么一想起那个眼眸如海的异族少年,自己就如此失常?
      “公主怎么突然想起来采青萝花?”萍衣小心的捧起玉盘,深怕一个不稳,让那娇嫩的花儿跌落。
      “我……我看着这花开得好,想采些放在屋里。”
      “这些事,公主吩咐一声就行了,用不着亲自动手。”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散散心。”
      “公主,公主……”兰衣匆匆赶来,显然是一路跑着来的,喘着半天,才开口说到:“公主,殿下……殿下召您去呢。
      “什么事?急成这个样子?”纾若微微皱起眉。
      “殿下让您立刻回秋符苑。说是有事要吩咐。”

      “若儿见过父王。不知父王有何吩咐?”
      东君负手立在窗边,只嗅着一株浮云花。
      纾若小心的看了看东君的脸色,心中很不得要领。只得安静的垂首立在一边。
      良久,东君才开了口,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兰衣等人,淡淡道:“你们且下去,我有话要对公主说。”
      兰衣,萍衣连忙退下。屋外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待苑内宫女人等皆退下,好一阵子,东君才又开了口。
      “纾若,你这几日是不是很怨父王?”语气虽淡,东君这句话却着实令人变色。
      纾若急忙跪下去:“父王何处此言?”
      “纾若,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很乖。”东君叹了一口气,像是没听到纾若的话一般,继续平静的说道:“从未让父王操过心。你母后去得早,临死前就放心不下你,拉着我的手要我好好照顾你。唉……”他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纾若一听东君提起母后,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东君与母后青梅竹马,承位前,两人便如神仙眷侣般令人称羡。可惜母后福薄,自己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时,她便离开了人世。此后东君一直郁郁寡欢,仿佛是为了补偿,对自己极尽宠溺。
      “若儿,你是个聪慧孩子,天帝对东府虎视眈眈,想必你也清楚。”东君继续说道,眼中满是忧愁。纾若心中一沉,已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你的婚事,我一直挂念在心。”
      “父王……”纾若脸微微一红,想出声。东君摆摆手,示意她听下去:“若儿,你是个女孩子,又生在王侯之家。婚姻之事本应由父母定夺。你虽然外表温顺,其实心气高傲,不愿做联姻的棋子,是也不是?”东君见纾若要辩解,忙又道,“为父几次让你见客,你都推脱身子不适。真的是身子不适吗?依我看,你是心里不情愿吧。你不必请罪,为父知道你心气高,但你也应该体谅他人。”
      纾若垂下头,却说不出话来。
      “为父不仅是为了东府,也是为你好啊!眼前这贵族少年虽多,却都是些纨绔子弟,勉强几个有些样子,又都只会吟风弄月,将来如何护得你周全。神域外族柘冰族世子倒是不错,可北方风雪严酷,为父怎么放心让你去那种地方受苦?其余的也不必说,和我们东府情况差不离。纾若,你生性柔弱,禁不起这些尔虞我诈的斗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幻界最适合你。”东君收回手,并没有看纾若,只是轻轻抚着她晶莹的长发,满眼的思虑。
      “阿修罗王朝实力雄厚,即便天帝亦不敢挑衅。若能将你嫁给星跃水皇子最好,他是一个极优秀的年轻人,人也很英俊。但阿修罗王室向来不娶外族,况且光论地位,说实话,也未必瞧得上我们。这次来使的枫澈寒,为父已经仔细考察过,性格沉静,蕴藉有礼。他从小被阿修罗王抚养,年纪轻轻受封海郁寒水城,极得宠信,更难得的是,此人并不热衷权力。若儿,这样的人是值得托付一生的……”
      纾若不肯回话,只咬着嘴唇,听父王当面谈及婚嫁之事,心中竟空落落的,毫无待嫁少女应有的羞涩之意。她怔怔跪了半晌,不知怎么,眼前突然浮现出那陌生少年的面容,莫名的坠下泪来。
      “唉!若儿,你的性子和你母后一样。”等了半晌,见纾若始终不肯出声,东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女儿家的心思,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也就像你母亲年少时说的那样,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那不过是小女儿的幻梦罢了。世间有几个女子能有那样的幸运?就连你母后,虽嫁给了我,在这深宫之中却也并不快乐,最后早早离去……”
      “我让你去见见枫澈寒,也不是一定要你嫁给他。这些也只是为父心中的计较而已……”东君温言道。
      “若儿但凭父王吩咐。”沉默良久,纾若深深的伏下身去。
      东君也沉默了,他看着女儿,拍了拍她单弱的肩,叹了口气无声离开。
      清矍的身影消失在秋符苑外。
      梨花木几上,沾着露水的青萝静静的躺在白玉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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