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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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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气温骤降,晨霜便爬满了墙。掷于湖中的石子,被薄冰一阻,闷闷的沉入湖底。孤枝上一串霜露终于屈服于自己的重量,啪哒跳到地上,同裸露的土壤撞了个满怀。如此冬眠好光景,却被一个不守规矩的急切脚步踏得荡然无存。两只脚走过,带了好几只脚回来,霜露们纷纷跳下来加入这一场兵荒马乱。
“到了到了到了,温婆婆,碧呈,碧呈痛得厉害,我我我,我能做什么呀?”
温婆婆带了两位年龄偏大的妇人进门,回头嘱咐道:“好了,小官人,不要慌了神,速速备好蜡烛,剪刀,热水。你且宽心等待着。”
那被唤作小官人的男子,又焦急又傻乎乎的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好好,蜡烛,剪刀,热水,蜡烛,剪刀,热水...”
...
几个时辰过去了,屋里先是有几声低低惊呼,接着便是诡异的沉寂。
“怎么了?怎么了?”男子的心立马提到嗓子眼。
所幸,他还未把自己吓晕,啼哭声便传了出来。
温婆婆推开门,笑道:“弄璋之喜。”
男子欣喜不已,拜谢道:“多谢了温婆婆和几位妈妈。”
温婆婆摆摆手:“快去吧,快去看看。”
两位妇人也退了出来,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但那男子过于欣喜,一心只有妻儿,不曾注意到。
“那婴儿....”
温婆婆瞪了她们一眼:“人家大喜日子,休要说些胡话,将此忘了罢。”
“滴滴滴,滴滴滴...”市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个眉心微蹙的年轻人。他似乎睡着了,却并不安稳,浓密的睫毛小心翼翼的颤动着。清晨的光挤着窗帘透进来,给他本是病白的脸镀了一层生气。
“我来了,老师你不睁眼看看我吗?”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僵直的停在离那张脸的半厘处,遂又收回。
然后小心翼翼的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声细语道:“我怕冷着你。”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那只手的主人自顾自的说着:“我想把你带走,但地妖说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没有房子,你住不惯的。但是放心,我让那些小妖去赚钱了,等到我们有钱了,我就将你带走。”
周敬塬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了。每天等到父母和助理走了,总有一个人在他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什么要买房啊,要努力攒钱呐,要适应现在生活呀,要带他走啊……每天都是这些没完没了的话。
他要是能睁开眼,白眼快翻上天了:“天呐,没人管的吗?是谁放人进来的?幸好现在房价贵,要真让他买了,是打算把我怎么样啊?我又不是明星,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狂(变)热(态)粉丝?犯法啊,同志!!!还有,别在我耳边念经了,老子又听不太清,可难受了!”
大多数时候周敬塬都是昏昏沉沉的,他像被一个很厚重的信号屏蔽器框住了,一直处于接触不良的状态。
变故发生某一天早晨。周敬塬突然开始呼吸困难,心脏极速紧缩,警报器不停的响。一大堆人涌进来,急躁的,哭泣的,争吵的,默不作声的...但他只感觉到整个世界颠倒破碎又重聚,一片杂乱。这个过程很漫长,仿佛按了循环播放键,要播上个成千上万年。
随着最后一声“嗡...”播放终止了,只有白苍苍的静。
在那漫长的杂乱里,周敬塬似乎听到什么什么命,借命?还是什么送命?但没等他去细想,就彻底没了意识。
那就大概是送命了罢!
“呃...啊.....啊......”
“使劲,使劲~深呼吸!~来,再来!咦~呀~咦~呀~…”
“啊...啊........”
“出来了,出来了,不要放松,再使把劲..........”
....
周敬塬一睁眼就被这场面震撼到了。这是在干嘛?生娃??他怎么会在这儿???
慢着,他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他已经死了,现在是在投胎吗?
危!唯物论主义者,危!!
“温..婆婆,这.....不太对呀....这.....”
“..稳着些...先....”
“好姑娘,你做得很好,再来,最后一下了,深呼吸,来,使劲...”
“哎,很好,很好!使劲!”
最后一声使劲才落,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哎,好姑娘,受累了,好好休息!”
......
这一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在本不应该安静的时候。
“怎..么..了..我..孩子..呢?”
“这.....”那接生的三位也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着收拾着。
门外的人也察觉到异样,焦急的喊:“怎么了?怎么了?”
周敬塬瞧见了那个婴儿,很小一团,皱皱巴巴的,不哭不闹不动弹。
周敬塬这些年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一个可以谈情说爱的人,没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孩子。有好几次他走到福利院,都想抱一个小团子回家。
没想到,他人生第一次见证一个小孩出生,却是这种情形。
那婴儿的心口位置有一块红色胎记,周敬塬不由自主的摸了上去。
在他触摸到胎记的一瞬间,他感觉到那婴儿突然有了微弱的心跳。而后越来越强烈。
“哎....他....他....快拍拍他.....他突然.....”
“哇”的一声,婴儿声音高亢的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可众人的脸色并不好看。除了那孩子的妈,其他几位均是惊魂未定。
接生中较稳重的婆婆先推开了门,对门口青年道了喜,那青年便欣喜若狂的跑了进来。
另外两位清理了余污,也出了门,在门口嘀咕了几句。
周敬塬呆在原地,完全不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如果这是一场梦,究竟算不算噩梦呢?
周敬塬这场“梦”,足足有百天。在这一百天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逗逗那小婴儿,或者跟那家丈夫走两个时辰到集市。
他搞清楚了一些事,目前,他在古代的某个时期。没有人能看见他,他也无法触碰任何东西。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小婴儿是有灵性的,能看到他,周敬塬一逗他,他就蹬着腿笑。
小婴儿十几天后就不再皱皱巴巴,醒着的时候,睁着个大眼睛,好奇的又专注的盯着某个地方。
周敬塬点他的鼻子:“看什么呢小朋友?你小脑袋瓜在想啥呢?”
这时候婴儿就会伸个手手,开心的上下挥打。
“嗯,你想抱抱吗?可是我抱不到你呀,找你爹妈抱去。你看看,你爹妈在哪儿搂搂抱抱都不管你,可怜的奶娃娃。快哭,大声哭,烦死他们,让那两口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周敬塬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这是来自每天吃狗粮的单身狗的愤恨。
这段时间是周敬塬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没有上不完的学,补不完的课;没有要盯着的这个生意,那个单子;没有喝不完的酒,赶不完的场;没有虚情假意的交际,逢场作戏的宴会。没有连父母都带着压力的嘘寒问暖。
“寒寒,你要快快乐乐长大!”那对夫妻,整日里笑盈盈的对着那个还听不懂人话的小不点说。
“敬塬,你要加紧学习,不能松懈。”
“敬塬,你要管理好自己公司,不要懒惰。”
“周总,你可不能病倒啊。”
任谁也没有这么温暖,柔情的对周敬塬说过:“敬塬,你要快快乐乐。
小不点儿百日那天,一直哭个不停。周敬塬就变着鬼脸逗他,一逗他就笑,一走开就哭。好在,新生儿觉还是比较多,嚎着嚎着又闭上眼了。
傍晚的时候,周敬塬发现不太对。
第一件事:
他本来蹲在地上,像往常一样,闲来无事捻捻土。却没想到真就扣了一坨土。
???
他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真实的触感,甚至连摔了个屁股蹲的痛感也有。
但也就一瞬间。
第二件事:
平时,门关着他也能直接进。今天进门时,被挡了两次,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就是被挡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小不点的爹出门挖野草,这太阳都快落山了还不见人影。
虽然知道自己去了没啥用,周敬塬还是决定去寻他。
沿着他平时走的那条路,周敬塬走进了山腹中,此时天全黑了。
看到模模糊糊有个人影,应该就是小不点的爹。只见那倒霉蛋爹就一脚踩空,身子都斜了一半。
“靠!”这要是摔下去,就得去阎王爷哪儿报道了。
周敬塬条件反射的扑过去一把抱住他,转了一圈把他往反方向推。
然而非常不幸,周敬塬自己没站稳,仰着身体就坠了下去。
小不点的爹,看不见周敬塬,还以为是神仙救了他一命。一个劲的拜谢:“多谢山神大人,多谢山神大人...”
可怜周敬塬边下落,边听着人念:“多谢山神大人....”一阵山摇地动的混乱中,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那个倒霉的混账爹,若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救你,可就真摔死了,哪来的山神大人!
周敬塬头痛欲裂的睁开眼,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
“醒了,醒了,周大仙醒了!!!”
周大仙?谁他娘叫周大仙?
“周先生,周先生?”
周敬塬按着脑袋坐起来,低头看了看。
穿的他自己的睡衣。
两只,哦不,两位20多的陌生小伙子一左一右盯着他,其中一个尤其聒噪。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周敬塬警惕起来。莫非这就是之前一直说要把他带走的人?可是声音好像不太对。
“你这么快忘记我们啦?周大仙。”其中一个头上染着几搓花花绿绿的毛,很惊讶的开口道。
“慢着,再叫我周大仙打爆你的头。”周敬塬觉得叫什么什么大仙简直蠢爆了,甚至像是骂人。
“周先生,这是酒店,我是小王,他是小张。”
小王,小张,好名字!!!
“为什么.....”周敬塬还没说完。绿毛,哦不,小张就迫不及待抢答道:
“周大~呃大,你千万别怪主人,当然也别怪我们。房子不好买呀,太贵了,我们两个每天拼死拼活挣的还不够吃的,只能带你住酒店了。哦,对了,周大大,主人去找命仙算账去了,他以为被骗了,可生气了。等他回来知道你醒了肯定特别高兴。”
“...........”
周敬塬一个字也没听懂。
“打住,什么乱七八槽的?你们这是犯法,是绑架!!!我也不管你们怎么把我弄出来的,要做什么,现在我要走了。”
说完,周敬塬翻身下床。
“操!”
大意了,现在骨头没那快儿是好的。
“周大大!”
“周先生”
“周大大别生气,主人应该快回来了,你最疼他了,他回来见不到你会伤心的,你忍心让他伤心吗。”
忍心,可忍心了!
“我们真的不是故意要带你住酒店的,我们发誓明天更加努力赚钱买房子。”
“这不是房子的......哎....你们..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周敬塬觉得心好累,“有手机吗?我打个电话。”
周敬塬大致确定了,这就是三个神经病,其中一个还是脑残粉,绑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