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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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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北京是个艳阳天,却是冷的透彻。并且刮着这个季节北京惯有的风,呼啦啦的,猛烈无比,有着一份难以琢磨的豪放气概。公交车一上立交桥上就走不动了,又是堵成了一条逶迤的长龙,这一冬天也没象今天那么冷过。田悠穿了羽绒服和棉靴,大围巾裹着脸,象一只小熊垫着脚尖挤在一群人中。感冒的症状倒是奇迹般的好了。
一到办公室,田悠就打了份报告交到部门的头儿那。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工端着盘子坐到了她对面。
“小田。”
“哎。”田悠应了一声,把脸从一份干煸豆角上抬起来。
“听说你申请去非洲的项目?你一个女孩子,去非洲,你适应的了吗?”沈工一脸的关心,眼角的皱纹仿佛都加深了。时光无情,转眼他也在寰东待了五年。田悠这个徒弟,在他手下也算尽职尽责的撞了两年的钟。
“沈工,你放心,我能行。”说完田悠咧着嘴一笑。都说笑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妆容。田悠的笑意是天生的,她看人总带一丝不露痕迹的笑,温和微微的抿起的嘴角,不争,也不着急,好像从没有被时光追赶的感觉。工作时伏案画图,也是安安静静的,偶尔发出唉呀一声,仿佛找到了灵感所在,大家循声望过来,她又会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只是一年而已啊。”田悠夹了一筷子米饭放到嘴里边嚼边睁大眼睛很坚定的安抚沈工微微不安的情绪。
“那里政局不稳定,电视不是也报道过有石油或者水电建设工人被绑架的事情,而且医疗条件那么差,被蚊子叮一口就会得病…”沈工还是在滔滔不绝的设想可能发生的最坏的情况,头脑里关于非洲的新闻全部搜罗了出来。
田悠嘴里没停的还在吃,间或点头支吾几句。饭吃完了,还是坚持要去。
田悠刚到寰东的时候从事的还是一线的技术工作。一气儿从三伏干到三九,夏暑寒天。每日清晨六时,沈工都在楼下等她,冷风里站在煎饼果子摊跟前。有时候去郊区回来晚上都九十点钟了,也会顺路把田悠捎到楼底下。不吭不哈,不离不弃。师徒二人就这么忙乎在东寰各条战线上。日子虽苦但是待遇还算丰厚,在东寰,所有人都凭着真本事吃饭,单纯搞技术的人不善倾轧,人事关系也简单,田悠心里也觉得满足欢喜,下班后有时候坐着王紫雾的小富康去吃卤煮,觉得生活很有奔头。
那年北京第一场大雪,一所变电站超负荷运转发生了故障,涉及到了京城的供电,寰东上上下下都很重视,首首脑脑的全部不吝拨冗莅临现场。
沈工带着田悠最先赶到,这条线他们跑得最熟,机器平时也是他们养护的,今天出了大问题,两个人还是有些紧张的。沈工一向严谨稳重,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大冷的天,脑门急出了细细的汗珠,大步的往山坡上走,田悠在后面呼哧呼哧的跟着,刚想喘口气提醒沈工下雪路滑,嘴还没张开就见沈工一个趔趄摔倒了。
等后来刘向荣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一个裹在棉袄里带着大帽子分不清男女的小人哆哆嗦嗦站在电器柜高高架起的栏杆上。工具袋为了方便,夹在腿中间。沈工站在下面努力的仰脖,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喊“稳一点,重来一遍。”又是一阵风吹过来,帽子飞了,原来是个姑娘。她刚张嘴想回话,一阵风,话就堵回去了,头发都扑在脸上。她努力的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拂着头发颤颤巍巍的:“沈工,我觉得这回好了。”
寰东的元旦年会包了一整间会所。一般的公司里分为“有钱人”和“没钱的人”,而寰东里面则分为“有房人”和“有两套房的人”,以此来形容其的待遇之高。公司百分之九十的员工都是搞技术的,不学文的人也不会搞气氛,大家围坐一个个的茶座,唠唠嗑,喝喝酒,没什么新年的氛围。最后还是有几个积极分子提议每个部门必须派一个代表上台唱首歌。舞台平常都是乐队歌手表演的,非同封闭环境下的KTV。大家一下轰的热闹起来,推推搡搡的三两个上台,唱的是革命时代的俄罗斯民歌,还有刚毕业几年的唱大学时代的流行歌曲。轮到田悠他们部门,她就被逼上了台,在台上这么往下一看,乌泱泱的人仿佛一片,嗓子眼一紧,眼冒金星,歌词几乎忘了大半。前奏这时候就起了。
刘向荣坐的这桌,有几个是公司的技术元老,跟江湖上最受尊敬的高手一样,都是有点脾气但是在自己的领域又是大拿,让人心服口服。其中一个抬抬眼皮看了看台上,“这个丫头干起活来,就像是一个不停奔跑的小个子,不念叨、不自暴自弃、绝少和人理论。”说完又闷下头剥盘子里的开心果。不象是表扬,又暗含褒奖。刘向荣正眯着眼睛看台上,耳朵里听进去了。
第一句已经开始了,田悠还兀自紧张的握话筒没跟上。低下有人鼓掌,她倒是笑了,像个小孩,毫不在意的突然放开了,一声比一声大的真的唱了起来。
我怕来不及 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
直到肯定你是真的直到失去力气
为了你我愿意
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直到不能呼吸
让我们形影不离 …
是什么东西摇曳在天边的亮,象回忆中最温柔的笑。仿佛湿润的空气,扑在脸上。不过是个瘦小的、纤细的丫头片子,又象一棵直接从地里长出来的树,歪歪扭扭,却很有力量。
一曲终了,台下有人起哄非要encore,田悠红着脸死也不肯绕道回自己的座位,觉得有人在看自己,静静的在角落里烟蒂猩红燃起,又灭掉。她不由驻步转脸望去。那张脸显得十分清朗,眼神却琢磨不透,几分瘦,黑色的外套更显俊逸,仿佛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