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分处》璟璐

14、第 14 章

　　日子过得飞快，期末考完了，还没公布成绩，慕寒宿舍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菲菲被家里人开车接走了；樱兰等着男友考完就同一辆车回家，李颀和秦虹也买好了返程的票；陈瑜在上海找到了实习单位做咨询项目，张宛也跟去同一公司的前台兼打字。男生们如之前的约定全都去了东北玩，听说章欣和邱荻最后也一同去了。
　　慕寒推着车慢慢经过花坛，缤纷的玫瑰在初夏的阳光中盛放，灿若云霞，灼灼其华。踌躇间，好像听见有人喊慕寒的名字，调头循声望去，东大门处骑车进来一个男生，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背着个大书包，很快骑到慕寒面前，竟是许之禛，相比高中时的苍白憔悴，他的状态好多了，颇有大学生的意气风发。
　　“嗨，慕寒！”许之禛一脸惊喜。
　　“哦，你怎么会到这来？你…你们已经放假回来了。”慕寒惊讶地说。
　　“是呀，上个星期就考完了，周末到家的。今天正好有空路过，就进来看看章欣…和你是不是在，没想到这么巧进来就…”许之禛有些兴奋，有些紧张。
　　“哦，那真有点不巧，章欣不在，去外地了。”慕寒说。
　　“哦不…没关系，这不碰上你了吗你是要回家吗？”许之禛看着慕寒自行车上驮着的行李说。
　　“是啊，你家在哪？”慕寒问。
　　“嗯，光明路上，正好送你到家后我再回去。”
　　说着，骑上了车，出了大门，他们沿着宽阔的林荫道朝着慕寒家方向走。
　　“你们考专业四级吗？”许之禛三句话不离功课。
　　“不考，你们要考吗？”
　　“是呀，刚刚考完，紧张得够呛，生怕这一年来的懒惰，四级过不了关，还好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不过这次考试对于重建我的自信心很重要！对了，如果我过了，你会高兴吗？”
　　“当然，当然高兴，你这么聪明又用功，没问题的。”慕寒由衷地说。
　　“哦，谢谢，这么说我真开心。不过这一年来我沉迷录像、电影、电子游戏里，荒废了很多时间。”许之禛很沉痛地检讨着。
　　“你们放英文片多吗？”
　　“多，学校每周都有三四次，系里也放。校外的电影院也有英文专场。”
　　“唔，还是在重点大学好，我们只有口语课上会放一些。”想起小岛上的“燕园”文化生活之贫乏，慕寒很无语。
　　“嗯，你能留在父母身边上大学挺幸福的，一个人离家千里其实很辛苦。”许之禛感觉到慕寒的低落。
　　“不过燕大真的埋没了你，坦白说…真不敢相信我的高考分数会比你高。”许之禛犹豫了一下，又说：“慕寒，你为什么不复课？”
　　复课？骄傲无知让当时的慕寒从来没这样想过。但现在方知，虚荣的代价是多么惨重！老天爷给人的优势不会太多，自己放弃能怨谁？可慕寒又怎么跟他说？
　　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许之禛突然说：“对了，看我瞎聊了这么久，把正经事都忘了。”，他指了指身后的双肩包，说，“我带了很多英文的录像带，都是奥斯卡获奖影片，一定有你喜欢的。”
　　“真的？那太好了，有《修女也疯狂》吗？上次课上放了一半就停电了。”
　　“有啊，还有《壮志凌云》，好多精彩的。对，要想集中练听力，有BBC的新闻。”
　　“真的？！”慕寒一阵惊喜，听新闻是很锻炼听力的，可收音机的信号经常不稳定，如果录像带，就可以反复回放，真是太好了！
　　这个长长的暑假，慕寒整天抱着录像带看，遇到好的英文新闻，就把字幕抄下来，再接着背。说句实在的，慕寒都觉得自己功力大涨，现在就差阅读再上一个台阶了。看着许之禛留下的他家电话号码，慕寒很想问问他们学校都让看哪些课外书。正在想，家里新装的电话居然响了，慕寒接过来正是许之禛的声音，他邀请慕寒去他们家玩。
　　“下周就要开学了，我就要回学校，明天下午有空吗？能到我家来玩吗？顺便看看新买的一批书怎么样，有中文古典的，还有些英美现代的。”许之禛的言语间很期待。
　　“哦，这样，好吧。”慕寒不再犹豫，爽快答应了。
　　“那好，下午三点，我在光明桥头的海豚雕塑那儿等你。”
　　唔，放下电话，慕寒想明天可以好好问问，他们学校给选定的书目是哪些。
　　第二天下午，慕寒按约定时间来到了光明桥头，这个桥是通往海边的一条弧形长拱桥，不过靠海一面被封住划为港务集团的一部分，是不能随便进入的。慕寒刚站在海豚雕塑下，就看到许之禛在马路对面挥手。走过去打了招呼，跟着他走进一片居民楼，转弯又走了几十米，进入一个白栅栏隔围的小楼群，外表并无特殊，只是比通常的居民楼要矮一些，也就四层楼。进去后上了二层，只见一扇深棕色的铁门，许之禛开了门请慕寒进去。透过一个博古架式的玄关，隐约里面是一个大客厅，转进来后发现大的超过想象，但陈设简单，一组沙发和必备的桌椅电视。许之禛请慕寒在沙发上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慕寒拿着玻璃水杯，顺着长长的木地板看去，地板的尽头一组楼梯依墙而上，突然心里很有些忐忑。许之禛似乎看出了慕寒的不安，说：“我爸妈都上班去了，弟弟也出去找同学了，书在楼上，上去看看？”
　　“哦，好吧。”慕寒觉得要是这样干坐着更尴尬。沿着木楼梯上去后，楼上有个小厅，厅内靠墙的架子放了不少书和影音制品，许之禛指着旁边的一扇门说，“新买的书在这间屋里。”说着推开门，慕寒走进去，看到大大的一张桌子上平摞着许多书，书架三面贴墙而立，慕寒看里面分门别类，放着中文和英文的书籍。中文的有大部头小说，也有《作品与争鸣》《小说月报》这样的期刊杂志。慕寒不禁笑了一下，是啊，看着《儿童时代》《少年文艺》长大的慕寒，也应该接触一下成年世界的期刊了。
　　许之禛似乎怕慕寒误会他荒废时间，连忙解释：“我就是假期看看这些，平时在学校时间紧，一般不敢看大部头的中文书，就怕把握不住。”
　　“噢，他把专业和闲书都做如此严格划分，一定是对未来有自己的期许。”慕寒心里暗暗想，他一定看不起漫无目的，随遇而安的人。
　　慕寒的目光在书架上继续移动，蓦然凝固在一本蔚蓝色的封面上，一条美丽的小人鱼半浮海上，书脊上赫然是《海的女儿》，这正是慕寒童年时极爱的一本书。优美深邃的翻译，长久激荡着一颗年幼善感的心。多年未见，恍如隔世，慕寒不禁抽了出来摩挲着。
　　“你喜欢这本书？”许之禛问。
　　“嗯，很喜欢。”慕寒回答。
　　“我也喜欢，真美！叶君健的译笔炉火纯青，一点都没有翻译腔。”许之禛由衷地说。
　　“是的，你也这么觉得？”慕寒不禁抬眸看了一眼许之禛。
　　“不过我觉得小人鱼不应该用世间无双的歌喉做代价，放弃她海神的鱼尾，去换取凡人的双腿!”
　　“可是她被人世的繁华和爱吸引，渴望获得人类的灵魂，那她就必须和他们一样，即使是表面的一样，即使付出高昂的代价。”慕寒心里想着这些话，但却说不出口，只好岔开话题：
　　“哦，那你们老师还介绍哪些英美文学方面的读物啊？”
　　“就是些名著了，古典的偏多，比如《理智与情感》、《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等等，不过学校里的讲座中有不少现代的作品，等我抄张书单给你。对了，教英美文学的老师，自己印了很多阅读材料，用来扩大视野。哦，没带回来，你要是想看，回学校后寄给你。”
　　他埋头写了张书单，写好后递给慕寒，她看了看说：“太好了，下学期我也读读，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实在没什么像样的书。”
　　“我们那儿还可以，不过也比不上佟彤她们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那里没有的。”许之禛满含羡慕地感慨。是啊，佟彤是他们班出的全市高考状元，被北大英国语言文学系录取了。
　　“哦，你跟她一直有联系吗？”慕寒仿佛记得佟彤说过，高考刚刚结束的时候，许之禛已上她家做过客。
　　“对啊，一直通信。”许之禛说。
　　不知怎的，慕寒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哦，他这么努力，这么喜欢学习，当然更喜欢佟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