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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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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临渊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四下看了看,却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未见到熟悉的身影,顿时防备心大盛,正欲起身下床,头顶和胸口处却传来剧痛,逼得他又躺了回去。
“你别动。”
陌生的声音在一侧响起,段临渊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条件反射的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了来人的喉间。
“你是谁?”他的声音似乎比这寒夜还要冷几分。
“叶泠西。”
段临渊皱起了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前辈刚取了针,你别乱动,容易伤及经脉。”
“这是哪儿?”
“宁王府。”
听到宁王两个字,段临渊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
见他眼中的防备已卸去大半,叶泠西又开口道,“你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段临渊看了看她手中端着的糕点,“我不饿。”
叶泠西叹了口气,这人的防备心还真重。她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你放心,没有毒的。”
段临渊放下匕首低下头没有说话,就算有毒又怎么样呢,还能比他身上的更毒么。
叶泠西又拿起一块糕点,直接递到他嘴边,段临渊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才伸出手接过,“谢谢。”
叶泠西又打开放置在一旁的食盒,上层放着一巴掌大小的白瓷小碗,刚出锅不久的白米饭压的严严实实,还冒着隐隐热气,再打开下层,鲜嫩多汁的红烧肉配以清甜可口的青江菜,香气四溢。
段临渊的右肩和胸口处各有几处深浅不一的剑伤,是以此刻他正用并不习惯的左手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糕点。
叶泠西将饭菜摆好,然后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米饭再配上青江菜和红烧肉,“你右肩的伤刚上完药,还是不要动了。”
段临渊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低下了头,将那一口米饭咽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段临渊。”他抬起头,才看见叶泠西的喉间有一道小小的划痕已微微渗出了血,方才他手臂仍有痛感所以并未用力,大概是因为少女的皮肤娇嫩,一点小的摩擦也能破皮。他不好意思的撇开目光指了指自己的喉间,说道,“你流血了。”
叶泠西疑惑的摸了摸脖子,果然指尖有淡淡的血迹,“你的匕首也太锋利了吧。”
“对不起。”段临渊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叶泠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没关系。”
段临渊看了她片刻,又把匕首拿起来,将匕首横着立于她面前。叶泠西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是我不对,若你觉得心中不平也可以划我一刀。”
“噗嗤”一声,叶泠西轻笑出声。还未开口,只听门口传来了温思行的一声惊呼,“哎呦,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拔刀了?”
温思行脚步轻快,片刻间便来到两人跟前,他一把夺过了段临渊手中的匕首,顺势在他手腕上搭了个脉,看见叶泠西喉间微微渗出的血心里明白了几分,“没事啊,回去随便擦点药第二天就好了。”又对段临渊道,“毒性暂时压制住了,不过这毒可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完的,你要做好准备。”
段临渊眸色微沉,“要多久?”
“五年左右,这中间若是你撑不过去了……”
“我,撑得住。”段临渊抬眼一字一句道。
温思行突然前倾了身子,“你倒是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和段旸那小子一样,总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段临渊被他看的有些尴尬,微微清了清嗓子,“前辈……”温思行收回目光,“那你先好好休息吧,等这些外伤养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施针解毒了。”
温思行离开后,叶泠西收拾了碗筷,去了后厨。
“都吃完了?”桂嫂接过已经空了的碗碟,“我还怕这孩子吃不惯呢。”
“怎么会,桂嫂做的饭菜这么好吃。”
“你这丫头,嘴巴是抹了蜜么?”桂嫂笑着打趣,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半月后,顾恒找齐了三味毒药,段临渊的外伤也已恢复。
温思行将毒药配好分量吩咐下人开始煎药,在屋内燃起一支安神的龙涎香,然后打开药箱,开始施针。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龙涎香也已燃了大半,“把药端过来吧。”温思行收起药箱。
叶泠西一踏进后厨便闻到了浓浓的苦涩味,她皱了皱眉,滤去药渣,将剩下的药汤倒进碗里。临走时又想起什么,放下碗又从柜子里取了几块方糖。
“丫头,你眉头皱这么紧干什么?”
“这药是不是很苦啊?”
温思行笑了,“药哪里有不苦的。”他拿起碗递给段临渊,“不过这副药确实更苦一些。”
段临渊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没有说话,闭着眼一口气喝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靠你自己熬过去了。”温思行收起药箱,“丫头,走吧。”
“前辈……”叶泠西出声叫住了他。
“丫头,你帮不了他的,更何况,他应该不想让我们看见毒发时的狼狈模样,走吧。”
叶泠西将方糖放在药碗边上,担忧的看了一眼。
段临渊的额头上已出现了豆大的汗珠,体内似有火烧又似有寒冰蔓延,反反复复,他将叶泠西留下的糖块抓过紧紧握在手心,任由不规则的糖块刺破了手心的皮肤,似乎只有这明显的痛感才能让他几近恍惚的神明又拉回来一点。不知过了多久,如刀绞般的痛感才渐渐散去,龙涎香已燃尽,只剩下些灰烬在香炉内散发着最后的淡淡香气。
段临渊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复杂的花纹在他眼中从扭曲的形态慢慢的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一个时辰总算是撑过去了。他张开手,将那糖块放进嘴里。药的苦涩味早已过去,此刻只有糖块的清甜,带着微微的血腥味。
这一日,叶泠西起床后去了后山晨练,远远的便看到了段临渊,少年挺拔的身影立于山脚下,她上前打了个招呼,“早啊。”
清晨山间的风微微吹过,吹起了少年额间的碎发,段临渊点了点头,“早。”然后慢慢往山上跑去。叶泠西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湖边慢慢跑着。
顾恒单独请了先生,在王府设了学堂。年过六旬的老先生留着花白的胡子,穿着青灰色的长袍,每日雷打不动的准时出现在学堂,说着字正腔圆的官话,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除去晨练与在学堂的时间,其余大部分时候,段临渊都在后山练刀,偶尔顾恒也会指点一二,但对于段旸留下的刀法,他并不精通,渐渐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指点的了。好在还有从来没学过武的叶泠西,顾恒指点起来游刃有余,常常累的她第二日一瘸一拐的上学堂。
天气渐渐转暖,在春日的暖阳下总是让人没来由的犯困。这日午休后叶泠西实在撑不住,眼瞅着先生还没过来,双手合拢伏在桌面,偏头轻轻说了一句,“先生来了叫我一声。”然后便闭上眼小憩。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段临渊远远听到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轻轻碰了碰一旁小憩的叶泠西,“先生来了。”
叶泠西依旧闭着眼,皱了皱眉抓住了在自己肩头乱动的手,嘟囔了一声,“别闹。”
段临渊愣了愣,他低头看了看被紧紧抓住的手,眼波微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的一声,魏长道手持三寸戒尺已重重敲在了桌面上。叶泠西吓了一跳,恍然间睁开眼便看到了魏长道严肃的脸。
“心经,抄三遍。”
叶泠西内心哀嚎,“是,先生。”
魏长道背着手,“昨日留的会试策论,是天元十四年科举其中一题,没想到你二人倒是答的不错,有几分当年状元郎的文采。”
魏长道向来严厉,不错二字对两人来说已是极大的夸奖。
“当年的状元是谁啊?”叶泠西好奇问道。
“如今的礼部尚书萧炎,不过当年,江南江府的江浸,原本在他之上,在考试前,老夫曾读过他的一篇文章,见解独到,文采斐然。”
听到江浸二字,段临渊脸色微变。
“那为什么最后状元郎是萧大人呢?”
“当年江浸的考卷,最后呈上去的只是一张白卷。”
“白卷?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场科举之后,老夫也没有再见过他。”
说起当年的这件事,至今仍在众多考生中广为流传。江浸其人,年少成名,七岁那年便有了神童的称号,满腹经纶却没有寻常书生的迂腐酸气,也是名剑山庄三小姐沈知意自小便定下的娃娃亲。那年科举,所有人都以为状元郎非他莫属。
可是最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江浸竟交了一张白卷。
“你认识江浸?”下了学堂,叶泠西琢磨了会儿段临渊方才的表情,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段临渊摇摇头,“不认识。”他确实不认识江浸,他所知道的,是假扮江浸的段旸。
叶泠西走在他身后,默默思索着,段临渊方才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可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
“我帮你抄。”段临渊突然停下来。
“啊?什么?”
“心经。”
叶泠西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但依然觉得疑惑,“为什么?”
“是我没有叫醒你。”
“你叫了的,是我没有醒,不怪你。不过下次,我若是叫不醒,你就直接给我一掌,把我打醒。”她认真的看着段临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