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天使》眦末

3、第一章 续

　　时间在女生的梳妆台前过得总是很快很快，江柔儿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花这么多时间停下来欣赏自己。带着她最满意的妆容，江柔儿准备走出大门，去做一次风和蓝天。路过客厅，她看了一眼凌乱的饭桌和堆满碗筷的洗碗池，油渍和污迹便是这个家真正的样子，她像往常一样，快速跨出大门径直离去。
　　走在大街上，此时并没有太多的人群，今天是星期三，大多数人们只会在地铁中拥挤，不会像她一样出来享受这悠然的早晨。
　　街道两旁是两排苍老的梧桐，冬天刚被修剪了树枝，现在正值4月正是树木开始生长的时候，但稀薄的枝叶为江柔儿漏下了柔美的晨光。沿着街道悠悠地走着，斑驳的光影下尽显大树沧桑而雍容的身影，就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在前方送来温柔的笑容。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但好像才刚出发，她习惯了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游荡，有时会忘了时间，忘了去遐想，只是看着眼前的风景，像一页页书篇，被快速地翻过，最后也忘了里面优美的文字。就像这晨光一样，舒适而简单。
　　走过了两排梧桐，在一个十字路口江柔儿被人行道的红灯拦了下来。穿梭的车辆让此处变得十分的嘈杂，她终于从刚才的神游中清醒过来。眼前的车辆飞快地行驶着，她觉得自己在这里等了很久，似乎脚下的路口不愿为她再亮起绿灯。她下意识地看看四周，除了马路和汽车，身旁竟没有一个行人。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顿时她感觉这很像她这几年的等待，等不到结果，却始终是一个人。在她漫长的人生中，她一直选择去苦熬，但现在她选择了右转，不管下一刻是否就会变成绿灯，此刻她只想向前走，不想再永久地停留。
　　转过街角，一个醒目的招牌从一家门店横插入人们的视野。招牌是用暗红色的实木做的，被做成了一个仙子的形状，长着一双透明的翅膀，像《沉睡魔咒》中森林里会飞的仙子一样。江柔儿走近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是一家蛋糕店，但里面的装饰像是一个原始森林中修建的城堡，充满古老的气息但又不失华丽。所有家具都是木头的纹理，配着焦黄的面包和雪白的奶油，像极城堡中专为公主准备的厨房，精致而丰盛。
　　江柔儿并没有常吃早饭的习惯，虽然现在时间已接近10点，但她依然没有感觉到饥饿。然而今天她值得为自己送上一份礼物，只是她不习惯去接受过于奢侈的东西。隔着门口的玻璃，她仔细地看着，又犹豫着。
　　“女士，您是想买一款蛋糕吗？”一位服务员恭敬地出来接待道。
　　江柔儿抬起头对着她微微地一笑，她并没有摇头，只是往更里处看去。
　　“今天是您生日吧？”服务员问道。
　　江柔儿诧异地看着她，服务员急忙解释道：“因为我在您的眼神中看到的更多是犹豫，而不是选择。我们每个人都会尽力地对别人好，但对自己很多时候却少了那份热情。我们现有一款热销蛋糕，名字叫‘遗失的天使’。这是我们转为买给自己的人准备的，因为她们就像是遗失的天使，虽然被遗忘，但是她们仍然值得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希望这款蛋糕能带给您一整年的甜蜜。”
　　江柔儿认真地听着服务员的话，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冒犯，因为她准确地发现了江柔儿内心的秘密，这并不是不可告人的，并且服务员善良的微笑时不时向江柔儿传递着一份美好。江柔儿全当她的话是一场意外的祝福。
　　“那你帮我打包一份吧。”江柔儿轻声说道。
　　服务员用一个透明的盒子将蛋糕固定住，并在一个巧克力上面写着江柔儿的名字。
　　“这款蛋糕是唯一一款用透明盒子包装的，我们都会为顾客写上她们的名字，我们只是希望在您生日的这美好一刻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幸福有时候不需要被包裹，而祝福有时候也不需要被隔离。祝您生日快乐！”
　　江柔儿看着这款精致的蛋糕，它并不大，但包装和设计都充满了丰富的元素，让这个生日显得并不那么随意。
　　“谢谢！”江柔儿对服务员说道，带着这个特别的蛋糕继续向前走。
　　江柔儿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偌大的世界总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停留。城市里有许多标志性的建筑和场地，每一个在这里漂泊的人总能找到一个能让她放松的地方，就像专属于江柔儿的那条夜的河流。此刻她看到了一片樱花林，这里是一个狭小但很悠久的公园。樱花的叶子还没来得及完全长出来，但花朵已经挂满了枝头，抢去所有的风景。城市里很多街道旁都会种着樱花，但只有在这里她看到了淡蓝色的，就像她身上的裙子，和年少时的梦。
　　她在樱花树下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此时阳光依然温柔，晒在她的手臂和脸庞上，像极了曾经母亲温暖的怀抱。平日里闲暇时她总喜欢埋着头，因为那样能躲掉所有人的眼光，今天她抬着头，看着自己能够看到的一切。
　　公园似乎总是属于那些年老而安逸的人们，他们的身影在这里无处不在，没坐多久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停在了她的跟前。
　　“小姑娘，我走不动了，可以和你一起坐坐吗？”老人说道。
　　江柔儿慌忙地收拾起放在椅子上的东西，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说道：“可以，您坐吧。”
　　江柔儿顿时感到很拘谨，这个世上大多数陌生的东西都能让她紧张。她只是在一个陌生的公园里，和一个陌生的老人坐在一起，她们的世界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她并不需要理会这个老人，但江柔儿眼神开始变得慌乱。她时不时东张西望，感觉此刻并不好受，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局促的行为也许会让旁人感觉很不友好，就像在刻意表现对别人的排斥。
　　老人端详地坐在那里，手中拄着拐杖，也许她能明白江柔儿的紧张，但她实在无力表达什么，静静地看着远方。她的眼神中有着一种深沉的安详和包容。
　　她们就这样一直坐着，江柔儿早已不再习惯和人分享她的世界，但她也不是一个任性的人。她心里总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但她又无心伤害这位陌生的老人。所以她想多坐一会儿再起身离开，以免让老人觉得自己是被人嫌弃。
　　“你看到昨晚的星空了吗？它不仅能给人好梦，我还知道它能让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老人突然说道，并望了望太阳。
　　江柔儿感到有点意外，老人竟在和她说话。
　　“是的，我看到最晚的星空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来都不会有人听我的故事，所以我很少讲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并且她要寻找到愿意听她故事的人，不然就像这蓝色的樱花，若遇不到我们坐在这里，岂不是要浪费了这一片芬芳？”
　　江柔儿很久没有和别人聊天了，但听到老人的搭讪，她觉得与人交流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哦，好啊。”江柔儿小心地说道。
　　“我只记得我20岁以前过得都很糟糕，我们那个年代生活都很艰苦，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卖做了童养媳，但不幸的是16岁需要嫁人那年死了丈夫。从此我被关进了夫家的祠堂，为他们的先辈守灵。我在夫家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但我的命是属于他们的，我没有自由。你还记得你16岁时的遭遇吗？”
　　江柔儿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起过她16岁时的遭遇，她知道没有人会真正同情她，而她也害怕别人的同情。多年来她的心事憋在心里早已成为了一块心病。
　　“从那时开始我的人生从一个谷底跌到了另一个更深的谷底，我甚至一度绝望到想去跳井。以前还能幻想着嫁了人就好了，至少可以做一个偏房，能够衣食无忧。然而上天就像特别看不起那些懦弱的人，它责怪我没有一个美好的梦想，似乎是因此剥夺了我所有的梦。”老人问道，“你最后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做过梦了，那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有了。”老人继续说道，“最后我遇到了我的先生，从那以后我开始获得了幸福，但结束我厄运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幸福是属于有梦想的人，因为在很长时间的磨难中我并没有变得更加阴暗，而是在某一刻发现了自己内心的光。就在你发生改变的时候，你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变。”
　　幸福是属于有梦想的人，她突然觉得这句话十分的熟悉，似乎刚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老人对她讲的一切，不像是一个故事，而更像是一个旅行归来的行者在向正要出发的人讲解前方的路途。
　　“你经常来这里吗？”老人问道。
　　“不，我是第一次来，我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这就对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改变。你看这樱花林，和你平时看到的风景有什么不同吗？”
　　江柔儿细细地看着头顶的樱花，她发现自己平时从没有留心过身边的景色，至少没有去记住它，她说不出其中的区别。
　　“也许不同，但我却说不出来。”江柔儿勉强地笑道。
　　“在你忙碌的地方肯定没有这美丽的樱花，你的裙子很漂亮，和这里的花儿一个颜色。你应该经常穿它，只有努力开放的花儿，才能被春风带走。”
　　老人看了看放在旁边的蛋糕，继续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是，是的。”江柔儿埋着头，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那我想你肯定忘记了许下你的生日愿望，上天还差你一个生日礼物，记住幸福是属于有梦想的人。既然你的春天已经改变，那你的命运也要被改写。”
　　老人慢慢地站起来，缓缓离去了，走时嘴里还默默地念着：“一定要许愿，一定要有梦想……”
　　春天的花儿在江柔儿心里潜移默化地开着，有一个心愿又从她的心里冒了出来，不管是夜里的星空，还是早晨的太阳，都让她渴望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她十指交叉，看着远方的蓝天，她向上天许下了一个愿望：她要做回一个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