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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章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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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们两个的身体有别于常人,比如张起灵的血能够驱虫,比如我的身体能够快速恢复,比如两个人都不容易衰老的特点。
但真要说我们是妖怪,我还是不太认可的。
我认真道,“比起妖怪,我认为称呼我们‘长生者’更严谨一点。”
吴邪忍不住吐槽,“问题的重点是在这里吗?!”
我一愣,“啊,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整个人好像变得沧桑了起来,他撑着额头长叹一声。
“好吧。总之,按照盘马老爹的说法,或许当年巴乃湖边出现的那支考古队,也跟你和小哥一样,曾经吃过尸鳖丸。不然那个所谓的‘死人的味道’是哪里来的呢?”
胖子在一旁听得正高兴,闻言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嘿,这下可好,照你说,那尸鳖丸成批发的了。”
“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吴邪忍不住白他一眼,“而且在这件事当中,我认为重点也不在于尸鳖丸。”
他脑子里已经有了成熟的猜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在盘马的描述里,进山的时候这支队伍还需要向导的,怎么出山就不需要了呢?让我们排除掉死人复活等等这一切带有魔幻色彩的地方,进行合理化分析。首先,我能够确认,在这种状态下盘马是没有办法说谎的,他也不会往自己头上扣杀人的罪名,那么也就是说,一开始,其实就有两只队伍才对。
“我们假定最开始进山的那支队伍,在某个阴谋当中,已经被计划在这一天被抹消掉,但可能出现了某些意外导致要杀死这支队伍的杀手没有出现,而由盘马完成了这一部分。当后来的队伍出现之后以为杀手已经完成了任务,于是他们按照计划开始了伪装。所以不知情的盘马才会认为这群人死而复生了……”
胖子道,“你这猜测好像有点靠谱,不过胖爷我还有个疑惑,他们调这个包,目的是什么?”
吴邪摇摇头,“不清楚,迄今为止所有的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不过我怀疑,他们混进这支队伍,很有可能,是为了进西沙海底墓。”毕竟一想到“掉包”他第一反应就是这里。
这下胖子也忍不住“嘶”了一声,“要是你说的是真的,那之前进过海底墓的队伍,其实是假的了?”
吴邪忍不住看我。
我回忆了一下当年西沙海底的一些细节,迟疑道,“这……说不好。”
我认识他们就是在西沙,在此之前,被以那个名字称呼的人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也无法确认。
“那文锦呢……”吴邪忍不住喃喃,“我们见到的那个文锦阿姨,她究竟是不是原来的陈文锦……有没有可能她也……”
越说越吓人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这一点你无需怀疑。据我所知,她的确被替代过,在发现这件事情后她躲藏起来在暗处调查了很久,还是后来她自己想了其他办法才换了回来。我们认识的文锦,从来都是她。”
当年她找准时机利用信息差,一纸假的调令把假文锦和假霍玲调到了长白山,自己和真的霍玲借机重新回到队伍。但那时候局势太不明朗,她处境艰难,把吴三省拉进队伍正是她想出的自救之法。
只是可惜,在那个人心中,还有比她分量更重的存在。而真正能够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
盘马老爹以前一天受了伤为由,拒绝给我们带路。胖子不惯着这老头,干脆让阿贵给我们在寨子里重新找一个向导,我们则是在附近镇上采买进山需要的物资,争取尽早抵达。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到了约好的时间,没等来新向导,倒是阿贵和他女儿云彩换上了英姿飒爽的猎装,一副要一起进山的样子。
吴邪一下就明白了,当即跟胖子眉来眼去,暗骂自己出价太高,看来是阿贵不舍得让别人赚这个钱了。娘的,别的还好说,向导的事儿可马虎不得,在深山老林碰上个没经验的向导可是会要命的。
跟吴邪默契十足的胖子拍拍胸脯暗示看他的吧,立刻出手,打着担心小姑娘进山受伤的幌子,暗示阿贵找别的向导。结果没想到云彩气哼哼跟他讲了几句话胖子就丢盔弃甲转换阵营了,气得吴邪踢他一脚,把他拉一边咬牙切齿,“你变卦这么快,是不是想老牛吃嫩草?!”
胖子振振有词,“我这正当壮年算什么老牛,要说也是壮牛。再说了你让潘子找个婆娘过日子,怎么到胖爷我这就行不通了?”
吴邪无奈劝道,“你讨老婆也看看对象啊……苗瑶一家,你真不怕人家动真情了给你下蛊,让你在这种一辈子田啊?”
然而胖子乐呵呵完全没在怕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最好全瑶寨的美女都给我下蛊,那胖爷我就留在这里做村长。”说着还朝着不远处的云彩抛了个媚眼。
吴邪:“……”
我方主力叛变,我和张起灵对向导的事情没什么意见,阿贵又极力推荐说云彩从小跟盘马老爹进过好几次山都算得上盘马继承人了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他都如此打包票了,吴邪无奈,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只是他总觉得不对劲,趁着胖子调侃云彩的时候,悄悄凑过来跟我说云彩老偷偷看小哥,让我注意点。
我面露惊奇的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竟然对阴谋的嗅觉如此灵敏,我很欣慰,低声道,“放心,云彩的任务应该只是监视。我们人多势众,她就算熟悉路况也做不了太多,优势在我们。”
“……”
吴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一言难尽。
他看了眼张起灵,然后又看了下我,最后放弃一般,小声道,“你说云彩在监视小哥,那她是受谁的指使?”
想了想,我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然后做了个靠近点的手势。
吴邪被我的紧张感染,低头配合我的耳语。
我道,“调查真相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语毕,我满脸信任地拍拍他的肩膀。
吴邪:“……”
吴邪:“………………”
当天晚上我们到了山口,又深入进去了一两公里后原地扎营,天亮后继续,这样走了两天才到了那片湖边。
湖面非常宽阔,四周全是石头,莽莽群山连绵不断,巨木擎苍,不愧是十万大山。我们在附近找好地方搭了窝棚,便分工查探湖水周围的情况。经过四十年风雨侵袭水涨水落,再加上泥石流导致山石滚落,湖周围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时那支队伍扎营的痕迹。
如果想要找到当年被抛尸的线索,我们怕是只能沿着湖边的石头一点点翻找。只是找了一天,太阳都落山了也没有什么结果,大伙儿不由有些丧气。
恰此时阿贵打了野鸡回来,云彩处理好之后喊我们回去吃。众人虽没收获,却也难得不急躁,围在篝火旁靠在一起吃肉,胖子还拆了阿贵家自酿的米酒,抿一口美得冒泡。
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装进来的。
自从听说考古队离开时带走了三十多个盒子,胖子就一直觉得他们在这魔湖下发现的是个古墓,所以相比探寻真相,他更希望能找到那个“油水很足的肥斗”。此时正对着吴邪侃侃而谈他的推论,想把他也拉到寻宝阵营里。
胖子走南闯北见识不浅,我听得津津有味。张起灵看了我一眼,我小声解释道,“虽然过程错了,但结果正确。”
这湖底下是张家的群葬,里面除了收殓张家人的尸骨,还存放了张家历代才俊收集来的明器。能被张家人看上眼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物,可不是油水很足嘛。
张起灵看着魔湖陷入沉思,半晌,他低声道,“今晚行动?”
我点头,“吴邪他们现在设备不全,没办法做太深入的调查,应该不会遇到危险。我们快去快回。”
没等他点头,胖子就耳尖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举起翅尖指着我们,怀疑道,“我说姑奶奶,你和小哥你俩偷偷摸摸嘀咕什么呢?”
我道,“这么没头没脑地地毯式搜索太浪费时间,而且相比浅滩,我认为湖中心更可能会有线索。我在想有没有办法弄到几套潜水设备,我们到水里找找。”
“潜水设备?”吴邪想了想道,“要不明天我到镇上看看渔具店里有没有。”
胖子举手,“那我和小哥也不闲着,我们俩明天先试试憋气潜水。”他自得道,“小哥先不说,我这体格子,憋个五分钟肯定没问题。”
“胖子别胡来,”吴邪警告他,“潜水和游泳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这是野湖,水底情况不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知道了,天真同志你现在越来越有老父亲风范了。看你这啰嗦的。”
“那你这逆子倒是让我少操点心啊!”
“嗯?说这话,天真你这可有点飘了啊。”
云彩在一旁乐不可支。
银铃轻晃,那自然的美丽姿态把胖子迷得五迷三道,此局吴邪不战而胜。吃完饭,她跳舞给我们看,胖子吵着要学,结果成了跳大神,大伙儿看得都笑的不行。
吃饱喝足几人脑子开始犯迷糊,我见时机差不多便带张起灵起身道,“我们两个去巡山,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危险。”
“我也去!”吴邪立刻道,结果胖子一把薅住他,恨铁不成钢,“人家俩人一块去轻装简行的,带上你个拖油瓶不是拖慢进度吗,留下来,陪陪胖爷,昂。”
吴邪给他一锤,笑骂老子这不是给你创造机会。话未落他就意识到不妙,果不其然,胖子一脸感动地伸手想拥抱吴邪,“哎哟我的天真哪,你终于接受胖爷春天来了这个事实了!”说完还朝着一脸懵懵的云彩抛个媚眼儿,吴邪简直没眼看,一个矮身躲过了胖子宽广的怀抱。
俩活宝打打闹闹,张起灵脸上泛起浅淡的笑意,像是微风吹皱湖面,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吧。”
“嗯。”
*
羊角山附近环境非常复杂,不过张起灵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所以很轻易就凭借我印象中仅有的那几个标志,找到了以前我们曾走过的进入张家古楼的暗道。
不走塌肩膀告知我们的那条路倒也不是怕他会设陷阱,而是考虑到我此次单独行动并不适合被太多人见到。
一路艰险自不必说,毕竟那个地方几乎可以算作是我的心理阴影了。好在虽然张起灵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但凭借本能,仍旧与我一道顺利地完成了此次回归最重要的任务。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密室中,张起灵看着我的手心,陷入了沉思。
我点点头,将泛着墨绿光泽的鬼头戒指拨弄了一下,套在自己的食指上。
“或许你应该有一点印象,作用于长白山地下那扇青铜巨门的钥匙,鬼钮龙鱼玉玺的样子。”
他努力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不记得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关系,只是一把钥匙而已。这鬼头戒指,是跟鬼玺配套的东西。”我有幸曾经在黑毛蛇的记忆中看过这东西的使用方法,也知道有一群人一直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本来应该是有三枚的,可惜另外两枚的下落我暂时不知道,或许再捕捉几条黑毛蛇,我就能得知更多,只是,已经没有必要。
张起灵道,“虽然没有印象,但我感觉,那个鬼玺,我应该知道在哪里。”
我讶然,继而笑道,“也对。之前你跟吴邪他们再次去到云顶天宫,那时候应该曾经用过。之后你找了个地方将之藏匿,按照你的谨慎程度,自然是会藏在你熟悉的地方。”
“你需要它吗?我去拿回来。”
我摇头,“不用。”
只要鬼戒出现,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把鬼玺送到鬼戒的身边。
“走吧。”
刚走两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不要给胖子……带点伴手礼?”他还挺惦记的。
张起灵:“……”
他眼神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你打算怎么解释来处?”
想想也对,面对满室来自不同时代的明器,我只能遗憾放弃。
等回到地面之上,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天气阴沉沉的看上去要下雨。
我们两个加快脚步,抄小路回到魔湖边,只看到阿贵和云彩在湖边急得转圈。看到我们两个的身影,云彩急忙跑了过来,“两位张老板,不好了,吴老板和胖老板,他们两个不见了!”
我按住她的肩膀,冷静道,“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云彩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等了一晚上你们都没回来,早晨胖老板说先到浅水区潜水摸摸底,结果一直没上来,吴老板担心他出什么事,坐着羊皮筏子到了湖上去找人,结果湖里突然出现了漩涡,吴老板也被卷进去了。”
她都快急哭了,“都说这魔鬼湖里有妖怪,吴老板他们会不会……”
“不会。”我沉声道,“不会。”
话虽然这么说,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得迅速安排道,“阿贵叔,你现在回村里,给这个号码打电话,就说需要四套潜水服。云彩你再跟我详细描述一下当时他们消失的位置,然后,你也回村去。”
我看向张起灵,他点头,在云彩说完之后,不顾她反对,强行带着两人迅速离开了。
三人的身形消失在密林中,我等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便从帐篷里摸了装备,带着防水探灯直接迈步进了湖中。
很快湖水没过头顶,我用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来到了湖中心的深水区。
天气原因光线并不强,我只能依靠探灯来查看周围环境。
湖底的情况非常乱,怪石嶙峋,水草摇曳,还有很多淹死的动物骸骨。我没有脚蹼,做不到游鱼一般灵活,好在也不需要笨重的潜水设备,所以搜寻起来也算迅速。继续往前,我竟看到水底有一片瑶寨,比周围石滩位置更深,盘踞在漆黑的湖底,犹如一群怪物。
我曾多次站在高处俯瞰阿贵所在的寨子,所以对那片村落的布局非常熟悉,此刻,我念头纷杂,这两处的布局,竟然一模一样。只是这片吊脚楼的样式更加古朴,不像阿贵他们寨子的楼都是改建的,吸收了很多洋楼的元素。
是有人在这边的寨子被水淹没之后又仿照原来的布局重新在山的另一头还原了那片瑶寨吗?
从我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瓦顶,以及糊在外面的灰白色沉积物。几具散乱的人形骸骨挂在那瑶寨的篱笆上,也不知是不是当年文锦队伍中的人。
凑近了看才发现,尸骨身上的衣服已经腐烂地差不多了,难以分辨样式。但是有一具尸体衣服上,在我拨动的时候,落下来一个纽扣一样的东西。我捡起来抹掉上面灰白色的水锈,发现这竟然是一枚生锈的像章,很明显是那个时代的东西。
只是这些人死去时间太久,很多细小的骨头已不可寻。
我大体归拢一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所有人的右掌都不见了。
即使尸骨被湖底生物啃噬,或是随着水流四散零落,也不至于一只右手也找不到。
我突然想起吴邪的分析,作为注定被抹消的考古队,他们的右手莫非有什么标志性的特征,为了防止尸骨被人发现认出,才会被砍掉吗?还是说,他们的右掌,被当做战利品一样取走带回去交差?
但仔细看右手腕骨,又没有被切割的痕迹,完全是自然脱落的,所以必不是盘马在抛尸时做的,他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那么做这样事情的人是谁呢?莫非是那个被指定来完成任务的杀手,在尸骨腐烂地差不多后,又潜进湖中取走了这些尸骨的右手吗?
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找人要紧,只能先把疑问按下不谈。
我看了下四周,篱笆有不少地方已经破损,断口还算新鲜,我猜测应该是胖子下潜的时候碰碎的。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古朴的建筑群,在青绿色的湖底,显得阴森森,仿佛里面潜藏着什么张牙舞爪的鬼怪。
而在高脚楼环绕的靠近山壁的一处,竟然是一幢非常巨大的复合式高脚塔楼,由好几幢高脚楼组合在一起。而且仔细一看,这塔楼并非木质结构,外沿居然是石头,我游上去,就从重重瑶寨的包围中发现了奇怪的点,这竟然是一栋汉式楼宇。只是与常见的口形高门大户的寨子并不相同,它只有“前脸”,后面就是青石板街道。
说实话,在发现这隐藏在瑶寨中的汉式建筑的一瞬间,我脑海中就浮现出来另外一个建筑。
那就是我刚从中离开不久的张家古楼。
只是那栋楼埋藏在山底,而这栋楼则是设立在(曾经)人群密集的建筑群内,这两处总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我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带着一种奇异的心情,我直接从天井潜入了这楼宇之中。院子里是很常见的石桌石椅,都积了厚厚的白色沉淀物,四周是回廊和长柱,再往里是木质的窗棱和门框,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我缓缓游进去,屋内有很多杂物,还有坍塌下来的雕花窗户,这房间内仿佛是曾经发生过一场乱斗,内部被破坏得非常严重。天花板也都塌了,能直接看到最高处的楼顶。脚步落在地面,沉积物顺着水流漂浮起来,干扰我的视线,我只好升起高度,尽量减少与这些建筑的接触。
从前堂出来进到后堂,这里也是一片杂乱,只是不同的是,在这里,我终于有所发现。
那是一个雕像,不,或者说铁俑更为准确。看上去是人形,但是上面雕刻着非常精美的花纹,只是,在水里泡了太久缘故外表已经生锈,上面有很多黑红斑斓的花色,并且右手也没有了,很明显是被人暴力破坏过。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塌肩膀给我看的带着同样花纹的铁块,张起灵也曾经带回一块,只是那个铁块被处理过,腐蚀得非常厉害,散发着浓郁的密洛陀的味道。这么看来,被铁水熔铸在里面形成雕像的,应该就是被瑶国先民豢养在山石间的密洛陀。
这么说来,据盘马所述考古队带走的三十多个盒子里,如果盛放的就是被敲碎的密洛陀铁俑……这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有什么用处?莫非还能重新融了分化成铁水和玉石不成?
绕着铁俑转了好几圈,我摸摸下巴,觉得出去之后只怕是有的忙了。
不过,既然能够在这后堂找到铁俑,那么也就是说,这里必然有通道能够联通山体,否则在这瑶寨环绕间,众目睽睽下,要将这么巨大的铁俑带进后堂室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宅子的主人,一定不会随意选择将宅邸选择在此处。
有了方向,我顿时来劲,打着探灯就开始寻找,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密道,只有通往后面青石板路的后门。
我想了想,把手轻轻覆在了这扇雕花大门上,使劲一推,伪装成木门的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带起无数飞扬的白色尘屑。
我后退了一段距离,等遮挡视线的尘屑散去,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斜向下的密道。
视觉欺骗法吗……
我差点被逗笑,顿觉建造这楼宇的真是人才。
原来是在真正的后门与这雕花大门之间留出了一段空间,用来隐藏通往后进的通路。不过既然宅邸主人费了这么多心思,那就说明被隐藏起来的、修建在地下的后进宅院,必然潜藏着巨大的秘密。我想,吴邪和胖子肯定不会莫名其妙消失,一种奇怪的直觉驱动着我,缓缓踏入了这暗道。
暗道并不长,进去十几米之后,就是一间非常狭长的砖砌的地下室——
砖室两边摆放着很多铁架子,上面一具一具平躺着很多铁俑,粗粗看去,起码有六百具。动作形态各异,只是都没有右手,断口不齐整,像是人为破坏的。
我忍不住去想,这莫非是什么先遣部队来探底,砸掉铁俑右手用作计数的吗?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里有这么多铁俑,如果把后面的山体当做饲养密洛陀的场地,那这个砖室,简直就像是农场主捕捉并屠宰密洛陀的加工厂。被瑶民奉为神灵、让不知多少支探索队伍折戟的密洛陀,怎么可能跟小猪崽一样呢……
这离谱的想象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要真是这样,那这宅邸的主人也太凶残了。
我赶忙退开,继续去探查。
房间的尽头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堵墙,墙体前是一口井,我探头进去,井很深,探灯照不到底。
虽然很不想说,但我其实是有一些幽闭恐惧的,尤其是这种笔直向下不知前路为何的井,总让我担心进入之后找不到回程的路。如果我被困在这楼里,张起灵能找得到我吗?
可都已经来到这里,我总不能就这样放弃探索。
万一吴邪和胖子他们两个,被漩涡卷进了山体内部呢?毕竟这里有密洛陀,如果他们的热度吸引它们聚集,那么被那奇怪的玉石一样的分泌物包裹起来送进山体内部也是可能的——虽然可能性很小。
咬咬牙,我掏出匕首在井壁刻上标记,然后一头扎进井里。
又往下潜了大概二三十米,我发觉前边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井底是一条横向的水道,里边水流非常的激烈,我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水道常年被水流冲击,变得十分光滑,我尝试用刀钉在水道上,可惜这山岩并不结实,很快匕首卡住的地方就碎裂开来,我再次如同被丢进下水管道,顺着水流被冲进山体的内部。
猛烈的冲击直到一处铁栅栏才停下。
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水流仍旧湍急,我停在铁栅栏这里,顶着激流,不断摸索岩壁,试图找到类似玉脉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在水下实在不好辨认。可惜我的身体并没有温度,否则凭借体温,只要时间足够,紧贴在岩壁上,说不定能够引出那些游走在山壁中的诡异生物。
我摸了摸装备带里的燃烧棒。
这种型号的杀伤力不强,平时一般作信号用途,能够通过金属燃料与氧化剂的放热反应实现水下燃烧,但燃烧点的核心温度依旧能够达到1000-1500℃。这里空间狭小,没有掩体,正面对上这火焰,只怕我得变成水煮肉片。
我可不想葬身鱼腹,于是只能选择笨办法。
既然前人选择在这里捕捉密洛陀,那就说明这地方一定存在大量被密洛陀吞噬替换的玉矿。
掏出兵工铲,我把探灯绑在腰上,准备开始枯燥的铲墙皮工作。幸运的是,在我真正下铲的一瞬间,铲头似乎碰到了一个金属物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与此同时我背后的铁栅栏突然微微移动了一下。
我一愣,回身仔细查看。本以为这铁栅栏是铁水直接浇筑成的,却在接口处发现了曾打开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简单阻拦防止参与作业的工匠被水流冲走用的,这应该是一道门。我立刻摸索我下铲的地方,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狭小的巴掌大的铁盒,已经锈蚀的很厉害,但里头的联动机关还在运作。我伸出手指探进去轻轻拨弄了几下,栅栏一下子就落下去了。
失去阻挡,我身体一空,猛地就被水流冲了出去,前面应该是有断壁,整个人一下子进入失重状态。我手忙脚乱想抓住什么,结果两脚一蹬就撑住了岩壁。借助探灯,我才发现这是山体内部自然形成的一道裂缝,我落下的地方水流形成了一个小瀑布,背后山壁平滑,而两臂远的对面山壁,则满是密密麻麻的山洞,像被蛀虫蛀空了一样。
……
“吴邪!胖子!”
已经不知道探查的第几个山洞了。我顺着密洛陀腐蚀出的通道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两人的身影,反倒是被惊醒的密洛陀被我杀了不少,通道里弥漫着那股被称为“死人味道”的气味,非常刺鼻。挂在腰间的探灯也快没电了,光线非常暗淡。
把人形怪的尸体丢在一旁,我都怀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是这样的,我的身体虽然与常人看上去没有分别,但却没有温度,没有血流,所以并不会吸引密洛陀向我靠近。
之所以会引起它们的注意,一个是我弄出的动静比较大,还有一个就是它们挡在了我前进的路上,与我正面遭遇。
所以,在察觉到附近的岩壁里,有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我意识到了不对劲。探灯打在透绿的岩壁上,我能看到有至少七只密洛陀的影子在缓慢地移动。
它们行进方向的前方,目标并不是我。
考虑到山体传导热量时散失的速度,我顿时意识到,一定在比较近的距离,有足够温度的热源,才会这么快吸引它们聚集。
我收起刀,立刻掏出兵工铲开挖。
解决掉了这几只浅表层的密洛陀之后我又挖进去大概一米左右深,铲下突然一空,似乎是到了另一处空间。
没等我高兴,几乎是在我拔铲的下一瞬,我听到了缝隙里传出来吴邪的惊叫,“胖子!那东西出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胖子哇呀大叫一声,“开干!”
我顿觉不妙猛地后退,石块崩裂,一根直径三公分的钎杆从缝里冲了出来,只差一点就要戳到我脸上。我暗骂这胖子也太冲动了,要不是我反应快,只怕这会他们应该要想办法替我收尸了。
胖子还不死心,想抽回去再给我来一杆子。我干脆直接一把抓住钎杆这头,猛地一扭然后一拔。
胖子大惊,“奶奶的,这鬼东西还抢胖爷我武器!”
我攥紧钎杆,一把拽了出来,叹了口气,“胖子,是我。”
“卧槽!天真,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我们有救了啊胖子!是姑奶奶来了!!”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哭笑不得地让他们后退,我扩了一下洞口,这才看到里边的空间居然算得上宽敞,中间燃着篝火,照亮了整个山洞。吴邪和胖子两个人一副见到老乡的激动表情,胖子更是直呼从此我就是他亲姑奶奶,热乎劲让人没眼看。
我用了大概半小时时间,整理出了一个大小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胖子和吴邪两个人兴奋劲过去,狼狈地坐在地上挤在一处,明显饿过头脱力了。我关掉已经几乎没有亮度的探灯,迈步走进洞内。
吴邪看了看我身后,“姑奶奶,小哥没跟你一块来吗?”
我道,“他到外面联系潜水装备了,我有一些特殊的潜水技巧,所以先下湖里找你们,等设备到了他也会下来的。”
说到这里我有些好奇,“我是从湖底的古建筑群找到了进来的入口,你们呢?”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他们携带什么装备,看来云彩说的没错,他俩真是碰到了紧急情况,误入了此地。
胖子叹了口气,“可别提了,我本来打算先下湖来探探情况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就已经是在这山洞里了。”
吴邪也是一头的雾水,“我是看胖子一直不上来,还担心他是不是被湖底的水草石头的卡住了,没想到湖里静水起漩涡把我羊皮筏子都卷翻了。不过我们两个应该是碰上了虹吸潮,在湖底被卷到了这里。就是不知道这山洞四下里都没有入口,我们俩大男人是怎么被悄无声息运进来的呢。”
吴邪还跟我说了下他们两个在这洞里发现的奇怪之处,我跟着他到了另一个大一点的空间,那里还摆着不少的架子,他们点篝火用的就是架子上拆下来的木板;靠近墙壁的地方立着一尊雷王神的雕像,神像前边有个香炉,里边的香灰都被他们倒了出来抹在地面和墙壁上,细腻的粉末嵌进石头表面细微的缝隙,显露出前人雕刻的歪歪扭扭的繁体汉字。
“我跟胖子找出路的时候,找到了这些线索。我猜测这个山洞应该是以前有人采矿的矿坑,这些文字是当时工匠记录开采数量的。”吴邪摸着下巴有些不解,“但是我和胖子看过,这个山洞遍布玉脉,这计数方式不太合理。所以我猜测他记录的,大概是在矿脉里埋着的那东西……”
我看向吴邪指着的地方,被水打湿的墙面变得半透明,露出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我道,“你猜测的没错,我在进来的时候,也有一些发现。”紧接着我便把那汉式楼宇以及山腹内整齐摆放的六百多具密洛陀的铁铸俑说了一下,顺便提了一下,我找到他们的办法。吴邪脑子非常灵活,很快把所有脉络串联了起来。
“所以说我和胖子是先被运进了这个山洞,然后密洛陀才出现把洞口封死,形成了这样一个密室……”
“但是在这里有一点说不通。”他突然道,“我们两个昏迷之后能够被送到这个洞穴里,真的是偶然的事情吗?”
他看着唯一一个、被我开凿出来的入口,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如果我们作为食物被密洛陀捕捉,它们分明有机会将我们两个直接杀死,又有什么必要非得将我们两个关到这个存在了几十年的矿洞里呢?难道学松鼠屯粮吗?
“那么反过来想,如果捉到我们的不是密洛陀,而是密洛陀的饲养者。也就是说,有这样一个存在,知道这里有一个洞,又恰巧我和胖子来到了‘它’的领地范围,不幸被‘它’选做祭品,‘它’通过某种手段将胖子迷晕,又将我们两个送进这个山洞,封闭洞口,然后才允许密洛陀开始捕食……”
我失笑,“你的思维也太过跳脱了,哪有那么……”
但是看吴邪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想了想,正色道,“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当具有随机性和不可预测性的偶然事件不断累积,就会形成所谓的“命运”。如果能够在这期间控制偶然事件发生的概率,那么就可以很大程度干扰最终的结果,也就是所谓的“掌控命运”。
很不幸的是,确实有人掌握了这种方法。
更不幸的是,或许吴邪的设想没有错,他和胖子能够出现在这里,正是有人对此进行了干预,将他们从无数的可能中,导向这一结果。
“你是说,在这大山肚子里除了咱们三个储备粮,还有别人在?”胖子挠挠肚子,嘶了一声,“大事不妙啊,要是真有人能把我和天真精准投放到这里,那不就是说那孙子早就把这里边的情况摸透了?”
我点点头,“嗯,说不定,对方手里还有地图呢。”
吴邪一脸便秘表情,“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我们几个普通小市民就普普通通来旅个游,又没得罪人,至于让人大费周章做这么多吗?”
我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别这么小瞧自己。”
以吴三省他们布的局来说,吴邪这个诱饵可是闪闪发光的,他与齐羽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更是对某些人而言有着致命吸引力。
想到这,我掏出一把匕首交给吴邪,又把钎杆还给胖子,“一个坏消息,我不认识路,而且我进来的通道水流很大,我们不可能逆水原路返回。或许在张起灵找过来之前,我们还得在这山腹转上个好几天。”
胖子拍着自己宽厚的胸脯哈哈大笑,“胖爷我这一身膘可不是摆着看的,再有十天八天不吃饭也完全没问题。”说完,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忙改口,“不过按照天真这小身板,应该抗不了那么久,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阿弥陀佛哈利路亚老天保佑还是让小哥快点来吧。”
一边说还一边虔诚地在胸前画了十字架,话音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拜了拜。
我:……
吴邪:……
我低声问吴邪,“他这么个拜法管用吗?”
吴邪也有些无语,“胖子的宗旨,求神拜佛,不走心也得走量。拜的多了说不定哪个神仙有空闲就来帮帮他,这叫‘饱和式拜神’。”
我:“学到了。”
吴邪:“等等,你在做什么?不要什么东西都学啊!”
我睁开眼看他,“你不是也在画十字架?”
吴邪:“……我这是,以防万一。”
我:“……”
吴邪:“……”
我们两个相对无言,胖子好奇,“你们俩干嘛呐?拜完了吗?”
“拜……拜完了。”
“拜完了那就走吧。别让胖爷我碰见那孙子,否则非让他尝尝胖爷我的铁棒。”胖子冷笑一声把钎杆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出洞口,“去你个山更险来水更恶~”
“你这是唱的什么?”
“西游记啊,姑奶奶你没听过?”
“没有。第一次听。”
“哈哈哈哈哈,那你可来着了,胖爷教你。”
“胖子你够了……”
我的探灯已经没电了,我们从架子上拆下来几根木棍缠上布条,点了做火把,数量不多,坚持几个小时没什么问题。条件只能做到这样,要是几个小时后,我们还没找到出路或者救援,就只能摸黑前进了。
换到第三根火把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我来时那个山缝中,找了不知道第多少个洞穴了。如果有谁能把这座山从中间劈开,或许能看到洞口我们刻下的密密麻麻的痕迹。
他们两个已经饿过劲了,没再提过肚子饿的事情,但呼吸急促,身体功能已经跟不上消耗。
我有些后悔没从帐篷带点压缩饼干下来。
山里倒是有密洛陀,只不过它们血液味道十分难闻,肢体细长没什么肉,只怕也不是能用来当食物的东西。那还有什么可以吃呢,石蚕吗?烤熟了应该也可以凑活一下。可该怎么找到当时那个有石蚕的石室呢……
吴邪突然打了个冷战,“我怎么感觉凉嗖嗖的,是不是找到出口了?”
胖子举着火把往他旁边的洞口放了放,火苗纹丝不动,“没风,应该是你的错觉吧天真。”
我:“……”
看他俩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我提议道,“不如我们找个洞先休息一下,不过武器不要离身。”
吴邪猛猛点头,一头扎进洞穴,就躺地上不起来了。
胖子坚持着往里爬了一段,“天真,你先睡会,我警戒里边,姑奶奶警戒外边。咱们三个轮流,保证体力。”
吴邪勉强抬抬手,实在坚持不了,也不客气,没过五秒就睡了过去。
见此,胖子笑了笑,“这小子……”接着,他抬头看向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姑奶奶,你之前说的话,有几分真?”
“你问哪句?”
“敌人那件事。”火把被插在山壁缝隙,炙烤着头顶墨绿色的玉脉,他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我想知道,那个、不,那群人,他们的目标是谁,是我,还是小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