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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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阴暗狭窄的巷子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斑驳墙皮上星星点点的飞溅痕迹时大时小，与水泥地面相接的地方已经化为浓重的黑。我昂首朝高处望去，于风中摇曳的花草似是随时会倒下来般扭捏着枝干，而滋养它们的泥土仿佛已经生出自己的意识，牢牢抓住墙壁未曾被风吹动半分。
我抬脚，循着地上那条蜿蜒红色的痕迹缓缓向前走去。已经干透的液体彻底凝固在水泥地面上，哪怕狠狠的碾上一脚也不会沾染半点色彩。
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仿佛它只起着引路的作用，仿佛——
在提醒我，前面是危险的存在。
可我无法逃跑。那墙头上的花花草草一个个紧紧盯着我，每当我生出逃跑的心思，它们就会向我这边探出枝条，晃起身子不停警告我。说来可笑，我本想着区区花草没什么可怕的，可身体竟因此而畏惧地重新回到正确的路线上。
我好像被人操控了。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怀疑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
巷子的尽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团浓雾似的黑色。当我抬手试图穿过浓雾抓住什么时，它却突然炸开，化为无处不在的烟缓缓朝巷子的另一边蔓延开来。
我站在烟雾中迷茫地看着靠在墙上和我挥手的男人。
[……]
他在说什么？我试图凑他近点，听清那模模糊糊的音节。
[……你。]
你？是在说我吗？我又迈了两步。
[……杀……死……]
窸窸窣窣的声音将男人的话掩盖，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他身前。尽管他的脸庞被一团浓雾遮住，我却仍然从他的声音与发型中拼凑出他的身份——
夏油杰。
他是我的恋人，夏油杰。
[……]
浓雾逐渐散去，似乎也意识到挡住夏油杰的脸没什么用。我猝不及防与一双饱含杀意的紫瞳相望，不由伸手环住他的腰，钻到他怀里躲避足以让我背后冒冷汗的可怖视线。
我的恋人不会伤害我——我对此坚信不疑，因此他口中不断重复念叨的“杀死”“你”这两个音节指向的一定是妄图攻击我的存在。强悍如夏油杰，就算是在梦里都能找到我、保护我、指引我回到现实世界中。
啊啊，我是何等幸运能得到他的爱。
“醒醒。”
视野中的纯黑单衣变得模糊不清，我闭上眼，再睁开时就发现自己原来正侧躺在床上。我的恋人正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替我擦去额角上细密汗珠。
“做噩梦了？”
“嗯，但也是个美梦。”我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迟迟到来的不安紧紧围堵剧烈跳动着的心脏，我不由朝夏油杰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脸贴到他胸前去听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夏油杰没有阻止我的动作。
他放下手，一同在床上保持侧躺姿势的我们拥抱在一起。头顶发丝被他的吐息扰乱心绪，蹭着他鼻尖，试图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这是我们交往的第三年，是我们同居的第二年，是我们相拥入眠的第一年。我仍然会为他的暧昧举动而脸红，会因为他体贴的怀抱而心动，甚至会在肌肤相亲时害羞地催促他关上灯。
窗外月色朦朦胧胧，笼罩着清淡的雾气。我退出他怀抱，昂首与那双近乎于黑的深紫眼瞳对视。顺势而为的亲吻、渴求着彼此温暖的十指相扣，最后是赤裸着相贴合的肌肤。
沐浴月光的夏油杰与白日里不同。似水般柔和的银灰犹如纱衣，精壮的□□被包裹其中，淌着咸湿汗珠。
“还在害羞？”他问，“还是害怕做噩梦？”
“……杰会保护我，我知道。”我勾住他脖颈，小声说着。
“你——”夏油杰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却把话音吞回肚子里。
我茫然地看着他，被欲望侵蚀的男人双眼眯起，似是在打量。我不适应地缩了缩，“不要用那种眼神……”
“跟我说说你的梦吧。”他突然打断我，“最近是不是老做一样的噩梦？”
我点点头。
但不知怎的，梦中饱含杀意的视线骤然闪过脑内。我对上他鼓励的目光，嘴唇蠕动两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的恋人当然不会对我动手——我对此坚信不疑，可……
夏油杰真的喜欢我吗？我忽然产生怀疑。
“杰。”
“嗯？”
“为什么会选择我？”
横在我腰后的手臂肌肉蓦地紧绷，我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看。夏油杰语调温柔，“怎么到现在才问这个——我喜欢你，所以才会跟你告白啊。”
“杰很优秀，身后有很多人追随，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眼前闪过那些或是嫉妒或是不理解的眼神，我垂眸看向他赤裸的胸膛，接着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他的怀抱中，“……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可能我也被噩梦影响了吧。”
“这次不需要我替你开导了？”夏油杰促狭地笑起来。
我顿了顿，才说：“大概是个女鬼吧……”
“女鬼啊。这次也是出现在家里吗？”
“起初是家里的走廊。”我说，“后来是浴室……甚至连洗澡的时候我都觉得‘她’在盯着我。镜子里仿佛有个被吊着的人，可我看不清她的脸——更奇怪的是，我感觉对方不会伤害我。”
这回换夏油杰奇怪，“那她为什么盯着你？”
我摇摇头，“或许是想提醒我什么，又或许是想保护我——我真的不确定，但我不怕她，我始终感觉对方想保护我。”
“看来这间房子租得不太好。”夏油杰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自从搬过来，你就老是做噩梦。”
听到他的话，我背后发凉。
夏油杰说的一点都没错。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他像是随口一提，抱着我走向浴室，“孩子们明天还想去你的店里给你惊喜。”
“现在惊喜没了。”我轻轻捶打他胸口埋怨，“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去上课没关系吗？”
“她们也长大了，我没有权利干涉她们的选择。”
夜色渐浓，富有节律的水声犹如天然的催眠乐章，让泡在热水里的我愈发昏昏欲睡。夏油杰嗓音低哑，轻轻哼着我不熟悉的韵调，似乎心情不错。我本想问问他是不是想到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可惜眼皮像灌了铅似的往下垂落，意识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不要……]
[……跑……]
[ ……杀……跑……]
模糊音节再度于耳畔响起，我试图凝神去听，却毫无用处。等我意识回笼睁开双眼，窗外朝阳已徐徐升起，清脆鸟鸣混着朝气蓬勃的“我出门了”四处响起。我打开窗户，探头瞄了眼街道，果不其然是附近的小学生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跑去自己的学校。
也不知道美美子和菜菜子准备给我什么惊喜。我忍不住勾起嘴角，转身朝厨房走去。
夏油杰穿着家居服，正从冰箱里拿出我昨天带回来的吐司面包。
“今天不去那边吗？”我拉开椅子坐下，有些惊奇，“平时这个点你都准备出门了吧。”
“偶尔歇个一天也很正常。”
“嗯……那洗衣服的事情可以拜托你吗？如果能连床单一起洗掉晒晒就更好了。”
“当然可以。”他坐到对面撑着脸看我慢吞吞地咀嚼吐司，神色颇为无奈，“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直接找家政每天打扫卫生。”
夏油杰的提议让我心动。
可一想到搬过来之后做的那些噩梦，以及眼前时不时闪现的血腥画面，我就又开始犹豫。
“还是算了。”我咽下吐司，喝口水，起身穿上外套，“家里来外人……有点奇怪。”
“现在就出门？”夏油杰跟在我身后。
我拎起包换好鞋子，手搭在门把上冲着他笑笑，“我早点做完准备工作，今天带菜菜子和美美子出去家庭聚餐吧，杰。”
“好。”
他俯身亲我，低声说了句“一路顺风”，然后站在玄关目送我离开。
直到进入店里，我脸上热度仍然未减半分。一直以来都没谈过恋爱的我之所以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告白，正是因为对方的脸。
那发生在三年前的一个午后。打定主意关门休息的我刚刚踏出店门，就被炙烤大地的烈日晃了眼。风带着热浪一阵一阵袭来，须臾间我便大汗淋漓，不得不躲回店里放弃早早偷懒的想法。
夏油杰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在我身后。
“虽然很唐突。”他双眼眯起，笑容温和，像极了少女漫里令人动心的绅士男二，“我对您一见钟情了。”
高大身影为我挡住了刺目阳光，夏油杰的影子犹如参天古木，哪怕是在炎炎烈日下也透着清爽的凉意。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不知所措——尤其最近邻里间还有传闻说存在喜欢跟踪人的变态。我下意识朝后退一步，他像是意识到我害怕，主动再朝后退两步。
我站在台阶上平视着他，忽然就心动了。
“我想我们没见过。”我说，“就这么开始交往，会不会很奇怪？”
“您希望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他答，“我想争取一下——您目前是单身吗？”
“……这就让人有点苦恼了。不过我的确还是单身的状态。”
“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我本想拒绝他，可对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深紫眼瞳，我拒绝的话音就直接消散于风中。
我想，一定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太大晒晕了我的警惕心，所以才会同意他的请求。
事实证明我和夏油杰很合得来——小到诸多生活习惯，大到为人处世的态度，我们很少争吵，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闹过大矛盾。
很不可思议。
清脆风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朝门口望去，一句“对不起现在还没有营业”落回了肚子里。提着精美礼盒的美美子和菜菜子同时出现在门口。她们彼此对视一眼，将手中礼盒放到桌子上，告诉我盒子里的东西是她们准备了好久的礼物。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给我送礼物？”我虽然不解，但收到礼物十分开心，“可以拆开吗？”
“是一直以来您照顾我们的谢礼！”
“也就三年多而已，太夸张啦。”我点点她俩的额头，接着小心翼翼地拆开缎带。
是一组照片拼贴而成的图画。
“——！这是你们做的？！”
“虽然失败了好几次……”美美子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但最后的成品我们非常满意！”
“希望您喜欢。”菜菜子也笑起来。
我当然喜欢，“今天要留在店里吃东西吗？”
她们二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纷纷摇头。我想了想，从小冰箱里拿出两份甜点递给她们。
“下午记得去上课。”
美美子和菜菜子开心地接过甜点，但没有直接承诺会去学校。我当下了然——多半她们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尽管也担心过双胞胎的学业问题，可身为她们监护人的夏油杰都没有对她们的生活方式产生异议，我也不好多嘴些什么，只能在休息时多叮嘱两句。
也不知道将来她们会做什么。我不禁担忧。
目送着美美子和菜菜子离开后，我对着她们的礼物开始犯愁。饱含心意的礼物放在随时有客人来的店里不太合适——万一不小心损坏，可就太让人难过了。我干脆把“今日歇业”的牌子挂到门外，包装好图画准备先回去一趟。
然而当我拧开房门，家里却安静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杰……？”我脱掉鞋子，试探性出声。没有人回应我。
他是出门了吗，我把盒子放到桌上，走向洗浴室。
蓬蓬头的水声蓦地响起，我敲两下门，“杰，你是在洗澡吗？我进来洗个手哦。”
无人应答。
怪了。我皱眉。
门没有锁，我赤着脚走进洗浴室，隔着毛玻璃隐隐约约看见蓬蓬头下似乎正有人在冲洗身体。洗手池边的镜子上满是雾气，我看着镜中自己模糊不清的脸，总觉得有些异样。
或许是错觉。我想。
毕竟世界上不存在鬼怪——更何况怎么会有鬼怪跟我噩梦里出现的恐怖存在一模一样呢？
反射到镜面上的光线呈现出橙红色，消散的雾气在镜子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圆点。我歪着头看了会儿，不太确定自己昨天洗澡的时候是不是往镜子上泼过水。
耳边水声戛然而止。
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毛巾的男人披散着长发出现在我视线中。他满脸讶异，似乎刚才真的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怕菜菜子和美美子送我的图画被损坏，先拿回家贴起来。”
我下意识瞄眼他身后，又被自己这个举动惊到。
为什么……我要看他身后？
“那我一会儿去贴到卧室的墙上。”夏油杰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打在地面上，融入涓涓细流中消失不见。
“嗯？”我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地面瓷砖，骤然出现在视野中突兀的暗红色失去踪影，“是我的错觉吗……”
“你看见什么了吗。”夏油杰走到我身边。
他身上水汽微热，灼烧着我的脸颊。我赶紧摇摇头，拉开洗浴室的门跑出去，“估计是睡眠不足眼花了，你快换衣服吧！”
“现在又害羞了？”
隔着门仍能听见他打趣的笑声，我气恼地跺跺脚，从沙发上捞起一个抱枕锤了两下，接着把脸埋进去，试图降低脸颊热度。
不过，刚才真的是我看花了眼吗？
我不知道。
但从那天起，我没再做过之前的噩梦了。
“杰。”我靠到他身上，跟他开玩笑，“莫非鬼怪也有月抛的说法？”
“你又做噩梦了。”夏油杰十分肯定。
我倒也没否认，“想想还觉得挺神奇的。每一个月梦见的都是不同的奇怪存在……搞不好我也有写恐怖小说的天分呢！”
夏油杰笑了声。
“那我有幸成为你的第一位读者吗？”
“当然——不过我也就是说着玩玩而已。”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他揽住我，亲亲我的嘴角，又将唇印在我额头上。
能和夏油杰交往，被他喜欢，我真的很幸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