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果(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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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清晨的天气开始变得寒凉。
家里为我和阿玉新请的教书的川田先生是个很古板严肃之人，总是对我们要求很严。每次都要我们天不亮就起床到书房里背书。
阿玉自是个勤奋的怪物，这点事情便是难不倒他。
只是苦了我这个从小便懒惯了床的人，尤其现下的清晨天气越发寒得让人想念温暖柔软的床榻棉衾。
清晨的庭院蒙上了薄薄一层的轻雾笼罩着熟悉的周围好像变得另外一个地方。我穿着桃红色斜襟的薄棉袄打着呵欠的穿过，拉起一片薄雾跟随着雀跃跳动。
我走了许久，揉了揉眼发觉眼前一片云雾。我退后了几步，只觉得撞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不要捣乱”我不悦的转身仰面看着白色蒙面长袍状如人形的雾灵道。雾灵轻飘飘的转了转，委屈的一顿，身形骤散分成无数的寸长小人围着我如飘落的花瓣跳舞旋转。
我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个，那小人顿时颤抖着跳了出来，直接向我的面上扑过来直沾得我一脸的凉意。
“去迟了先生会打尺的，快些带路”我被凉得忍不住个喷嚏，揉了揉面道。
那些小人欢快的跳跃着旋转着一路蔓延了去，我顺着它们舞动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薄雾果然渐渐消散去，那些小人也逐渐的一个个身体变淡浅消失了去。
我抬头看看面前布满青苔的斑斓古石子铺的路，循着走一路的朱红栏杆。绕过那口磨砖的天井前面便是读书书房。
揉着眼睛推门进去，里面的阿玉早早就坐在那里背书。
阿玉见到我这副模样，不由好气道“又这般----”
“天气太凉了”我耍赖道，又疑惑的看看周围“先生怎么没在？”川田先生一直都很勤勉，每日都会早早的摊开书等在书房里，今天没有见到她倒是罕见。
“刚才小枝来说先生病了。”阿玉放下书卷，走了过来好气道“我本想等你一起去探望先生，哪曾想你来得这么晚”
我不服气道“今天我可是早早就起来的，不过是在路上耽搁了会罢了”
“你哪次都这般”阿玉好气的抬起双手在我眼上捉了捉，再看时手里便多了个白蒙蒙的东西。那个东西不安的扭动着挣扎着，一会便迅速的干瘪了去直到在掌心蒸发出去。
“又被这些低等的灵迷了路”阿玉敲敲我的脑袋道“每次都要我帮你捉”
“不是有阿玉嘛”我撒娇的抱住他的胳膊仰面信赖的笑道。
“哼”阿玉挣开我抱着的手，扭过脸去，我看见他面上飞起了一片可疑的红云，心里不由得顿觉好笑。
“咦？”我突然觉得似乎有些眼花，凝神看了看先生的书案，刚才先生那一直合起的书卷好像动了动。我仔细揉揉眼，发现果然没有看错，那书卷正是自己在打开，缓缓的翻起页来。
“咦？”我连连称奇，明明空气中没有灵的味道，怎么先生的书会自己打开，于是不由得走了过去查看。
阿玉见我这般也跟了过来看去。
但见面前的书页自己一页页的翻着直到了中间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会那书上竟然隐约的出现淡淡水墨痕迹，一点点地洇了出来浮现。我和阿玉不由得凑过去仔细辨认，竟然是先生的字迹。我们有些惊奇的面面相觑。
我索性的趴在书上正对着跟着那墨迹看，看着看着我忽然觉得这些一个个淡淡浮现，不会又袅袅消失的字句格外眼熟，不由得有些发呆。
“这些不是先生要出的题目？”阿玉见我冥思苦想不由得好笑道
我恍然大悟看了看满面笑容的阿玉，急忙起身去书桌前取来笔墨开始跟着记起来。
“好啊，你耍赖----当心我告诉先生”阿玉忍不住道
“先生会相信吗？”我狡猾的笑道，笔墨飞快的跟着。
“哼”阿玉哼了哼“就会偷懒”说着迈着方步走回书案前继续背书。
“阿月，你在做什么？”
正抄得起劲的我冷不防被先生的声音惊得呆了呆，笔没有握住，掉在了泛黄的宣纸上洇出一片黑墨的痕迹。
我下意识的回头张望，却发现周围只有我和阿玉，全然没有先生的身影。
“阿玉”我怒气冲冲道“做什么吓我？”
“哪个吓你”阿玉不满道“明明你自己心虚”
“那怎么会有先生的声音？”我不高兴道
“还不坐好----”先生严厉的声音又响起。我和阿玉顿时惊了惊。
我站起来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阿玉也有些疑惑起来，若是灵在搞鬼凭我们两人的感触早就应该发现了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见先生的书卷猛然飞起，直扑过来把我吓得躲到阿玉的背后去。
阿玉亦连忙做结印要去对付，却苦于不知是何种灵念什么封印。
“用火---”被那书卷追打得满屋跑得我，忙不迭的叫道。
“烧了书先生会骂的”阿玉亦着急道
我气得直叫“那也不能眼睁睁看我挨打------你是故意的”
飞起的书卷好像只猛禽般盯着我扑扇的上下敲，直敲得我眼前一片晕，索性抱头趴在自己的书几前。
哪料我一回到自己的书案，那飞起的书卷便立即在空中回旋了旋，落回到先生的桌上，摊开。
我和阿玉不由得面面相觑发起呆来。
阿玉略作沉思，复突然伸手抓起我的手指，用指甲轻轻滑过。顺着那片指痕滑过，血珠顿凝犹如一颗红珠般圆滚。我心痛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噘噘嘴。随着阿玉快速的用我的血画过去，突然见得刚刚还空无一人的书案前，慢慢的自空中浮现出一灰扑扑旧袍面颊消瘦紧蹙眉头的中年女子。
“先生-----”我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原来-----”阿玉一副了然的模样，看得我有些不服气。“一会再说”阿玉扯扯我的衣襟示意我先坐下去。
“端坐”川田先生此时已经完全自空中浮现出全身，脚尖着地的轻飘飘走了过来，惨淡着面色盯着我森森道。
我被她这副模样惊得直了又直背，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座位上。
一旁的阿玉好笑的看看我，又转头看下摊开的书。
整个上午便是在川田先生这副阴魂不散的模样下授课背书，弄得本来便寒凉的天气更是散着阴冷之气。
“今日便到这里吧”川田先生终于合上了书，冷冷道
我闻言不由得松口气，和阿玉一起站立恭敬的给先生行了下课礼。
“阿月，你先留下背书。”川田先生森冷的声音响起。
我闻言顿时懊恼不已的看着阿玉，希望他能帮我求情。我实在不想与这般模样的川田先生共处一室。
谁知阿玉闻言只是冲我笑笑，丝毫没有帮我求情的意思便翩然离去。
我愤愤地看着他的离去，心里万分懊恼。早知道昨日便不贪新换的紫荆花纹淡黄棉被的暖意早早上床睡去了。
川田先生不知何时便轻挪到我的背后直直的盯着我，带着阵阵寒气道“阿月，还不背书-----不背下来便不许离开”
我只好沮丧的坐下来，认真地开始背书。
自小我便是有个毛病的，便是催促不得。越是被人盯着便越发的看不进去书的。
所以直到了斜阳透过镂花的窗射进书房，我仍然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肚子越发咕咕叫起来，那些书上的字便成了大大黑黑的一团，纠结浮现穿插在我的脑海乱成麻。
“大小姐，夫人叫您去用饭-----”这时小春的声音在书房外面响起。
我闻言不由松口气，川田先生为人虽严格但是对于我母亲倒是尊敬的很。
“不准去-----”川田先生却拍案怒道“不背下书便不准去”
我闻言顿时气恼不已，心下全然忘记了平日里的教导忍不住出口顶撞“我便是要去的-----哪个要听你的，你根本不是川田先生 -------”
“你说什么？”眼前的川田先生闻言抬头紧盯着我，惨白的面色更是阴寒的可怕。
我见状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心下后悔万分。姑母曾教过我，遇见这等迷了路的魂是万不能道出她们的真相的。
“那我是谁？”川田先生果然开始渐渐变浅，迷茫的看着我逐渐一点点地如泡沫般碎去自空气中消失。
“还是来晚了-----”这时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
我寻声望去，但见一紧闭双眼的一身韵满月华似的白衣堇领少年不知自哪里走了进来，随着那白衣少年逐渐的走近，他身上的光越来越盛照得他仿佛身后拉出一道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我警惕的着看着他，手下不由得悄然作了个手势，只待他有什么异动便念过去符咒。
“是我----”那白衣男子似乎察觉到我的警惕，停下脚步面上露出笑容“----你还不认得我------”他若有所悟道
“你要相信我，我是来帮你的”他温文的声音响起“我不是灵，你可以感觉得到”
随着他的靠近，空气中弥漫过来淡淡的香气。我仔细分辨下，果然不似灵的味道，倒似类神的味道。
“我便是过来送你回去的”他见我有些放松下来，便慢慢走了近来微笑道“送你回到过去，把那句话收回的------”
“回到过去？”我惊诧万分的望着眼前的少年。
“是的，你要回去收回那句话。”随着那少年慢慢的念起咒，一刹那间我顿觉的满屋的光华四射开，屋内不知从哪里来了风吹得那少年的发丝缭乱，吹得我睁不开眼。
“你是谁”我感觉到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住迅速倒退，忍不住叫喊道。
“我叫如果------”那少年的声音淡淡的随着急速倒退产生的风飘到了耳朵里去。
如果-----原来他便是那个可以改变过去的如果呵。
空气中弥漫着薄雾，我落下来的时候便觉得周围一阵幽暗。我闭上了那被突如其来的黑暗蒙住的双眼半天才缓缓的睁开，让自己一点点地适应周围的光线。
这是哪里？我疑惑的打量着周围。
但见周围一片寂静，边上的夜色一律阴阴，乍看一团烟雾。树梢里漏着一两点的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我仔细透过树梢看过去，见下面镂花浮雕水曲柳的大门外上挂着的随夜风轻轻摆动的两个百摺灯笼，昏黄的火光映出来的，是我亲手写上去的“御”“禁”两个大字。这才发现竟然停落在自己院子中的大槐树上。
“这是给大小姐新制的棉被，天气凉起来，一会就铺换到她的床上”只听得下面有人在说话。
“是，趁大小姐不在，我先帮她换上。”小春的声音响起。
原来我被送到了前一天晚上，我心道。那样我便阻止自己贪恋新制的棉被，可以专心背书就好。我暗想。
一会功夫，只见得下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抱着我以前的夏天薄锦被离开。
趁着无人，我勉强的爬下槐树，落到庭院的斑驳青苔的古石子铺的地面才心里有些踏实下来。
正要推门进厢房，却被不经意间瞥见的人影吓一跳。复定了定神，仔细看去，但见一身韵满月华似的白衣堇领少年闭着双目，伸手抚着那两个随风轻摆的白褶灯笼，用纤细的手指随着我写的两个大字笔画游动。
“是御和禁”我走了过去，对着那少年道。
那白衣少年闻言吓了一跳，双手立即缩了回去，面上呈出又羞又惊得模样。“你---你能看见我？”白衣少年犹豫的问道。
“当然能看见”我有些惊讶“你不是认识我的吗？”
“从没有人能看见我”那少年摇头道“你是唯一一个与我说话的人”
我有些迷糊的看着他，只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我看着他在昏黄的灯笼光下，前后摇摆的摇曳火光忽明忽暗的脸，又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可是为什么开始他说认得我，还送了我过来------难道？我的心一动，难道此刻的他还不认得我吗？
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踢踏的木屐走在冰冷的石子的撞击声。我连忙拉起白衣少年便往内间冲了进去。
进得厢房，里面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的小春帮我薰香的味道，熟悉的红木牡丹案几，熟悉的银花金边镶玉宝镜，熟悉的乳磁山水画盘，里面放着几块细点，熟悉的镂空月洞门纹样的红木软塌，软塌上放着的赫然是那个误了我背书的新棉被。
这时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近，我顾不得许多，手忙脚乱的想收起棉被藏起来。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近，急得我捧着棉被在原地打转，一时想不出到底放在哪里好。
边上的白衣少年见状突然低声念起咒，顿时一阵疾风刮起，带起窗边的轻纱绣鸟卷帘，吹得我的发迹凌乱不得不仰面眯起了眼。
再睁开眼时，只见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换了模样。我好奇的捧着被子打量着四周，月光如暖玉的光晕般透过天窗投了进来，映在通草编织的地席上形成了井字图案。我把鞋子脱下规矩的摆在外面小块的绣有大金菊花图案的小块垫上。回头看了看有些茫然的闭着双眼感受周围气味的白衣少年，我把他拉着坐到地上，帮他把堇边白靴脱了下来。那白衣少年因为我脱他的靴子有些害羞，忍不住向后缩了缩，又被我抓了过去。
“这里是暖阁，穿鞋进来是要被祖父训的”我边脱着他的靴子边认真道。
白衣少年闻言不由轻笑起来，便不再挣扎任着我帮他脱掉了靴子。
“冷吗？”我看他衣衫有些轻薄好心的问道。
白衣少年闻言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缓缓地摇摇头。
我想想还是把边上的新制的紫荆花纹淡黄棉被围在了白衣少年的身上，道“这个可是我最喜欢的棉被了，你要盖得仔细。------你闻闻，里面还有新棉花的香气呢”我得意的对他讲道
那白衣少年顺着闻了闻，点头道“好像是四方那边的棉花味道”
“你好厉害”我惊讶道。四方那边产出的棉花是最好的，每年北家都会派人去那里提前订下一年的棉花，用来给家里添置棉被缝制新棉衣。甚至还会叫府邸的绣房专门用那里的棉花纺成棉纱制成棉布。每到春天百花盛开时候，府上便会汇成花汁染料，把这些棉布染成各种鲜亮美丽的颜色，最后让绣房为我们缝制新衣衫。
“因为我便是自四方来的”白衣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
“你一个人？”我忍不住问道
“我一直便是一个人”白衣少年神色黯了下来“很少有人能看见到我，即便看见了也会忘掉”
“为什么？”我见他这般寂寞的神情，不由想起曾经卧榻不起的自己，脱口而出道
“因为我是如果呵-----”白衣少年抬起脸，任月光轻洒在他皎洁的面庞上。
“还有我，”我不忍见他这般落寞，只觉的透过他，看见了年幼的自己寂寞的倚在踏上望着外面的时光。脱口安慰道“我能看见你，也会记得你的”
那白衣少年忍不住笑了，转头看着我笑“好，我会记得你说过的。”
我郑重的抬起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指与他勾勾“说得便是要做到，我与你做了结，什么时候都会记得你。”
白衣少年笑得温雅不作声。
我想到什么似的站了起来光着脚踩着柔软的席地上找来找去，果然，我在角落里翻到了一个浅黄色的柳条编织箱。我勉强的拖过去到白衣少年的身边，打开来里面放着都是伴了我整个年幼寂寞时光的小玩意。
“你喜欢哪个？”我抓起他的手，让他在里面摸索起来。
白衣少年面上呈现出好奇，紧闭着双眼在箱子中轻轻的抚摸。每拾起一样，我便细细的与他讲着那个小玩意的来历，质地，模样-----
那少年闭着眼随着我缓缓地讲着不由微笑起来。
最后他捡出其中的一个白瓷青花点的小狗模样的小哨出来，好奇的摸着。
“这个是我父亲送我的------”我看着他拿着小哨好奇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时候我一直身体不好，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我父亲便托人自南边为我寻来了这支小哨，他说，若是一个人寂寞的时候，便吹这个他就会听见。-------那样就不会害怕孤单了。”
我笑着把抓起白衣少年的手指让他摸着小哨道“这个是瓷质的，要小心不要掉在地上，会摔坏的------它的模样就像小狗”
“小狗------”白衣少年有些疑惑
“嗯，就好像小狗”我耐心解释道“就是叫起来汪汪的小狗”
白衣少年面上带着恍然，点点头。
“你吹吹看”我鼓励道
少年犹豫的轻轻把小哨递在嘴边，尝试着碰了下，发出“嘘”的一声短促的哨音。
“没关系”我鼓励道
少年笑笑把小哨放在嘴里，开始吹了起来。自哨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渐渐的随着氤浓的夜色慢慢扩散去变淡变浅和远处的深夜融了去。
“好了”我拍拍手笑道“以后一个人的时候，吹这个我便会听见是你的”
白衣少年温暖的看着我笑起来。
我抬头看看外面，爬起来把箱子收好推到角落。又起身对那白衣少年笑道“我该回去了，你可是要送我回去的”
那少年笑道“好----”
“送我回到明日”我道“等我回去便去看你”
白衣少年握了握手中的小哨，点点头。
明明封闭很好的暖阁又起了疾风，我习惯的闭上眼临去前叫道“我叫阿月----”
待我再睁眼，果然外面一片明亮，太阳斜挂在天边，蔚蓝的天空偶尔淡淡几片薄纱挂过。
我看看了周围，布满青苔的斑斓古石子铺的路，一路的朱红栏杆。边上一口磨砖的天井原来回到了书房。
我轻轻走到紧闭的书房门前，好奇的踮起脚尖扒着雕窗望里看去。但见房内只有“我”和阿玉两个人在。
“我”抱怨道：“昨日不知是谁，竟然把我的新棉被抱跑了去，害得我-----阿嚏----”只见
“我”打了个大喷嚏，继续道“害得我竟然着了凉----”
阿玉忍不住笑道“一定是小春粗心，把你被子弄丢了------”
“小春说她明明把被子放在床上了，------一定是哪个灵做的，看我要是发现了，怎么收拾这些家伙------害得我找了半宿，连书都没有背------”
我本来听得好笑暗道谁能想到自己偷自己被子的，却闻言还是因此没有背书心里顿时一怔。
“你怎么眼睛上又被灵蒙上了----”书房内响起了声音，我再也忍不住连忙后退几步，心乱的往暖阁跑去。
怎么办，我还是没有及时阻止自己没有背书。书房内想必又是重复一样的结局。我需抓紧找到那个白衣少年如果，再送我回到过去。
“大小姐？”
我着急的跑过去，不妨低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我被那人扶好，抬眼看去原来是小春。
“大小姐怎么在这里？”小春拉住我诧异道
“我----先生生病了，我要去看看她去”我第一次说谎不由得面色微红结巴着道
“川田先生生病了？”小春惊讶道“那我与你一起去”
“嗳？------”不待我反应过来，小春便不由分说地拉着我一起往川田先生的厢房走去。
为了川田先生授课方便，他的厢房被安排在距离书房不远处偏北的独院。院子里种满了青竹，每次风过的时候，总会刮起一阵沙沙的声音。
穿过那片略带着枯叶的竹林幽雅蜿蜒的庭院，我和小春一同进了川田先生的厢房。
一进房内就闻得浓浓的药汤味，我仔细的闻闻分辨下，正是北家自己熬制的外伤药膏味道。
“先生----”我进得屋正见先生放下手中的粗瓷竹叶汤碗，用巾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汁。
“你来了-----”川田先生常年严肃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你们今日先自己温习，明日我便能起身”
“先生，您还是多休息几天吧”一直照顾川田先生的小织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冉冉的“勤”字香篆放在榻边。
我用力皱皱鼻子，觉得满屋的药汤味掺着迦南香的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甜腻怪异味道。
“是离魂----”一旁的清雅声音响起。
我往边上看去，但见那白衣少年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站在我的身边淡淡道“药汤里含的暮草和迦南香混在一起，便会让人暂时离魂”
我闻言大惊，连忙让小织撤去那只香篆。小织不解的看了看我，还是把香篆撤了下去。可是已经有些晚了，但见川田先生渐渐的瞌睡下去，缓缓地合上了眼。不一会的功夫我便亲眼看见她的魂淡淡的自头顶如一缕轻烟的卷出来袅袅的向书房飘去。
我无力的看着一切的发生，自己却无法阻止。
小春轻声在我耳边道“大小姐，先生已经睡下。我们先离开吧。”
我被小春拉着走出了厢房外。
“你先回去吧-----”我磨蹭着不肯走，想与身后的白衣少年如果单独相处。
“好”小春以为我还要看望先生便点头称是。
“嗳----”我见她要离去，心中一动道“一会要早些到书房叫我去用饭”
小春有些惊异有些好笑道“先生不是受伤了吗----今儿你怎么还去书房？”
“你只管叫我好了”我道。
“好”小春答应着离开去。
我见四下无人便立即抓住后面的白衣少年如果的手，紧张道“先生他-------”
白衣少年略微低头安抚我道“他喝的汤药里面含着暮草。若是此时再点燃迦南香便会混在一起让人的魂魄离体------其实没有关系，只要不惊动他的那个离体的魂魄，一个时辰后魂魄就会自己回来的”
我闻言内疚万分道“便是因为我的无心之言，会惊动了先生的魂魄，让他迷失了方向再寻不回□□-------所以我才被送到昨日想挽回这一切。可是如今看来------都是我害的先生”
白衣少年闻言轻轻的握住我的手“我帮你”他淡淡道。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宁静的院子突然刮起了疾风，带动的院子里的竹子沙沙的响。
我习惯的闭合了眼，双手忍不住按在被风吹得撩乱的发上，任那片风带着我回到过去再去阻止一切的发生。
“是你-----”不待我睁眼看，耳边暖暖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双眼望去，但见一身白衣的如果站在边上，手里拿着的正是我给他的白瓷青花点的小狗模样的小哨。
“是我”我有些垂头丧气道“我又回来了-----”
如果带着笑意问我“这次要做什么？”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有些蒙蒙亮，又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自己正在庭院中。原来我被送到了今儿早晨去书房的那个时候。
“便是要阻止我去书房”我想了想作了决定，遂转身开始忙碌起来。
“你在做什么”白衣少年如果听我跑来跑去忙活着，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我在施雾法-----”我努力回忆着姑母曾教给我的雾法，边跑来跑去忙着揪出庭院里那些躲在角落里躲在草丛间躲在花瓣缝隙的露灵。只觉得不会工夫便忙得浑身都暖起来，全然忘记了清晨的凉意。
“快出来”我不满的噘噘嘴，把仍兀自拼命往缝隙里钻的露灵用手指轻轻弹了出来。那露灵被弹得再空中转了几个跟头，半天才扭扭的停住拉起空气中其他的露灵渐渐的融化成了一起。
“起”我双手做个结印，那些融为一片的雾灵顿时微微扭曲起来，瞬间迸散，转眼间又重新聚拢，慢慢的周围开始升起了薄薄的白雾。缓缓地漫开，散成一片轻柔的薄纱，飘飘忽忽地笼罩着整个庭院。
我满意的看看周围的升起的白雾，拍拍手。突然见远处慢慢的走来一个身影，忙拉起一直带着笑意看我施法的白衣少年如果，转身做了个简单的术藏起来。
只见一身桃红色斜襟的薄棉袄打扮的“我”边打着喷嚏边走了过来穿过那片白雾，顿时周围的雾灵轻飘飘的包围到“我”身边，不断的旋转着带往雾的深处去。
正看得入神，身边的白衣少年如果轻轻的动了动，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我回眸看了看他，见得他的面上不自然的飞起一片红晕，在晨曦下竟然有些让人挪不开眼。
“谁在那？”突然“我”回身向我和白衣少年如果的藏身处叫道。
我笑笑示意身边的白衣少年如果不用施法，口中低语念咒双手向前方结个最简单的拟印。但见那些围起“我”打转的雾灵顿时慢慢的凝结在一起，形成一个人形的白袍蒙面灵缓缓地向“我”靠过去。
“我”揉揉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人形白袍蒙面雾灵，笑了出来“不要捣乱”说话间双手轻轻的向空中一扬，顿时把那个白袍蒙面如人形的雾灵打得分散了去，形成一个个寸长小人委屈得围在
“我”周围旋转。
“这帮靠不住的家伙”我气得低声道，突然心思一动伸手自怀中取出了一张黄纸朱砂字符咒，左手持符右手在上面迅速画道起去封印。
“去”我低声道。
但见手中的符咒轻飘飘的升起，慢慢融入到空中的那片白雾中去化成一轻柔黏糊状飞速的向“我”的双眼蒙去。
“成了”我低声笑道
但见面前的“我”果然迷茫的走进雾的深处，越走越深完全与书房的方向相孛了去。
那些雾灵看着我低声轻笑，不满的在空中打着转，突然不防间迅急的凝聚骤然的追了过去。
糟糕。我阻止不及暗道。这些低等的灵报复心理颇强，不满我早早把它们叫起结成雾，所以偏偏要破坏了去。
果然，那些雾灵追着围了过去，散落成如花瓣般的模样轻飘着旋转着带着“我”回到去往书房的道路上去。
我气恼不已，只得低声骂道“这些坏家伙”
空气中顿时传来精魅们的如风铃般清脆的窃窃笑声。
白衣少年如果不由得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只得气馁的看着白衣少年如果道“为什么我回来许多次都来不及阻止？”
白衣少年如果轻笑道“每个人都说要是有如果就好了，可是却想不到有些时候有了如果，可能结局不尽人意。”
我看着面前带着笑意的白衣少年，他的神色间却闪着无限的寂寞和悲伤。
“我不服气，我还是要努力下------”我想想对他道“我相信如果，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改变这一切。”
白衣少年如果沉默了半天，终于温暖的笑了起来点头道“好”
“我要去阻止先生受伤”我想起小枝说川田先生昨夜是东西时不小心摔伤了的。
白衣少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拉起我的手，顿时风迅速顿起，把周围的白雾都吹散了去。第一缕阳光正巧升起，我临合上眼时看见被那缕阳光镀上淡淡色彩的白衣少年面上带着浅浅的忧伤。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便正是夜深。
月色下，川田先生庭院的碎石子路上满是竹叶的斑驳浅影。
我一路踏着那些浅影过去，惊起了无数只藏在影子里的魍魉，扑楞楞的飞起带起如羽绒般的细物不由得迷了我的眼。
揉着眼快步的走到川田先生厢房的古朴红木门前，我停了下来整理下自己的衣装------川田先生平素最不喜人衣容不整------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声。
我退后往边上的无纹古色木窗看去，见缝隙中没有一丝光------大约川田先生还没有回来，我暗想。
尽管很失礼，我还是低声轻念个咒，让厢房的门自动的打开，擅自进了去。
川田先生房间不大，摆设的也很简单。一竹榻，一案几，一孤灯，一圆凳，一堆几乎摞到同房梁高的书，墙角处还摆放着母亲特意命人搬来的一人多高的墨黑色绘云纹暖炉。
这时突听一片寂静声中传来不急不缓嗒嗒的木屐声，敲得深墨的夜色一片碎。
我闻声忙不假思索的趴身藏在了先生的床榻低下。
只听得门吱呀声打开，就着被斜带进来的月光，我看见川田先生踏着木屐走了进来。
点灯，拉凳，坐下。半饷只听得上面偶尔传来沙沙的翻书声。
我爬在床下只觉得等了好久，久到我的眼皮渐渐不断随着地面映射的烛光上下跳动，久到我开始起了瞌睡虫，梦到金黄色的秋叶下，落了一身白花的阿玉又趁我闭眼贪恋槐树花的香气，抢了最后那块香甜的槐花糕。
正迷糊间隐约听见传来挪动圆凳的声音，我顿时被惊醒了去。那些围着我打转扑翅的瞌睡虫随着我急忙的转头立即都慌张的散开。
我仔细的听着川田先生挪动着圆凳碰撞着地面的声音，不由得小心翼翼的伸出头去打量偷看。只见跳动的烛光下，川田先生正光着脚踩着圆凳去翻找上面的书卷。
“当心”我见那堆书卷摇摇欲坠不由得担心的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
川田先生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不由得手一松身子摇晃了晃没有站稳，一下子滑了下来，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先生-----”我惊呼，心里顿时慌乱不已，无数个念头自我脑海中闪过，只是我仍不敢相信先生的受伤竟然最后是因我而起。
不待我过去扶起先生，厢房内突然一阵疾风刮起，我回头看却惊异的发现阿玉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边，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处。
“走”他沉声道
“阿玉？”我惊叫，犹豫的回头看看倒地的先生。
“看你闯的祸还不够----”阿玉瞪了我一眼，拉着我口中低语念咒，顿时不知自哪里带的风把我们卷入一片黑暗的通道中。
阿玉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大步的向前走着。
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黝黑处亮着点点的微弱光，脚下不断流淌的点点光芒，好似天上的星星汇成的海一直通往不知名的远方。
“这里好美”我感叹着，完全忘记了问他为何来到这里。
“哼”阿玉冷哼了声，我才想起自己犯下的错，不由得愧疚的低下了头去。
“原来是我害的先生受伤，是我害得先生的魂魄找不回去”我内疚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玉
“傻瓜”阿玉恨铁不成钢道“你以为谁都可以改变得了过去吗？那个如果只是类神，你可知道缘故？”
“什么缘故？”我不由得抬头问道
“他代表的是人的贪欲。因为贪心，人们便总是想如果怎么样就好了。所以人们有了如果便随心所欲，不知道珍惜，总想着拼命的改变过去，总以为明天会得到的更多。其实人们不知道一旦遇见了如果，一旦轻易改变了过去，得到的往往是更糟糕的结局。”
我闻言不由得咬咬嘴唇，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所以川田先生本来是自己摔伤，就因为你妄想改变过去，变成了你害得她受的伤。明白这个道理了吗？”阿玉看了看我道。
我被这个真相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愣的看着面前的阿玉，心里突然闪过那白衣少年如果的模样。
不，他是不会骗我的。我记得他与我说笑时候笑得真心，我亦记得他最后悲伤寂寞的神情。
“我相信他，相信如果”我停下脚步，固执的对阿玉说道。
阿玉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去。
“谢谢你，阿月”只见得白衣少年如果渐渐的自身后那片黑暗浮现。他面上带着悲伤的微笑，犹如夜幕下静静绽开的花。“他说的对，我确是欲望的凝结。不是神甚至连灵也不是，只是个欲望而已。”
“不是的，”我忍不住开口反驳“你就是你，你是我认识的如果，我的好友。”
如果闻言苍白的面色泛起一些光彩。
“虽然你说自己是那些人欲望的凝结，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出”我大声道“你身上的味道没有丝毫的丑恶，没有那些腐臭的贪婪气。你用术帮助我也是出于真心，虽然悲伤的看见一次次无力挽回的结局，但是你都不曾有过绝望------因为其实你内心里真正的希望可以帮助大家吧------”
白衣少年如果静静的听着我的话，面上的微笑越来越温暖。
阿玉在旁忍不住低声道“想不到你这个傻瓜，偶尔也会说些这种话------”
“谢谢你对我的这番话”如果微笑道“我会永远都记得你的------”
白衣少年如果边说边缓缓地走过来，“让我最后看看你的样子------”
我疑惑的看看旁边若有所思的阿玉，又看看面前的如果“你要离开吗？”
“是呵，我要离开一阵子-----”如果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站住，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一直不曾打开过的双眼。
刹那间，温暖的光芒从他的眼睛里好似潮水般的涌出，光流里我甚至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那双清澈的双眸里。
“我终于见到你的样子了”如果微笑着叹息道。
“你的眼睛好美”我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惊叹道
“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如果对我微微一笑，手指不由得抬起，想轻轻抚摸我的面庞。
“嗯”我点头道。
谁知我的话音刚落，面前便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这片光芒刺破了整个黑暗的通道，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去。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等那片光芒渐渐弱了下去时，缓缓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如果突然的消失了去。
“他呢？”我疑惑四下打量，却见我们竟然处身在书房里。
我犹疑的揉揉眼，看了看书房雕花浮案的木窗外------天色正蒙蒙亮。
“咦？”我迟疑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哼，还不背书，一会先生来了要责骂你的”阿玉不知道何时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边一本正经的看书边道。
“先生？”我越发疑惑道“他不是受了伤？”
“胡说”阿玉板着脸道“不要乱说，小心先生听到生气”
“嗳？”我被眼前的一切弄得摸不到头脑。
“还不背书？先生说了若是背不下书便是要留下的”阿玉一本正经道
留下背书？我闻言不由只觉得头痛不已，作不得多想，连忙拿起书默背。
“真是个傻瓜，难为如果他为了你去-----”一旁传来阿玉隐约的低声叹息。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转过去再看却发现阿玉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书，仿佛刚才是我的幻觉而已。
“端坐”这时门打了开，川田先生开门走了进来。随着先生推门带进来的清冷的风自远处卷进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呜-----呜-----”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似欣慰似叹息听得我不由自主地满心欢喜。
“是如果”我喃喃道，“我们约好了的，谁也不许忘记了谁。”
转过头，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第一缕的阳光透过木雕浮花窗投了进来，正映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温暖的就好像白衣少年的微笑般。恩，约定好的,永远都不会忘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如果(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