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饼不是糖》LM零辰

8、默默然 一

　　“诶，你在哪班？”“不会吧我在高二（6)班！要死了要死了！”“6班？那不是……”
　　议论的人声突然寂静了一瞬，慕思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他带着那副不怎么隔音的破耳机，冷着脸从人群前走过。片刻后，那边果然又渐渐传来了絮语，只不过比先前轻了许多，再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不过，想来不外乎“怪物”、“疯子”之类的。
　　慕思走上高二教学校的二层，抬眸，微长的黑色发丝遮在了眼前。他不耐烦地偏了偏头，从缝隙中找到了那个班牌号——高二（6）班。走上前去，踏入教室的那一刻，喧闹的教室就突然安静了。刚才还兴高采烈讨论着的同学们同时停了下来，默默注视着慕思走进教室，穿过桌椅，在最后一排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坐下。慕思不喜欢这样的眼神，阴冷、潮湿，像吐信的蛇，不过其它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觉得这些形容更适合他。
　　慕思坐下后，也没有融入进去的意思——反正也没人会让他融的。索性趴下，就着胳膊补觉。周围的人见他戴着耳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也终于又小声地说起话来。
　　被分到他在的班居然也能聊得这么开心？慕思指尖动了动，随后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传入耳中。“郁眠”。这名字有些耳熟，慕思想了一会儿，依稀记起那似乎是同学口中的“校草”。也难怪这么兴奋。慕思心底嗤笑一声，伴着细碎的人声，竟也真就睡了过去。
　　“喂，这位同学，醒醒。”海潮般的杂音不知何时退去了，唯留下一个突兀的女声一下下刺激看耳膜。慕思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睁眼时一片金芒，什么也看不清。他眨了眼眼，略微看见讲台前两个模糊的色团。黄的那个应当是老师，白的那个应当是学生。慕思还未看清两人的脸，便听女人冷冷道：“慕思同学，季橙同学不想和你做同桌，你可以换个位置吗？”
　　厌恶、轻蔑，慕思一下子就听出了女人声音中蕴含着的情感，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脑海里撞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妖媚而凉薄，“我不想再养着你这个怪物了，你换个人拖累吧。”
　　苍白的手。苍白的脸。殷红的指甲，殷红的唇。
　　“……我没问题，您应该先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让我换。”慕思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他依旧看不清讲台上的人，只隐约认出穿校服的是个男生了。额上似乎还别了一个发卡，应该是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慕思最讨厌这样的小白兔。
　　女老师深深地皱起了眉。她早听过慕思的大名，滋事，逃学，以及打架。现在更好了，一开学就对老师态度恶劣，还欺负她的学生——恶名是慕思自己传出来的，自然是他自己的问题。女老师似乎忘了，慕思，也是她的学生。
　　气氛僵持了一会，正当女老师皱眉开口再要问一句“有谁愿意和慕思换座位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忽而站了起来，少年的嗓音清脆而明朗，“老师，我愿意做慕思同学的同桌，让季橙同学坐我的位置吧！”
　　女老师惊异地看了少年一眼，似乎在怀疑竟有人真的愿意和慕恩同桌，好半晌才道，“呃……那好，你过去吧。”
　　“得令！”少年拎起地上的书包绕出了座位。慕思眼前已差不多清明了，便转头去看那个扬言要和他同桌的人。却见少年一头偏棕的碎发微晃，着带着阳光的味道。拉开座椅时，他笑眼盈盈，冲慕思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郁眠，从此就是你的同桌了！”
　　慕思的眸光浅浅落在那只并不苍白的手上，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少年夸张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讲台上，老师开始讲各种班纪班规与学习规划，慕思听得心不在焉。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气音，轻微的热度喷撒在耳畔，慕思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目光落在了桌面上，发现靠左的桌面一角多了一颗亮闪闪的纸折小星星。少年继续道：“送给新同桌的礼物，一颗小星星~喜欢吗？”
　　慕思沉默了一阵，眼球被那点光亮极细地刺了一下，开始隐隐发疼，他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准确来说，是左手小指旁多出来的那根指头，缓缓碾上了那颗星里。再抬手时，星星已变回了一个平整的正五边形。慕思没有收回手，就这么放在桌面上，语气冷淡而平静：“和我做同桌，你不怕吗？”
　　郁眠沉默了。他拿回五边形小纸片，再没声打扰慕思。慕思心中冷笑，又在舌根辗转出一丝不知所谓的失望。失望什么？这，不才是常态吗？
　　第一天只是报个到，下午就放了学。身旁的同学都兴高来烈地拥向了校门，唯余慕思一人在后面慢慢地挪。他一点也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学校是蛇穴，那个地方却是腐败的坟莹。
　　钥匙在锁孔中转了半圈，发出“咔哒”的声响。慕思推开门，冷着脸侧头避过了一个直直飞来的啤酒瓶。屋内传来了一阵粗鲁的咒骂声，慕思迅速走进房内，窜入一个房间后将门反锁了起来。男人的咒骂越来越近，接下来就是“砰”“砰”“砰”的砸门声。慕思背抵着门，单薄的身形随着门阵阵颤动。良久，门外的男人终于走了。慕思冰封的表情抽动一下，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顺着门脱力地跌坐在地上。他不记得男人骂了什么，甚至于说他根本没听到，只是单纯地恐怖与恶心。仅管供他躲藏的地方已经从一个狭小的衣柜变成了一个狭小的房间。
　　半晌，慕思用手撑了下地，摇摇晃晃地站起。他拎起破旧的书包坐到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灯光翻开了作业本。密密麻麻的符号堆满纸页，慕思全都看得懂，却累得指头都不想动一根。就这么静静地坐了许久，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饿，饿到整个人都是空的。将作业本塞回去，慕恩翻找起自己平时备着的饼干面包。摸到书包侧袋时，他指尖一顿，犹豫片刻，缓缓将触碰到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颗亮闪闪的纸折小星星，棱角捏得尖尖的，刺在指腹上，细细微微地疼。很轻柔的刺痛，却让慕思的神经一根一根地抽了起来，就像是……
　　“像……活着……”
　　慕思低下头，注视着闪耀的星星，又从指尖将它移到了掌心。微微收拢时，五个小点刺刺的疼连着心脏，颤动得无法呼吸，活着。慕思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眸色暗了暗。只要再用点儿力，星星很快就会和之前那颗一样。但僵持许久，慕思终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犹豫着，打开抽屉，将手中星辰倒入了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