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蒙蒙我的光》弓折雪藏

1、1、开始

　　我没法停止爱他，就像我没法停止我的心跳一样。

　　我心里头很清楚，我像一个吸毒日久的瘾君子，每一天都在加速往死路上滑。

　　今天我又准时站在这里，隔着疏落朽败的铁栏杆等着他、看着他。我知道这样子可笑透顶。但我没法不迷恋他。

　　所有的故事不管结局如何，都有一个开头。我的开始只是个意外。

　　两个月前，我到电脑城淘游戏光碟，回去时为了赶6点的晚课，我打算从东湖社区中间穿过去，抄到大路上。这样起码能节省5分钟时间。

　　这只是一念之差。

　　老社区的路况不好，路面很窄，仅能并行两辆自行车，左边就是居民楼，右边是年代久远的红砖墙，墙面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绿得发暗的爬山虎。墙那头隐隐约约地传来小孩子们的嬉闹声，像是海潮的起起落落。

　　我奋力蹬着山地车，疾驰了几分钟。红墙在道路的拐弯处戈然而止。我连人带车急转过来时，眼前出现了像铁轨一样排列有序的铁栏杆，一直蔓延进绿荫深处。栏杆的那一边该是学校的操场。

　　这时候正是课外活动的时间，操场上热闹得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我无意中瞥了一眼，这一眼叫我万劫不复。

　　在一群踢足球的小男孩里，他十分显眼。比所有的人都要矮，头发乱蓬蓬地竖着，鼻子上还贴着一块OK绷。他抢球的气势特狠，我看见他转眼间就从一个对手脚下捞过了球，身形虚晃绕过两个大个子，临门一脚，球冲进了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铁框框里。小孩子们的球技其实并不炫，能看上去像模像样就很不错了。

　　但他跑向同伴们时，脸上那种欣喜满足的表情，和电视屏幕上那些射门后狂奔的球星们一样无差。他被他们抬起来往天上抛，脸上红通通的，汗水从发际额角上飞起来。他笑得像是他刚刚拯救了全人类。

　　我没有放慢脚下的速度，这一段路很快就过去了，他的笑容被我的车子抛在老后面。但我双手发麻，几乎握不住车把。我像那个无意间窥见芝麻开门的阿里巴巴，被夺目的宝藏和深不可测的未来给迷住了。

　　第二天第三天……只要一有空，我就蹬着车子往那所小学跑。时间一久，我摸出了一点规律。他经常会在下午4：30左右出现在操场上，和他那帮子同学一块儿踢球。

　　我重新安排了我的时间表，把周一到周五4：00到5：30的时段全部留白。选修课必逃，必修课找人代签。下午有前两节课的，铃一响我绝对第一个冲出去，玩命似的跑。

　　骑车从校区到他的学校，单程大约二十分钟。我停好车，掏出词典和耳机，装作背单词，在那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小路上很静，临晚时分少有人走，即便有人经过也顶多对我看上两眼。学生的身份是我最好的掩饰。

　　有时候我能看到他，有时候我不能。

　　他一般一个星期会有两到三次在操场上玩，但具体哪几天却不确定。我原以为踢球是他的课外活动，但他的随意性比较大，大概算是编外人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踢到一半，有人喊，他就扔下球，跑到升旗台上，从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小山包里拽出他灰蒙蒙的书包，甩到肩上就走。他那帮子小鬼毫不在意，再拉一人补上空位，继续没人事地玩。

　　我听到他们喊他：邹蒙。

　　我从没尝试着跨过那道铁栏杆，走进他的世界里。先别说看门的大爷绝对职业素养过硬，我自己也没那个胆子堂而皇之地坐在操场边偷窥他。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远远地看着他，我就满足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不敢不能也不愿。

　　手机自带摄像功能，我用它偷拍了很多他的照片，存在笔记本电脑里。手机像素分辨率低，取景又不好，除了我，别人很难看出他是那些风景照的主角。照片上多是一大片纯蓝无暇的天空和大面积的灰块，那是操场。他一般只占很小的一块地方，小得像是我无意间滴上去的一点墨水渍。

　　我和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唯一一张拍得不错的，是有一天球滚到了铁栏杆下，正好离我站的地方很近。他跑过来捡球，并且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我这种风雨无阻的勤奋学生他从来没见过。

　　我低下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慌慌张张地猛按手机键，装作在发短信。他第一次离我那么近，我却不敢去看他的脸，唯恐被看出什么端倪。我的眼神当时一定猥琐得lu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