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异闻谈》砂金流渚

5、冲喜

　　临近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郎放进了诊室。

　　他记得自己还小时母亲带他看过这方面的病，当时想攒够手术的钱之后就去做手术。当然，后来这手术自然是没做的。

　　母亲在他十岁那年因一场大火去世，母亲是纺织厂的工人，当时整个纺织厂因火灾死了二十多个女工人，他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这多出的器官对郎放的生活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医生听了他的情况，觉得他来错地方了，应该去妇产科或者整容外科看看，但他也能理解这么一个……相貌周正，任谁看都是个帅哥的成年男人去挂妇产科的号实在很奇怪。

　　这种案例对他们医院来说也是极为少见的，医生干脆趁中午就组织了一场会诊，喊了其他几个相关科室的医生过来一起研究。

　　因为郎放是个特殊病例，大中午被拖去做各种检查，一些科室也愿意中午加班来看。下午三点的时候终于被放走，还是郎放说他下午有急事不能耽搁，医生才放他走。

　　说实话，郎放感觉很不爽，全程被当做珍稀动物被参观的感觉很差。

　　医生问他是有做手术修复的打算吗，郎放也不知道，他说他只想了解一下现在的身体情况。医生告诉他，他这种体内两套器官都发育得比较完全的情况很罕见，按理说选择任意一边的性别做手术都是可以的。

　　不过内分泌科的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郎放外表看上去还是男性为主。他特意留了郎放的联系方式，希望以后能以郎放为个案做纵向。

　　郎放速速溜走。这医院是不能多待了。医生说他的生育能力可能会受影响，郎放倒是毫不意外。

　　他天生克父母，被认领进蒋家之后学了一身本事，愈发意识到自己的命格就是克天克地，那以后克子嗣也是可预见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郎放挎着书包钻进公车里，直去天和路那站。

　　不得不说，郎放给的小木偶真的有催眠效果。

　　原本蒋良霖打算撑起精神处理一下之前昏迷一周遗留的事，结果用手机看着看着分析就睡着了，一睡就到了午饭时间。吃过午饭继续睡，蒋良霖觉得自己是一头不受控制的猪。

　　下午他是被邵雪喊醒的。

　　“来吧，换衣服。”邵雪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蒋良霖作为蒋家现在最重要的人，不必像其他结婚的新人那样去迎宾。但现代的酒席还是要吃一顿，主要是带蒋良霖认人。

　　保镖扶着蒋良霖下床，先在房间里溜达几圈。躺了一周多，蒋良霖觉得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腿了，昨晚和今天上厕所都是靠保镖搀着的。

　　郎放的血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蒋良霖绕了四圈之后扶着床尾，试着做拉伸运动，都没问题，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邵雪拿来一套名牌西装，完完全全是按蒋良霖的尺寸定做的。这个牌子蒋良霖知道，他大学室友租过一次，一晚的租金就是八百刀。

　　邵雪问蒋良霖能不能自己穿衣服，蒋良霖当然得说“能”了，于是邵雪便带着保镖短暂地离开了病房，让蒋良霖在病房自带的浴室洗个澡，然后再穿这婚礼的西装。

　　邵雪还特地叮嘱：“浴室里给你放了小凳子，怕你站着洗澡会晕倒。”

　　蒋良霖：“……”

　　这姑姑说话的时候无甚表情，蒋良霖只能觉出她没啥恶意。至于有没有小小地调侃他，蒋良霖懒得去想。

　　洗完澡，把头发吹干，换上西装，蒋良霖发现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对袖扣。

　　邵雪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他们蒋家这一代唯一的后人专心致志系袖扣的样子。

　　蒋良霖生得高，不足一米九，但也差不多了。骨架虽大，但骨量轻，并不给人过于强壮甚至虎背熊腰的感觉，只觉得他高挑修长，宽肩窄腰长腿，特别适合穿西装。

　　说起肌肉，蒋良霖当然有，不然他估计会在办公室里坐到腰椎间盘飞出，都不是突出了。工作之后主要就是在健身房里健身，但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他玩的是帆船，后来也玩帆板。虽然是大学才开始接触，但蒋良霖玩得很不错，替学校出去比赛还拿过奖，奖金基本也能把他玩帆船的成本给平回来了。

　　要不是在办公室里养了两年，他的皮肤能比郎放还黑。

　　邵雪想，挺好的一个大侄子，可惜就是命苦了一些。再一转念想到自己，以及与自己同种境况的几位兄弟姐妹，就觉得果然是人都命苦，没谁活得轻易。

　　蒋良霖拿着领结打算回浴室给自己系上，结果邵雪接过他手里的领结，一边帮他系上，一边说：“你觉得郎放怎么样？”

　　“感觉对不住人家。”

　　邵雪扣好领结，替他平整了一下衣领，又将口袋巾折好放进蒋良霖西装胸前的口袋。

　　她说：“别想太多，十个郎放不足配你一个。”

　　蒋良霖闻言皱眉，反驳道：“什么意思？你们瞧不起他又要让他来送死，这样不合适吧？”

　　邵雪是郎放口中的邵夫人，光称呼就能品出个中味道来。蒋良霖对郎放的印象挺好的，现下他对结婚一事不抵触，反而对这个神秘的蒋家很有意见。

　　“郎放给你说了些蒋家的事吧？”邵雪手上动作不停。弄完衣装，接下来弄头发，不过蒋良霖太高了，又不肯低头让她碰自己的头发，邵雪只得放弃。

　　“说了‘替身’和蒋家人的怪规矩。”

　　“我是蒋文丰的‘替身’之一，今天的婚宴是让你和我们这些姑姑伯伯吃饭认人。可惜你爸遣散了除郎放之外的所有‘替身’，不然今天还能更热闹些。”

　　怎么说呢，邵雪的身份并不难猜。

　　郎放在讲到同龄人“替身”的时候，蒋良霖就猜出邵雪大概就是他爸那一代的“替身”之一了。

　　包括现在的蒋家，其实早就没有姓蒋的人在管理，毕竟他家人都暴毙得差不多了，个顶个短命鬼。蒋家如今应当是这些“受恩”的“替身”们在运作。蒋良霖不知道他们图啥。

　　所以蒋良霖直接对邵雪道了：“郎放是男的，你们让我和他结婚，蒋家也会就这样断了。多活一年固然好，但我看不见任何未来的收益，尤其对你们而言。”

　　邵雪抬抬眉毛，只回：“谁知道呢。”

　　看来邵雪的阴阳怪气不是蒋良霖的错觉。

　　大约五点，蒋良霖随邵雪离开医院，坐上纯黑色豪车。蒋良霖忍住想要按太阳穴的冲动，这个蒋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钱人？隐世家族？豪门？蒋良霖不怎么爱看小说，却也知道这剧情实在有些小说化了。

　　天和公馆是N市一个知名民国遗址，后来被改建成了N市最高档酒店之一，今天一整天都被包了下来，是为筹备某个人的婚礼。

　　N市媒体知晓这回事，但没有任何一组媒体被派出，甚至几家媒体被严令禁止去跟这新闻。有些小媒体和自媒体只听了个大概的风声，但不知道这是不该跟的事，所以今天天和公馆附近还是有人在乱窜。

　　郎放提前到天和公馆，跟蒋家派的专门的安保人员加强了一下附近的安保措施。蒋家有长辈专司屏障之法，可应付外人，郎放主要是清了一下天和公馆里久居的几位老鬼，把他们请到专门的房间里候着，今天不要惊扰蒋家大事。

　　说到阴阳眼这东西，当代还真不是那么泛滥。听说是上世纪国运大改，这些阴术的东西消失得极快。二十一世纪后，阴阳眼就已经不是很常见了，较多的是可偶尔窥见邪物的眉心天眼。而像郎放这样能非常直接看见鬼世与现世重叠的阴阳眼，现在国内大概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看时间差不多，郎放去换西装。

　　他素来穿不惯这样的衣服，气场不合。就算是老老实实穿好西装，眉眼也还是一股野气。不能说是土，但和西装也是真的不衬。

　　换好西装的郎放坐不住，又跑到楼下和安保们混在一起，一遍又一遍确认婚礼的安全问题。

　　和他比较熟的现任蒋家安保队队长罗宏把郎放按住，道：“兄弟，你今天结婚，又不是来做保镖的，乱窜啥呢？”

　　郎放憋半天，蹦出几个字：“我焦虑。”

　　罗宏看见郎放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哥我结婚的时候也这样，但我结婚那天可忙死了，早上去接亲被老婆娘家人折腾一道，下午像个陀螺一样招待人，没空焦虑。你要是心里躁得慌，找个地方自己凉快待着去，别还没结婚呢就急出一身臭汗。”

　　看郎放差点把口袋巾抽出来擦汗，罗宏赶紧把这傻子的手扣住：“这东西是装饰用的！白的！不是拿来给你擦汗的！”

　　最后郎放被推回酒店里，坐立难安。好在没过多久，接蒋良霖的车便到了。

　　郎放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要上去接人呢，还是应该回给新人准备的房间待着。

　　后来还是遵从了本心，绕到连接停车场的侧门去接蒋良霖了。

　　蒋良霖刚下车就看到了酒店檐下站着和他穿同款西装的郎放，打着黑领结，衣领上别着花。走到他面前时才发现这人原来比自己矮些，但矮得不多，估计也有一米八三的样子。靠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有刚洗过澡的味道。天和公馆的沐浴露是什么味的？这么香吗？蒋良霖莫名想道。

　　邵雪随后下车，对郎放说：“带良霖去休息室，等六点半左右你们再下来。之前天和公馆那些老家伙已经处理过了吧？”

　　郎放回道：“都处理好了，邵夫人。”

　　蒋良霖伸手在郎放面前挥挥，忽然道：“都要结婚了，喊她邵姑姑吧。”

　　“还有，一家人不要指挥来指挥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下属。”

　　这句虽然面朝郎放说，但其实是说过邵雪听。

　　这是之前蒋良霖在车里同邵雪“商量”过的结果。

　　那时他说：“我不知道蒋家是什么情况，但郎放对你太过恭敬了。如果我要喊你一声姑姑，那他也该喊你姑姑。”

　　“你平时对他大概不太客气吧。郎放是个大男人，不大会告状，可我比较难搞，不知道蒋文丰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我这人的秉性。”

　　蒋良霖把玩自己的袖扣，缓缓道：“我不受无缘无故的好，也不受无缘无故的气。偶尔事不关己，但会天天护短。”

　　邵雪哪能不知道这侄子的性格。他小时候可比现在嚣张百倍。不过她没想到，蒋良霖对郎放竟然是满意的。

　　看来是真的忘了十二岁那事。

　　蒋良霖露獠牙就露吧，邵雪还乐得看到蒋良霖对郎放满意呢。她更担心的是蒋良霖不愿结婚，直接放弃这最后一年的挣扎。

　　“行，你满意就行。”

　　邵雪坦然接受，拒不改正。

　　所以被蒋良霖当场提醒了也当耳旁风，对郎放笑笑，也道：“那你也喊我姑姑吧。刚才是姑姑语气不对，对不住啊。”

　　郎放只觉莫名其妙。他看一眼邵雪，又看一眼蒋良霖，再看邵雪，邵雪已经进了酒店。

　　蒋良霖说：“去休息室吧，外面好热。”

　　郎放便赶紧带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