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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书难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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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九八二年,桃花月。
春天,每年都会来。
明亮的阳光,直透过来,把世间的一切都照的通亮。
清冷的风,吹拂着柳绿,桃夭。纷飞的柳絮,飘零的暗香,让一切的开始带着一丝无奈。
行路的人,都带着希望的微笑,穿着时令的艳色衣裳,头上、手里都戴着桃花、拿着艾草,脚步轻盈的走在朝拜下山的路上,仿佛把思之不得都留在了庙里,走出来的,都是债主,擎等着神佛来还债。
菡国东部边境· 海棠县·戏台村——一个连接在馨城与堇城之间的港口村镇。
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儿,没有这个店儿’指的就是戏台村这种过路村。
也因此,曾经的戏台村汇集了五湖四海的人来此买卖,生活,并定居形成村镇,最繁盛时和一个城的规模差不多,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文化荟萃,同时鱼龙混杂。
而在此招揽生意的商人们,集资建造了取‘迎四海宾朋’之意的戏楼子——迎海楼。
迎海楼——楼高三层,楼体:碧瓦,红柱,白玉座;装饰:画栋雕梁,鸱吻天降,麒麟坐镇,仙人引路。虽然是个地方戏楼,却不亚于京城的气派,也真真儿的对得起“迎海”的气魄。
可是几十年前的一场战火,将繁华一时的商业重镇化为灰烬,而迎海楼也在漫天的大火中化为乌有。
战火之后,因战火往来逃难的人在此汇集,又重建了村子,只是繁盛不再。
后来此地改名叫戏台村,也是对得起这个名号的——真的只剩下个夯土台基的戏台。
所以,之前的戏台村有迎海楼做招牌,之后的戏台村却没有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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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为期三天的佛诞庙会集市的第二日,不等天亮,上山路上,佛诞最热闹的刍狗、高香摊,便被善男信女围得水泄不通,一扫而空,高兴的刍狗摊主边做边卖,忙活的不亦乐乎。毕竟世道不好,世人更笃信神佛,即使吃不上饭,牺牲没有,稻草刍狗还是管够的。
之后赶场的行脚商人,顶缸卖艺的伎子,画符看相的假道人,便闹哄哄的聚在寺庙下山的路两旁开起买卖。
虽然现在的庙会四里八乡来赶集的人数大不如前,货品也比以前稀少,却已是难得的乐事了。
下得山来,终于可以闲逛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来回跑,就想着看新奇物件,闹得老少婆娘们也是肝火上升,大呼小叫的抓娃去,很是热闹。
而这次佛诞庙会,戏台村最大的惊喜,就是迎来了一个乱世里久别的野戏班子——红霞班儿。
吃过晚饭后,村民们早早的就三三两两的聚在广场上,坐在前一天用来占位的自家矮凳上坐下,看野戏班子的人搭台子。
说是搭戏台,不过是洒扫干净,塔上楣帐,摆好桌椅道具,便成事了。再沿着土台边放四把椅子,便有四个乐人先来调音,台前有几个年纪稍长的滑稽戏子讲些南来北往的笑话热场,台后的棚子里,小伎子们帮着倡官们正在换行头,行头简陋,一看就是自己裁制的,虽不正规,倒也丰富多彩很是喜气的样子。
人群缓缓聚集,货郎的独轮车摊子,也站好了位子,既能看戏又能卖货。
戏台对面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破幡子,幡子上面没有字,只画着信纸和一杆笔,正是个代人书信的摊子。摊子也简单,一张竹桌,三张条凳。桌上一沓纸,一支笔,一块簸箕状的小砚台,一块磨得油亮的石头,一檐黑纱围帽用帽绳系在桌角下面的木条上,黑纱随风摇荡着,倒也自在。
日落,书信摊子上点起一盏灯,盈盈的照着个花白头发的老先生:他穿着芦灰色的长袄子,领面干净,衣襟整齐,虽不至于破旧,却也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头发用同样芦灰色的布条松散的扎成髻,有不少发丝松脱,随风飘荡,让人看不清脸面,此刻他正专心的为一个同样花白头发的老妇写信,背脊还算挺直,运笔也算稳健,到有一种乱世安宁的感觉。
老妇嘴里絮叨着远嫁的女儿,老先生就将她的话转录在微黄的桑皮纸上,老先生对面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就将句子读给老妇听。男孩儿长得乖巧可爱,穿着菘蓝色的袄子,微黄的头发在脑后整齐的梳着马尾,更显得脑袋圆圆的聪明相。
“我女儿叫惠芝,嫁给王秀才家快五年了,一直无所出,日子过得不好,她丈夫还是个秀才,却是一年半载也不寄信回家,叫我多担心。这次来信说终于怀上了,害喜的厉害...”
“吾儿惠芝,见信如面:汝远嫁日久,乃不常作家书,颇以家居不能快乐为忧,往昔,嗣续犹虚,常忽忽若有所失,终日戚戚,今得子甚喜,听闻近日坐食甚是艰难,母常忧之……”
就这样,妇人说一句,老先生写一句,男孩儿读一句,在一片遥遥欢乐的笑闹声中,就到了大戏开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