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想念》花驴子

1、再见，许佳南。

　　“你别乱动，不然宁宁听到声音就找到我们了。”我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许佳南在我身上不安分的手。

　　可他却不但没有停下，反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闭着眼吻了上来。

　　我想推开他，可双手被他紧抓着，我想躲，可衣柜里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我本来就靠在墙上这下根本没地方躲。

　　最主要的是我看到他颤抖的睫毛，心里一疼，只好配合地闭上眼睛。

　　唇舌交缠片刻，我突然尝到一些咸涩的味道，睁开眼睛一看，果然。

　　“怎么又哭了？”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抬手给他擦了眼泪。

　　许佳南不说话，也不看我，就垂着长长的睫毛一直掉眼泪。

　　“许佳南，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是谁说的？”我忍着心痛强颜欢笑道。

　　他这才抬眼看我，可眼泪滚落的更凶了，在我刚要张嘴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别走，方许，求你。”许佳南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颤抖，连抱着我的手也更加用力了些。

　　我沉默片刻，笑着拍拍他的背，“我不走，对了，你还没说第七年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呢？”

　　“和你在一起。”许佳南说。

　　傻子，你难道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哎呀，你前面六年的生日愿望都是这个，能不能换一个啊。”我强忍着眼眶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鼻子却酸的我难受。

　　许佳南孩子气地摇了摇头，又将我抱紧了些，声音也哑的厉害，“我这一辈子，都只有这一个生日愿望。”

　　我深深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推开，四目相对，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许佳南，我们之前说好的，我不在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生活，你还有父母，还有妹妹，所以你肩膀上的责任很大知道吗？你应该看开点，再说了，人都会死的，只是我早了点而已。”

　　“方许，如果马上要死的是我，你能看得开吗？”许佳南红着眼睛看着我。

　　这个问题我确实不能回答，因为答案不言而喻，如果生命只剩下一个月的人是许佳南，那我可能会直接奔溃或者发疯，甚至……会活不下去。

　　所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让许佳南接受这件事情。

　　我要死了。

　　距离医生说的最多再活三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所以我有种预感，就这几天……

　　因为今天起来后我就觉得特别累，很想睡觉，要不是许佳南早上一直趴在我耳边叫我，我可能……已经醒不过来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会得胃癌，所以当我第一次吐血，医生就直接诊断是晚期的时候，我其实还有点懵。

　　但回过神来我当时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还好我和许佳南还没有去国外注册结婚。

　　本来我们机票都买好了，可是突然被检查出来了胃癌晚期，我想，这应该是天意吧。

　　许佳南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让我不要害怕，说还有希望，说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专家治我。

　　可我却看到他偷偷地在外面走廊上捂着脸哭，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

　　我想，我现在开始相信了，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么爱我。

　　那段时间他几乎时时刻刻和我待在家里，寸步不离，而他的父母也在想办法联系各国专家，想要给我们一点希望。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不管哪个专家看了都是一样的回答，甚至连预测的时间都差不多。

　　本来许佳南坚持要我忍一忍住院治疗，可医生告诉他，这种情况下还是带回家做做告别什么的，在医院也救不了，反而会多受一些痛苦。

　　那天回到家，许佳南差点把书房拆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佳南毫无形象地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以往他总是比较在意形象，虽然就算他不在意，在我心里他也帅的人神共愤，不过和他比起来我长得也一点不差，最可恶的就是没他高而已。

　　不然的话还指不定是谁征服谁。

　　记得当初我们刚上大学才认识一个月他就向我表白了，整天缠着我说自己有多喜欢我，后来我算是被他的死缠烂打给烦的受不了了，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但因为两个人都是男生，想要在一起就免不了会面对很多问题。

　　比如亲戚朋友的不理解，以及旁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

　　可最重要的，还是双方父母那关。

　　那时候我只觉得许佳南说他很喜欢我应该是真的，因为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无限耐心包容，都让我不得不相信他真的很喜欢我。

　　可是喜欢是喜欢，爱是爱，至少在我心里这两个东西是不一样的。

　　也许人这一辈子会喜欢很多人，但真正爱的，只会是那一个人。

　　许佳南很少说爱我，只有在我偶尔问他的时候，他才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有多爱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往往这时候我会很得意地凑过去亲亲他，好好看看那张让我也让很多人为之心动的脸。

　　许佳南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二十岁的年纪居然快要一米九了已经，而我呢，惨兮兮的，自从高中后就再也没长高过，到现在都二十岁了居然还不到一米八。

　　这点一直是我心里最深的痛，可偏偏许佳南总爱仗着自己比我高就欺负我。

　　比如拿了我东西只要他不愿意给我，我就怎么也拿不到。

　　又比如他总是摸我的头，即使我说了很多次那样会长不高，他还是乐此不疲，完全不管我那不值一提的愤怒。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但真要说的话我可能要吐槽他几天几夜，那样的话就太浪费时间了，毕竟我也没多久能活了……

　　不过我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起码他想亲我的时候，不照样还得低下头来，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许佳南感觉到了什么，吃过饭后他非要在家里玩捉迷藏，还非得让许佳宁，也就是他正在上小学的亲妹妹，来找我们俩。

　　而我刚找了一个衣柜钻进去不到三秒，许佳南就跟着挤了进来。

　　我知道他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所以赶紧拉住了衣柜的门。
　　可没想到这个人一进来就动手动脚的，恨不得把我摸个遍，而且摸就算了，居然还亲我。

　　可恶的许佳南，以前他就总是爱耍赖，仗着我心软，就各种欺负我，用身高欺负我，床上也欺负我。

　　所以……所以以往总是我哭着求饶……

　　可现在真的反过来变成他动不动就哭了，我却又舍不得了。

　　我不想看到许佳南哭，我就要死了，我希望他能多对我笑笑，可这个傻子总是笑着笑着也会突然开始哭。

　　记得我们当初第一次做，他一边亲我一边给我擦眼泪，还笑着给我来了一句：“男人流血不流泪，方许，叫老公就放过你。”

　　我这么有骨气的人，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叫了。

　　可惜这个说话不算话的人，根本没有放过我，反而更兴奋了……

　　所以第二天我就发烧了。

　　当时他可真的心疼坏了，后悔地不行，围在我身边好话说尽，又是捏脚又是揉腿的，所以最后我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

　　因为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小的时候是大姑和大姑父在供我上学，后来稍微大点我就开始打各种工，供自己上学。

　　本来大姑他们家的人就不喜欢我，自从大一知道我和男生谈恋爱后，更是直接和我断绝了关系，不过许佳南给了他们不少钱，算是报答他们照顾我那几年。

　　虽然我很想去当面和大姑道歉，可他们没多久就搬家了，我找不到人也联系不上，才只好作罢。

　　而许佳南和我在一起，当时反对的最厉害的就是他爸。

　　一开始他父母怎么也不同意，支持我们在一起的除了他的妹妹许佳宁好像就没有别人了，后来还是许佳南挨了他爹一顿狠揍，从家里跑出来找我被车撞了个腿骨折他们家的人才同意我们在一起。

　　因为就像他妈妈说的，许佳南是那种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死也不肯放弃。

　　而对我，更是如此。

　　所以我难过就难过在这里。

　　好不容易他们家人同意了，我也要有个真正的家了。

　　有爸妈，有妹妹，还有许佳南。

　　可是，我却在得到这些东西短短一年的时间后，就要死了。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许佳南今天非要玩捉迷藏了。

　　估计是因为我以前经常陪宁宁玩，他担心我不在以后，自己没办法和宁宁解释，到时候就只能说我藏起来了，什么宁宁长大就能见到我之类的。

　　可是我其实想提醒他，许佳宁是小学生又不是幼儿园，应该不会相信这种话了吧。

　　她应该也明白，我以后不能陪她玩了，所以明明我躲的就是我平时总会躲的那个衣柜，她却还是没有找到我。

　　“许佳南，你去看看宁宁吧，她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找到我们，可别是摔了或者出什么事了，你去看看。”

　　其实我已经越来越没力气，视线也开始模糊，甚至我能感觉到喉咙已经有血涌上来，可是我实在是不想让许佳南看着我死，所以此刻我真的无比希望他能答应我，去找许佳宁。

　　也不知道衣柜里黑乎乎的许佳南有没有看出什么来，总之他沉默了几秒后，默不作声地拉开柜门出去了。

　　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我总算放下心来。

　　可下一刻，一口血就忍不住从口中涌了出来，我下意识地低头咳了一下，心想这下糟了，弄脏了许佳南的球衣，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罚我洗三天碗。

　　刚才那一瞬间，我还真就忘了自己没有三天了。

　　等我听到声音抬起头，许佳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就站在衣柜外面红着眼睛盯着我。

　　“许佳南……我肚子好痛……”我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看着他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许佳南弯腰一把抱起我放在床上，拉了个枕头给我垫着腰让我靠在床头。

　　我见他转身要下床，一把拉住他的手，近乎哀求道：“别走。”

　　许佳南在发抖。

　　我看到他背对着我抹了一下脸。

　　“许佳南，抱抱我。”

　　他转过身来，早已泪流满面。

　　“别哭，我疼。”我朝他伸出手，此刻那只手上沾染的鲜红看起来特别刺眼。

　　许佳南于事无补地擦着眼泪，朝我笑道：“我不走，我给爸妈打个电话，他们本来说今天晚上全家人一起包饺子，我打电话让他们早点回来，宁宁也不听我的话，我让妈给你买点草莓……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好像……”

　　他站在床边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心疼地看着他，却使不上力气去抱抱他。

　　“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血……你那么爱干净，肯定受不了，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好……”许佳南说到最后已经无力地跪到了地上，他把头埋在床边，两只手不停狠狠捶在床上。

　　我抬起手背擦了擦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许佳南……”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冲过来抱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宁呢？”我喘着气问。

　　他没有回应，仍然死死抱着我。

　　我想安慰他，可是连拍拍他背的力气也没有了。

　　“许佳南，我准备了你明年的生日礼物，在书房里，但是你现在不可以偷偷拆，一定要等到明年生日的时候再拆，你要答应我，过完明年就努力不要再喜欢我了，因为我没有给你留后年的生日礼物，所以你到时候就不会因为这个想起我了，记得告诉爸妈，能和你们成为一家人，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还有……还有帮我告诉宁宁，其实我是故意每次都躲在同一个地方的，许佳南……别哭了……和我说说话……”

　　“我爱你，”他说，“方许，我爱你……你能不能……求你了……”

　　我知道他是想说求我留下，求我活着，可是他也知道我比谁都希望自己能留下，能活着，可是我没办法，他也没办法。

　　“我好想吃妈做的小馄炖，”我感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声音也越来越低，“就算她之前天天都做，可我还是想吃，还有爸做的红烧肉也好吃。”

　　我嘴馋，许佳南一直都知道，所以当初追我的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就给我买一堆零食，然后后来在一起了，他就几乎天天带我去不同的餐厅吃饭，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以后，就跟个傻子一样，那一个月就只带我去那家店吃。

　　“宁宁呢？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躲在房间里哭。”许佳南说。

　　“爸妈去哪里了啊？其实我……还想看看他们……”我哽咽道。

　　“他们去寺里给你祈福了，”许佳南颤声说，“所以你坚持一下好不好？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还说要给你做好吃的，妈还要回来和你一起挑我们结婚用的请柬，爸说回来和你下棋，还说让你不要在让着他了……”话说一半，他早已泣不成声。

　　我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以前我们救过的那只小流浪猫。

　　“许佳南，”我轻声说，“你还记得……那只小白吗？”

　　“……我记得，我记得。”许佳南听到我说起那只当时没救活的小猫，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你当时说……我们以后要养一只小猫的……”

　　“养，你想要，我们现在就去买……”他松开了我，哭得头也抬不起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许佳南瞬间猛抬起头来看我，我朝他笑了笑，像以前那样对他说：“别生气，我……我开玩笑的……”

　　“亲我一下……就不生气……”许佳南也回了一句以前他常爱挂在嘴边的话。

　　只是他以前总是笑得贱兮兮地说，今天却是哭的稀里哗啦地说。

　　我好想帮他擦擦眼泪，我也好想告诉他，我爱他。

　　可是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好像说的是：“别哭……”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会有妹妹视角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