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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混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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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着,这便是我的一世,在睡梦中死去,又在混沌中醒来,我却不知道究竟生死了多少个轮回,只道每次醒来,这诺大的九溪山便只有我一人,放眼所见的便是那满目白雪,洋洋洒洒铺散在整片山丘,雪天相融,皑皑画中山。
我为何在此,因何事在此,又将往何处而去,没有人能告诉我,我信命,更惜命,常常会不经意间想这就是我的命。
一方石台,一抹浮尘,昼夜交替,我在这满目苍凉中度过了百年,千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与地同生,与天同寿,梦醒轮回间便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寄幽幽残魂飘荡天地间。
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忘掉了许多人,却始终也想不起来。
我是九黎,九溪山不知何物所化之形。
我以为往后余生我会在这浮世中一直这么百无聊奈混沌下去,无欲无求,无声无息,然而某一天,当我再次从沉眠中醒来,遥望满山白雪,朔回便自白光中踏足而来,如仙临凡,偏偏影惊鸿,生生映入我眼帘。
“好久不见,九黎!”他道,玉白手指轻拂我散乱长发,眼中微光浮动,那一抹亮色顷刻间便映入我心间。
朔回是仙,白蛇修仙,历劫万年,我从不问他为何会莅临九溪山这蛮荒之地,就好像我从不想知晓自己本体为何,年岁几许,就像我也从不追问朔回,为何知道我叫九黎,我们是否见过?!
我太懒散,时间太过于久远的东西我便也懒得再去探究。
至此,九溪山除了我,便多了一个朔回。
而我每次醒来,见到的除了满目的白雪,便也多了一个朔回。有些我所不知的世事变迁,也如此慢慢改变。
星河流转,昼夜变幻。我沉睡的时日也越来越少,清醒明了的日子反倒是愈发长久,朔回笑看我的时日也愈发长了些。
彼时他眼里思绪万千,透过我似乎想看到另一个人,万千世界除了一个我他又在透过我看着谁?朔回的眼神我不懂,也不想懂,就像我不想去懂为何每次在我从沉睡中醒来时,他便会说的一句“你若不记得,也没关系,这次便让我来护你”。
是了,我无法言语,由于长时间的浑浑噩噩,除了发呆连修习的术法也是低微至极,当然也无法护着朔回,可我为何要护朔回,他的法力哪用得着我去护着?!
每当想要想起遍觉脑仁疼痛异常,胸口空荡,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是我的错,我做过什么,错过了什么。
在朔回来九溪山的第三个百年,朔回告诉我,我是一株草,我方明白为何在以往漫长的岁月里无法移步分毫,无法化形时那一方石台便是我仅能活动之地。
彼时我疑惑的看向他,以期望他能够明白我心中所想,解我所惑,朔回仅笑道:“何必探究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我在你便可无所畏惧!”
我傻兮兮冲着他笑,用初能发出的声音答道:“....好”
时光似乎在这无限重复轮回中消逝得无影无踪,当我能踏遍整个九溪山的时候已经过了千年,千年岁月似乎也就弹指之间,我真的是孤单太久,以至于有朔回相伴的时日便不觉得有多漫长。
随着我的长大,对,我长大了,多亏了朔回每日不间断的点拨,我学会了修行,学会了化形,还学会了哭笑。
我为何哭,是见那日有人从九溪山外来,是一个头顶泛光的男人,朔回告诉我他叫翎楚,法号法海,是个捉妖师,我躲在朔回身后好奇打量,好奇他是否要来收了我,毕竟我只是个千年初初方能化完形的小妖,还只是草木成精的妖,倘若他真要收我去,我想我也是逃不脱的。
法海见我之时,满眼震惊,我从他眼中读出一丝不可置信与微弱的希望。我在朔回身后不由自主想要化回本体以便躲藏。
“她是?!”法海喃喃开口,只见他微微颤抖,似乎花光了所有力气控制住自己颤动的身躯,我瞧他极力控制着情绪,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抹光亮:“这是烟青的一魂一魄,还请你....”
朔回皱眉,看着法海手中精魄不言语,那一刻似乎九溪的风也停了,悄无声息,两人陷入回忆,我在朔回眼中见到一场浩瀚无垠,那一缕精魄微光跳跃。
“翎楚!你用心头血滋养青儿?!”朔回剑眉紧皱。
法海苦笑:“阿弥陀佛,贫僧别无他法,只能如此,烟青是贫僧的劫。”淡青色精魄似乎对朔回颇为亲昵,在朔回肩头轻缓跳动。
“金山寺收到讯息,无望之地恶蛟脱困,贫僧需前去查证,此行凶险,无法再护着烟青,她本应魂飞魄散.....这些年我用心头血滋养,方成这一魂一魄,如若....”法海顿声。
我看他嘴角苦笑,看着那精魄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且不可再让她消逝不见,终归是我欠她,也是你欠她的”顿了顿,看向在朔回身后努力掩藏气息的我法海叹道:“如今她即已苏醒,烟青这一魂一魄转世轮回便也不再无可能,你....可否帮我?”
常年积雪的九溪山此时鹅毛纷飞,风雪夹杂着朔回清冷深沁之音:“那是你和她的缘劫,这魂魄我且替你温养,待日后你自来取回,若要送她轮回,翎楚你可愿他人代你而为?”
至此九溪山除了我和朔回,又多了一个仅一魂一魄的烟青。
那日朔回将烟青的魂魄置于我石台之上,便不再开口,那方石台上是我的本体,将烟青置于我本体之中我并无异意,朔回自有他的道理。
我的记忆十分不好,很多前一刻发生的事情下一刻便再也想不起,我记得朔回说过,是我魂魄带伤才会出现如此的问题。
而那名叫法海的和尚对朔回说了好些事情,我却记不大清了,以至于朔回带着我回洞府后便沉默静坐,那双灿若繁星的眸眼云雾朦胧,透过星河流转在光年之间,不知在回忆什么。
许是见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淡然一笑便给我讲了在我此生轮回千年的第一个故事。
烟青是一条青蛇,跟朔回一样,历劫万年,凤彝山下占山为王,那些没有法力无法化形或刚化形的小妖便成了烟青为数不多的小弟,烟青是从凡俗而来,见识过凡尘间的爱恨情仇,对某些事情颇为热衷,最喜劫匪戏码,那一日朔回路过凤彝山脚,烟青见着朔回貌美,便领着一众小妖欲将之掳走做压寨夫人,奈何因打不过朔回,便同朔回拜了兄弟。
兄弟?我疑惑的看向他,朔回失笑,他的笑声低低沉沉,就像是山林间悠闲过隙的清风,润物无声:“没错,是兄弟,蛇族修行,还未成年之时是可随意改变性别雌雄同体,只有在遇到自己喜欢之人才能决定自己到底要做男做女。”我眨眼不解:“法....青....”朔回摸着我长发的手暮然一顿,“法海俗名翎楚,他和烟青的缘劫等九黎能够御风之时我再慢慢讲与你如何?”说罢,朔回便不再开口。
我想了想,朔回让我学的御风术法我已研习近百年,奈何资质平庸,终是无法领悟,领悟不了我便不再那么上心,干脆有一日没一日的打法着时间,想着终有一日能学会的。
我却难得的想要知道朔回的故事,暗自较劲早日学会御风,早日得知在九溪山陪伴我千年的朔回又有怎样的故事?
“你....谁....”我本意想问谁是朔回的心仪之人,那定是位清雅脱俗的女子,才能让如此俊逸多姿的朔回放在手心置于心间。
我已记不得曾经有谁说过,眼眸是最能凸显一个人的心绪,此时的朔回眸光流转,看着我却似透过我看另一个自己,我有点无措,不知是否说错了什么,或者朔回根本不明白我到底要表达什么?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懊恼,恨不得早日能够开口说话,终是这一字两字怎能说清楚!
朔回看我良久,我立于他身前忐忑不安分毫不敢妄动,如若他能透过我遇见那个心间女子,那也是好的。
“断桥残雪,西子湖畔,魂牵梦萦,经年几许...”
在法海和尚离开后没几日,九溪山东边一束金色翩然而至,将整个九溪映照在金色光芒里,我被这难得的美景吸引了眼眶,转身欲去寻朔回让他同我共享美色,却见他化作一道银色如流光所至,抬手便将那抹金色捉住。
金色刹那绽放开来,刺痛我的眼。
“天帝传旨,无望之地恶蛟出,关圣帝君即日前去镇压,以平四海之愤,还三界安宁”
带有无上威压的仙音四散开来,整个九溪山寂静无声,我被灵压震得昏昏沉沉,似要保不住身形,石台中本体萎靡不少,连身下烟青也已然悄无声息,朔回虚抬广袖,散了金光,令我连呼吸都觉得疼痛的威压也一并消散不见!
这是自朔回至九溪山千年中的第一次离开,也是我第一次流泪,朔回说:“九黎,好好修炼,不日我便能回。”朔回说:“我本不欲再让你尝尽人事苦楚,事事却也不能为我所愿。”朔回说:“我欠了烟青,你可知我欠你最多。”朔回说:“年岁太久,你忘了那便由我替你记得!”
“翎楚曾告诉我,缘劫避不过,罢了,你依旧是你,我依旧是我,寻了千年找到你我也便满足了!”
“护好烟青,对你日后颇多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