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鬼学堂》牧云归

4、学堂

　　墙上疑似装逼的几位面色骤变，C位的糟老头子面上一冷，沉声道：“我等乃十殿阎罗，我便是你要寻的阎罗王。”

　　十殿阎罗？！

　　孤陋寡闻了，严烬想，不都说阎王爷吗，这怎么一下有十个。

　　正想着，他看到阎罗王左边的那位，暂且也叫阎罗吧，掏出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东西。

　　严烬眯起眼睛确认——确定是手机。

　　那位阎罗拿着手机当着阎罗王的面点点滑滑，表情变了几变。

　　严烬眼见着阎罗王的眼睛莫名大了一圈。
　　接着，那双大眼睛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看两眼，又回去看手机，如此反复，好像在确认什么。

　　严烬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抬起眼睛盯着他，“怎么？我脸上有花？”

　　阎罗王下意识摸了摸袖子，语气突然和善起来，“我们也很同情你，但规定就是规定。自古以来，‘贪死人钱，苟活不见光，代代来相偿’。你运气不好，有个这样的亲戚……”

　　“规定还不是你们定的？”严烬直视着阎罗王的眼睛，“如此不合理的规定，不该改改？”

　　“这……”阎罗王一下顿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唯一有权改这规定的，现下不在地府，而且，规定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也需要时间。”

　　见严烬还是一副要算账的表情，阎罗王又道：“天齐仁圣大帝和北阴酆都大帝率众鬼帝远赴泰山，快则三年，慢则五年，方可归来。大帝不在，地府自会按原有的机制运作，如有毁约，恐怕会祸及家人。”

　　“就是说”，严烬道，“你不是地府的老大？”

　　阎罗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老大出差了”，严烬又问，“谁代管地府？”

　　“大帝率鬼帝赴泰山，将地府暂交与我等十殿阎罗”，说着，阎罗王轻咳一声，“作为十殿中资历最深的阎罗，我操的心比他们多些，以后有什么问题，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严烬一直以为阎王是地府实际的掌权者，如今看来，这地府还有一套不为人知的组织架构。

　　“好”，严烬说，“我不难为你，三、五年后，等你口中的大帝回来，我们再算账。”

　　阎罗王听他这样说，笑得眼尾处的皱纹都跳了起来，趁热打铁道：“你也不必忧心，念在你是旁支，不会重罚，以积德为主。等下林蕃帮你入个档，你就有地府的正式编制了……最近，黄泉路那边刚建了个学堂，你任学堂校长。”

　　“学堂？地府也要推行九年义务教育？”

　　阎罗王大抵不太清楚什么是九年义务教育，愣了一下，没搭这茬，解释道：“学堂主要有两个任务，一是教育阴间阳寿未尽的和喜欢惹事的鬼，等阳寿未尽的尽了阳寿，喜欢惹事的幡然醒悟，送去投胎；二是开悟阳间已死却不肯进鬼门关的魂，让他们放下执念，安心投胎。”

　　“不肯进鬼门关？让黑白无常直接抓来不就行了？”

　　“非也非也，有些善魂非比寻常，他们至少三生不做恶，即便死去，无常也不得强抓。”
　　“换句话说”，阎罗王道，“他们有权选择投胎，或是灰飞烟灭。”

　　严烬哑然失笑：“我怎么感觉你们在坑我？别的不说，就这个善魂，他们选择权那么大，我得多么巧舌如簧才能把人劝回来？”

　　阎罗王心想：我管你能不能劝回来，反正我们要紧跟时代大潮——以人为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任由那些善魂灰飞烟灭了。而且，你每个月那么高的薪资，不做点实事怎么行？

　　心里虽是这样想，可他嘴上说得好听：“我们相信你的能力。”

　　严烬自动忽略了他那句骗鬼的“相信你的能力”，问道：“学堂现在是个什么架构？都有什么人在？”

　　这问题问得阎罗王面上一僵，然后，开始打马虎眼：“学堂初建，人员还未配备齐全，目前有一位地府科学家在那边，还有两个阳寿未尽的小鬼。”

　　严烬懒得跟他打马虎眼，直接把他的话翻译了过来，“合着到了那儿，我是光杆司令。”

　　“地府有预算给学堂，你们可以自主招人。”

　　“招人？”严烬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常人谁敢来？我看你还不如给我安排几个鬼。”

　　“鬼已经安排了”，阎罗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位科学家就是鬼，以后有合适的鬼才也会送过去。”

　　这话接的，让严烬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也不知道这糟老头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的。

　　无声静默了半晌，严烬问：“给学堂招人的预算是多少？”

　　“三个名额，一共四万五。”阎罗王强调道，“你们阳间的四万五。”

　　严烬静默了一会儿，还价道：“三个名额，九万。”

　　“这……”阎罗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不合规定。”

　　严烬逼视着阎罗王的眼睛，突然，轻轻地笑了下。

　　阎罗王觉得他这一笑，笑了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他又下意识去摸袖子，边摸边安慰自己，不会的，这是地府，不是疯人院。

　　严烬也不知道眼前这位阎罗王什么毛病，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摸了好几回袖子了。

　　“三个人，九万。”严烬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双手叠放在腿上，“或者等你们的大帝回来再批也行，反正我不着急。”

　　阎罗王盯着严烬看了许久，末了，暗自咬了咬后槽牙，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三个人，九万。”

　　说完，他好像再也不想多看严烬一眼，朝角落的林蕃摆了摆手，“给他入档，然后，带他去萌鬼学堂。”

　　林蕃和其他九殿阎罗看起来年纪相当，人长得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泛着青的白。

　　他调出一个文档，里面有七八份表格，严烬填完了这些表格之后，他又帮严烬录了指纹和脸。

　　这一套操作完，林蕃才带着严烬离开阎罗殿，朝严烬以为的“猛鬼学堂”走去。

　　踩过彼岸花间的小径，来到与忘川河对望的黄泉路左岸。
　　一个与人间学校毫无二致的学校出现在眼前。

　　严烬抬头朝学校的大门顶上看去，原地雷了个外焦里嫩。

　　那上面，金光闪闪地竖着四个大字——萌鬼学堂。

　　说好的猛鬼呢？
　　萌鬼是什么鬼？
　　我特么是幼儿园校长吗？

　　林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变脸，然后，又面无表情地带着他进了学校。

　　两人左拐右拐，进了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有个人了。
　　那人打眼看过去三十多岁，着一套休闲正装，坐的笔直，正埋头认真看着什么。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用手扶了下金边眼镜，随即站起身，彬彬有礼道：“你就是严校长吧！”

　　他声音沙哑，语调平的不似活人，但衣容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浓浓书卷气。

　　严烬先是被这个声音惊了一下，旋即礼貌回道：“你好，我是严烬。”

　　“我叫汤若隐”，说着，男人笑起来，“这名字有点拗口，你可以叫我汤平。”

　　“汤平，好名字，现在人间就流行躺平。”严烬笑着问，“您是科学家？”

　　汤平也笑，他气质文雅，即便是笑，也让人觉得这笑很有文化。
　　“什么科学家，都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倒是这个躺平，甚合我心意，不瞒你说，我这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严烬心想：地府的网络覆盖是真不错，连躺平都知道。

　　林蕃站在一旁，见他们互相介绍完了，上前跟汤平简单交代了几句。
　　而后，跟严烬告了个别，便顶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厌世脸走了。

　　“那位什么职务？”严烬看着林蕃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阎罗王的秘书”，汤平说，“这几年地府推行无纸化办公，可阎罗王实在太老了，别说搞明白办公系统，就是最基本的打字他都弄不明白，上面就给他配了个秘书。”

　　严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我还有个疑问——这好好的地府，建个学校，叫学堂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叫萌、鬼、学、堂？”

　　汤平又笑起来，“本来是打算叫猛鬼学堂的，阎罗王不知从哪儿听来了闲话，说他太老土，只会用老一套吓唬人，连现在流行的萌文化都不知道。于是，在校名确定的前一刻，阎罗王大笔一挥，将猛鬼学堂改成了萌鬼学堂。”

　　严烬：“……”

　　正说着，门口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发旋正对着严烬。然后，那小脑袋缓缓抬起来，一张稚嫩的小脸露了出来，“叔叔们好！”

　　“欧阳”，汤平招呼道，“进来，叔叔给你好东西。”

　　一边招呼欧阳书，汤平一边介绍：“目前，学校里除了你、我，还有两个小鬼，一个叫元夕寒，另一个就是欧阳——欧阳书。”

　　说到元夕寒，欧阳书又委屈起来，“元夕寒他又不理我了！”

　　“为什么？”

　　“他说我是小孩子，让我离他远点”，欧阳书委屈又有些不服气地说，“可他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啊！”

　　汤平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包装很漂亮的糖果，递给欧阳书，“他逗你玩呢，来，叔叔给你两个糖果，一定要分给元夕寒一个哦。”

　　欧阳书接过糖果，也不委屈了，也不抱怨了，嘴里嚷着“谢谢汤叔叔”，就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汤平抬手给严烬也递了个糖果，递到一半想起来严烬是个活人，又想收回，被严烬眼疾手快地拿走了。

　　“给人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严烬将糖果放进抽屉，“我还指望用这个贿赂小鬼呢！”

　　“其实，他们吃不出味道的”，汤平说，“在这里，食物只有不同的外表，吃到嘴里都一个味儿，香灰味儿。”

　　严烬看着糖果愣了一下，就听汤平又说：“欧阳书刚刚说的元夕寒，确实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他死的时候只有六岁，有着六岁的外表，但实际上，他来到地府已经六十年了，至今阳寿未尽。而欧阳书才来一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