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米伽时间河》夜游星

29、异星救援，再见兰斯洛特&行踪暴露

　　云玖睁开眼睛，隐约看见一座高山耸立在黑夜的空中，高山之下是荒凉的旷野，四处凌乱堆叠着石块与机械的残骸，在暗夜中化成一道道尖锐的阴影。
　　她正背靠一只补给箱，想抬手时发现手中握着一柄枪，接着，她才知道自己穿着轻便作战服，头戴战术头盔。
　　云玖站起来观察周围，在辅助镜中可以看到红外呈现并快速分辨移动的的物体。
　　又是一个人，楚泓在哪里……？
　　正想着，头盔中传来机械音：
　　楚泓请求连接，是否同意？
　　云玖赶忙说：“同意。”
　　一阵静电噪音后，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嗓音，经过电信号的转换，声音的质感变得更加低沉而有磁性。
　　“小玖，你在哪儿？把定位打开。”
　　“呃，我不知道……”
　　“你对辅助机器下指令。”
　　按照楚泓的指示，云玖打开了定位。
　　“你向左手边走，路上小心。”耳边又响起他沉静的声音，仿佛他就在身边。
　　云玖学会了让“辅助机器”帮忙调出她不熟悉的界面和功能，于是她看见地图上有两个红色的小点在缓缓移动，逐渐靠近。
　　云玖独自跋涉在异星的暗夜战场，地面坑洼不平，又一次她踩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被埋了一半的腿，登时吓了一跳，而楚泓始终与她保持联络，安抚她的情绪。
　　遥远的地方传来爆炸的巨响，地面随之震颤，云玖抬眼看到如断裂的水管般向上喷溅的泥浆，以及环绕的暗红色烟团。
　　云玖趔趄了一下，听到耳机中楚泓解释：
　　“那边是交战区，你附近有没有敌人？”
　　云玖再次谨慎地环顾周围，战术头盔的目镜帮她分辨着混沌暗影中的物体，低头，她看到了被压断的电磁枪、某种有机玻璃的碎片，不知是什么都部件。
　　“我这里，是一片废墟。”她这样回答。
　　越往前走，那边的交火声越清晰，在那迎泽火光的烟尘中，有黑影如夜晚的蝙蝠飞过——
　　“敌人是什么样的？”她问楚泓。
　　耳机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逐渐减弱至消失，在云玖担心时，只听少年的声音说：
　　“我刚才解决了一只，你要小心，有半人高，体型像狼，这个副本好像是最近上线的，我也不熟悉。”
　　云玖看到地图里两个红点不足一指头远，便屈起眼寻找起楚泓的身影，辅助眼镜一下子就帮她定位了移动的人影，云玖心中大喜，交叉起双臂来回晃，不禁高声喊：
　　“我在这里，在这里！”
　　“我听到了，听到了。”耳边传来他润泽如水的低笑声。
　　云玖只看着楚泓的身影，背对着火光向她走过来，与她一样的轻便作战服勾勒出少年修长的体型，只是头有点大，看不到他往日柔软分拂的银色发丝。
　　她正想笑，却见楚泓举起枪对着她，少年跑了起来，急促地喊：
　　“背后，小心！”
　　云玖转头之际，正看到被击中飞起的异星生物。
　　人的躯干，四肢却如柳条一般细长。
　　耳畔，通过耳机的连接，是他急速奔跑后气息甫平的呼吸：
　　“我来了……”
　　楚泓走上前，用手碰了碰云玖的头盔，两人隔着透明罩对视，不禁都笑了。
　　他们赶去与其他人会合，楚泓详细问了刚才在贵宾室发生的事情，云玖不想让他多心，只轻描淡写说机器人没有按照指令操作。
　　感到战场前线，云玖已了解到他们面对的敌人形态并非一种，这个副本没有给出太多背景，目的只是为了让玩家体验击杀的刺激和乐趣，设置了外星的奇异地貌，而击杀的对象——即外星生物有几十种，甚至你没杀死一种都会点亮对应的“异星生物图鉴”。
　　在战斗中，云玖结识了一个名为“绿雀”的女孩，她做完美容后见他们要玩游戏就加入了，因为她没有经历在数据网上热议的深空剧院事件，在战斗间隙，就和云玖打听说笑。
　　云玖见绿雀活泼可爱，举止并非轻浮骄躁，对她身边的楚泓只是赞赏几句，还帮助她消灭周围的怪物，便对她有了一丝好感。
　　在战火与飞溅的异星残骸间，云玖想到自己来这个遥远的时空唯有楚泓全心守护，却也因楚泓招致他人嫉妒，竟然一个友人都没有。
　　饮冰曾经在“草原狩猎”中帮助过她，几次接触也知她是冰雪聪明的人，但即使不管饮冰性格的清冷，单因为楚泓的原因也难以将她引为知己。
　　或许由于战场氛围的渲染，云玖心底升起一股希望——或许，她也可以有一位没有间隙的、可以牵手述说心事的朋友。
　　暂且消灭敌人后，大家休息整顿，绿雀给云玖讲了很多关于这个游戏的事，将这里的生物志、地形、大BOSS，还有她前几次的趣事。
　　楚泓间她们交谈甚欢，便有意给她们空间，只在站在一旁留心着。
　　有几人似乎也觉得新奇，走过来和绿雀说上一两句，瑞波莉也对楚泓说：
　　“看她交到朋友，你应该很高兴吧？”
　　楚泓的回应只是一个不知其意的细微笑容，他偏过脸，看着坐在云玖身边的绿雀，眼底深处却泛着戒备的冷意。
　　一行人休息片刻返回基地，异星的夜空中升起红蓝两色的月亮。
　　抵达基地后先换下作战服，到餐厅补充能量，由机器人呈上来的食物竟然异常丰富美味，与外星战场的条件迥然不同，仿佛是地球上一场豪华的宴会。
　　其中有陌生的肉类和蛋类，绿雀告诉云玖这是游戏设定的“外星菜谱”。
　　进餐期间，布兰妮要分宿舍，为考虑安全，两人或三人一间。楚泓自然要和云玖一处，而绿雀眼巴巴看着云玖说：
　　“我和他们都不太熟，我们两个在一块也方便。而且……”她凑近悄声说：
　　“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
　　一时间几人的眼神都瞟过来，或者敌视如瑞波莉，或者冷漠旁观，或只当看戏取乐。云玖并非不曾考虑安全问题——绿雀可能在骗她，即使她不忍这样去想。但终究只是一场游戏，就算死去又如何呢？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众人前和楚泓表现的你侬我侬，片刻都分不开似的。
　　她尽量淡然地对楚泓说：
　　“我和绿雀在一屋吧。”
　　楚泓眼神一暗，他的唇绷成一条直线。他不去听其他人的取笑调侃，只看着云玖——笑得没事人一样。
　　一时间心堵气闷不已，我百般护你，你却相信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天的人！难道我对你就只是浮萍一样轻？忽而转为悲凉，只冷着面，一言不语。
　　他又狠心地想：或许直到让你真正吃了亏，受了苦，才知道我对你的真心！
　　云玖看楚泓脸色阴晦，垂下眼不敢看他，心中叹道：我知道你的好，只是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考虑的。
　　楚泓的气上来，咬着牙想不理她，又担心自己冷落云玖，别人更会肆无忌惮。只长长舒一口气，皱眉闭着眼说：
　　“我在你隔壁，有事情叫我。”
　　云玖看他气，自己也不好受，打算无人时和他解释。

　　众人玩闹一阵后各自回房，楚泓和寒柯在云玖她们旁边，即使绿雀频频唤她，云玖还是让她先进屋，自己落在后边。
　　她走过去拉住楚泓的袖子。
　　楚泓停住脚步，无奈地转过来看她。
　　“你别生气了，我一个人也可以。”云玖露出坚定无畏的表情。
　　楚泓仿佛被什么触动，目光波动了一下，如同掠过潭水的影子，倏忽不见。
　　“你，太倔了。”
　　……和她一样。
　　他沉默地看着她，她不说话，他也想不到说什么，于是拿开袖子，走了。
　　倔，就是一意孤行，不听劝，不听为你好的人言。
　　绿雀让云玖帮的忙，居然是偷一颗“龙蛋”。
　　在云玖惊讶的空档，她已把所有的计划说了出来。最后请求道：
　　“我花了很长时间制定计划，我哥哥还陪我实行过一次，绝对是超级有趣的夜间冒险，试试吧？”
　　云玖不好直接拒绝，便说可能有危险。
　　绿雀显然主意已定，不打算放弃，从各个角度劝说云玖。
　　面对此情形，云玖心底已起了三分怀疑，却不能下定论，一时间情绪变幻，可悲可笑，又怕辜负好人。最后只想：大不了一死罢了，就算痛苦，自己也认了。于是应下。
　　绿雀说要等到蓝月落下，母龙会离开巢穴觅食。于是两人整理装备，一直到天地间只剩一片暗红，才悄悄出门，坐飞行摩托向丛林而去。
　　云玖坐在后方，绿雀在前边控制方向，即使隔着作战服，耳边仍能感到因急速飞驰产生的呼呼风声。
　　她们穿过战后的废墟，地势忽然下降，仿佛来到一片峡谷，两侧隆起高崖，如同一张巨口渐渐合拢，暗红色的空中忽而有哨声，抬头时只见一刹的黑影，继续向前，终于靠近茂郁的丛林地带。
　　绿雀放缓速度，表示进入丛林后需要徒步。云玖一路来的种种设想在此时停止，被面对未知的应激反应勾起探奇之心。
　　两人下车，潜入丛林。
　　起初红月的微光被密密的植盖遮蔽，走了几步，云玖看到了发着幽蓝荧光的类苔藓植物，还有发光的脚印陷在厚厚的腐殖质土层中。
　　丛林并不寂静，有隆隆的重型机械般的声音，或是某个沉睡巨兽的鼾声，有之前在峡谷上方听到的哨音，只是形式更加复杂多样，伴随纵横交织的枝杈间蝙蝠般的黑影。
　　偶尔，还有什么东西跑过的声音，或近或远。
　　云玖紧握着电磁枪，心下想：虽然做好了生死无谓的打算，但听着这些声音，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绿雀在前面，云玖看到有一张芭蕉大的叶子像手一样裹住绿雀的胳膊，绿雀挣脱开了。
　　自己走过时，她盯着那植株的影子，似乎想找到它的眼睛，那叶子伸过来像裹住她，她躲开了。
　　丛林忽然间开始渐渐苏醒，蓝色荧光的苔藓漂浮到半空，粘在两人的作战服和头盔上，叶子成为一只只手，不停地拉她们。
　　云玖想要说什么时，绿雀忽然发出一声短促地尖叫，绊倒在地。
　　云玖刹住脚步，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绿雀爬起来，一边说“有东西！”，一边向地下开枪。
　　这时云玖也感觉自己的两只脚被抓住了，她低头看，使劲拽了拽，黑黢黢不知是什么，她抽出激光刀砍了下去。
　　如小猫般的哭声，让云玖心里发毛。
　　“我们是不是已经惊动了……”云玖只说了半句，绿雀开始向前跑，一边喊：
　　“快点离开这一带！”
　　即使这是一个游戏，即使死去后还会回到现实世界，但此时，在异星充满危险与未知的黑暗丛林中，当唯一的伴侣向前跑时，云玖不需要想什么，大脑中的反应机制已经启动。
　　“砰砰砰”仿佛数支小箭打在她们的头盔和后背，力道不重，但有轻微刺痛感。
　　云玖抬头去看，只见树枝间有十多双圆圆的橙色眼睛，却看不到其他部分。
　　又一波箭雨袭来，她们还未有所准备时，忽觉地面震动，愈来愈强。
　　云玖停下，承受着箭雨，想判断震动来自哪个方向，绿雀也放缓了脚步，只在眨眼的瞬间，前方一棵大树竟从中崩裂开来，跃出一头如犀牛般长有一米多长尖角的长毛兽，那头一点一抬只见，尖角便刺中一动不动的绿雀，将她撞飞入黑暗之中。
　　云玖再想冷静，也怎能不惊慌，况且刚才还有一阵暗色液体泼溅在她的面罩上。
　　她不禁抬手摸了一下。
　　跑？还是怎么？云玖觉得自己的大脑里全是生锈的齿轮。她举起枪，不知自己的手臂在颤抖，还是地面在震动。
　　隆隆、隆隆。
　　“砰！”地一声。随后大山倾倒，鸟虫惊飞。
　　云玖一晃神，枪是自己按下的，却又不是——有一只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帮她开了枪！
　　背后有人！迟钝的感官终于发出警报，云玖迅速转头，眼角瞥到风衣的大领。
　　她后退一步，还来不及看清是谁，对方已拿走了她的枪，低沉的声音说：
　　“枪给我。”
　　一面用另一只有力的手将云玖拉近他，用高大的身躯为她挡住背后的小箭。
　　云玖的头盔贴着他敞开领口露出的毛衣，她微微抬头，只见男子线条冷峻完美的下颌。此时的情形与不久前跨越深空的记忆重叠。
　　他接连对着前方的黑暗开了几枪，每一声枪响后都有重物砸地的声音，而后拉住云玖，带她疾步离开。
　　云玖半走半跑地跟着，半是揶揄地问：
　　“这次我又迷路了吗，侦探先生？”
　　图灵侦探没有回答，而是说：
　　“我记得你为我起了一个名字。”
　　云玖一时不说话，兰斯洛特又向周围开了几枪。
　　“你帮助玩家，不算违规吗？”
　　“你是初级玩家，本不应到这里。”即使步履飞快，他的声音依旧平缓。
　　兰斯洛特顿了顿，云玖好像感到他叹了口气，下一句却是：
　　“你太笨了，又被人欺负。”
　　云玖一怔，被人欺负？之前绿雀被撞飞时，她那生锈的大脑还判断是意外，而在这位拥有“全景视野”的图灵侦探眼中，原来果真是一个局么？
　　这一次，竟然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只为给她点颜色瞧瞧？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
　　只是……又？
　　“又！”云玖重音重复。
　　“呃，”兰斯洛特极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边开枪边说：
　　“看来你还不知道，上次在草原上，追杀你的人受到了另一位玩家的雇佣。”
　　尽管有此猜测，现在听到兰斯洛特亲口说出，云玖还是变了脸色。
　　“是谁，你不会告诉我吧。”
　　“这是保密内容。”兰斯洛特微微一笑，他往前推云玖。
　　“快上车。”
　　云玖一看，原来他们已经跑到丛林边缘。
　　她转身细看这个再一次救了自己的黑发侦探，说：
　　“谢谢……”
　　兰斯洛特抬手制止了她的啰嗦，指了指后方涌动的丛林：
　　“快走。”说罢接着开枪射击。
　　云玖犹豫了一下，然后跳上飞行摩托，按下启动键。

　　——现实世界。
　　一条异常信息弹了出来。
　　眼角已有深深皱纹的男人正端着产自太平洋堡垒的咖啡，目光扫过异常弹出信息后，眉间的挤出更深的沟壑。
　　他仿佛被惊动，迅速放下太空石质的咖啡杯，几个指令后，调出监控。
　　画面放大，定格在一个身穿驼色风衣，手持电磁枪的年轻男子身上。
　　男人在半空中投出另一个屏幕，开始检索后台数据。
　　在某一段他来回看了三遍，猛地，因年老而浑浊的眼里迸射出金星般的光亮，夹杂着震惊、愤怒与嫉妒。
　　男人大口地呼吸，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拳头渐渐收紧。他再次播放监控，视线移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上。
　　“这个孩子……我想起来了……呵，一个特别的女孩儿。”
　　男人叩着着中指思索片刻，打出一个电话。
　　“我要你跟踪一个人……”
　　电话挂断后，男人抬眼看向窗外，积木般的群楼背后，夕阳将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