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米伽时间河》夜游星

14、蜂蜜委托&生日风波

　　现实中。
　　夏日午后，阳光慵懒。
　　楚泓进入房内，看到在沙发上斜躺安睡的云玖，另一边，黑色盒子的显示灯亮着。
　　楚泓走过去，弯腰抱起云玖的双腿，一边摘掉她穿的小熊拖鞋，将她的腿放到沙发上。
　　他站了一会儿，又坐到云玖身边，低头看她宛如熟睡的样子，两片小刷子似的睫毛微微颤动。
　　“你在那里又玩了什么好玩的游戏？”
　　楚泓轻声低语，他不由自主地俯身靠近她的脸庞，凝视她阖上的眼睑。
　　“月辰……？”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月辰——在那茫茫虚空星宇间，沉睡于冬眠仓中的她，因为他给了她思想处理器，她的思维没有沉睡，此时的她，是否也如此，微微颤抖着睫毛？
　　他曾说过，他要给她百年的孤独，在这一百年他老去的一分一秒里，她不能睡，她要一直醒着。
　　呵……这残酷的爱啊……
　　“月辰、月辰……”楚泓呢语，他伸出手，以指腹摩挲熟睡之人的脸庞。
　　这时，有“扑啦啦”的挥翅声，竟然是诺克斯飞过来，它停在沙发背上，歪着头打量。
　　“不是月辰！”诺克斯叫道。
　　楚泓的睫毛颤了一下，他恼怒地抬头，挥手赶它：
　　“诺克斯，走开！”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的鹦鹉。
　　“走开！”鹦鹉眼睛瞪得圆圆的，它不会皱眉也不会笑，只叫了一声就又飞走了。
　　赶走了鹦鹉，楚泓再次低头看向云玖，然后，他无声地将额头抵在云玖的肩膀处。
　　他缓缓呼吸，嗅着她温暖的气息。

　　虚弥，醪村。
　　云玖感到有一个毛绒绒、软乎乎的东西在戳她的脸。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堆白毛——还有猫咪长长的胡须。
　　云玖用手拨开它。
　　“小玖，该醒醒了。”一个清似风穿竹叶的声音响起。
　　“嗯？”
　　迷蒙中云玖扭头去看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个长发的轮廓映在昏黄的暮光里。
　　湘君。云玖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神思清明后，云玖托着地面缓缓坐起来。
　　她看了一眼天边橙色的云霞，问湘君：
　　“天要黑了？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长时间？”
　　湘君不疾不徐地回答：
　　“你在这里睡眠时，时间流速与现实中相当，你睡了将近两个小时，现在已是五点四十二分了。”
　　云玖调出界面扫了一眼，真快六点了，她吐了吐舌头，都怪自己太贪睡，现在没时间了，她得赶快下线，要不楚泓又要沉着脸说她沉迷了。
　　“唉，不早了，我要走了。”云玖站起来，拍了拍素色裙裾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忽然愣神看向湘君：
　　“你……不会一直都在吧？”
　　湘君也站起来。
　　“平日都如此。”他不以为意，而后看着她，唤出她的名字：“小玖”
　　在暮色里，他那水色长发的蓝加深一分，脸部轮廓更加分明，一双橄榄石色的眼瞳却格外明亮。
　　“呃……”云玖撼于其容止，终于想起来，允诺道：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记得，我不会把这里告诉任何人。”
　　湘君莞尔，又说：
　　“小玖，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醪村没有蜂蜜，而我喜食蜂蜜，下次你来时，能否帮我带些蜂蜜来？”湘君似解释般补充：“我不常下山。”
　　噢，云玖早已忘了，这是在虚弥山上。
　　“蜂蜜？超市里卖的吗？”
　　湘君笑着说出一个地名：
　　“西格玛庭院。”
　　“好，我答应你。”云玖冲湘君笑了笑，心中揣测：这是维持联系的任务吗？可是湘君认识月辰，那他究竟是人还是NPC？一时间又糊涂了。
　　云玖叹了口气，暂且罢了。然后与湘君作别，其时霞光铺满湖面，一片斑斓金红，而这炫目的华光又照亮他的脸庞与发丝。

　　回到现实后，这种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的感觉让云玖恍惚。
　　湘君的面容刻印入她的脑海中，让她想笑又疑惑，落在窗外的目光终于把现实的信号传达到头脑，云玖下意识想看手环上的时间，发现了楚泓的留言：
　　我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吃饭吧，不必等我。
　　云玖看着楚泓的留言，心底涌起一阵羞愧和惆怅。
　　她起身去吃晚餐，同时在数据网上查找“醪村”、湘君。
　　果然没有。
　　云玖想了一会，决定过一段时间再给湘君送蜂蜜。

　　楚泓已有多日未去流星花园。这天入夜后，楚泓、云玖和诺克斯在林间散步时，他接到了瑞波莉打来的电话。
　　“楚泓，好几天不见你了，为什么不来？”
　　云玖双手放在薄外套口袋中，脚踏着林间草地，听着夏虫低鸣，听到瑞波莉的声音清晰传出，她都能察觉到说话人的忧虑惊疑。
　　身旁楚泓依然穿着白色的宽松衬衫，晚风吹拂他敞开的衣襟，吹拂他耳边银色的发丝。
　　只听他淡然的、没有什么感情地说：
　　“没有为什么。”
　　瑞波莉沉默了一下，她好像听到了两人穿过草叶的沙沙声，问：
　　“你和谁在一起？”
　　她的声音含着悲伤。云玖霎时停住脚步，她本能地想要隐没自己的存在。
　　楚泓转过头来，柔声说：
　　“怎么不走了？”
　　云玖无语，她用眼神示意他。
　　楚泓扫了一眼手环，叹气道：
　　“你不必知道……挂了吧。”
　　他先挂断了，抬起眼睫时，云玖看着他。
　　“你这样，她会难过的吧……”云玖撇开目光，看向前方深深的树影。
　　“我是为她好——走。”楚泓拉了她一下。
　　云玖“被迫”与他继续散步，然后听他严肃地说：
　　“我没有欺骗她，更没有玩弄她的感情。”
　　这番话让云玖对楚泓又多了一分信赖——几日来耳濡目染，她已大致了解了这个浮华世界，而楚泓竟能在这浊世中保持一颗洁净之心。
　　当然，云玖没见过楚泓应酬时的左右逢源。

　　千米高空的流星花园中，瑞波莉自然憋了一肚子气，身旁光彩照人的女伴半笑半嘲讽她：
　　“瑞，还不高兴呢？像他那样的公子哥儿，身边不知要换多少呢，他只当你是过去，你也当他是过去……”
　　“你！”瑞波莉瞪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哎！真是的，开玩笑嘛。”女伴笑笑，跟在她身后。
　　穿过香气袭人的身影，穿过乐团演奏的悠扬乐曲，瑞波莉走到在一张石英桌前打牌的布兰妮身旁，挨着她坐下。
　　“Blaney……”
　　“怎么啦？看你小脸愁的……先别说让我猜猜，”布兰妮扔出一张牌，眼睛转过来看瑞波莉：
　　“又是因为楚泓？”
　　瑞波莉努努嘴，这早已不是秘密。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来了，刚才还挂了我的电话。自从那个人回来以后……楚泓就离不开她似的。”
　　“布兰妮，该你了，慢了要罚哦……”一位男青年调笑，看向瑞波莉：
　　“要不罚你？小妹妹。”
　　瑞波莉瞪了他一眼。布兰妮对跟过来的女伴招招手：
　　“来，你来替我打，我和瑞说说话。”
　　说着她起身，一边把手中的牌交给瑞波莉的女伴，然后挽着瑞波莉的胳膊向开阔人少处走去。
　　“楚泓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两年前有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心里都是她，在这心不在焉，后来有些变化了，我想大概是最初的一段感情结束了。
　　又看他有时候还空落落的，我查过那个粉头发的女孩，没想到她在那年冬天登上了星舰。”
　　瑞波莉吃惊了一下——怪不得她像蒸发了一样，登上星舰的人存留在地球的档案信息都会销毁——也就是说，地球政府已经不承认他们曾经存在过了。这种情况下查找难度非常大。而地位更高的布兰妮显然有办法。
　　两人走到一排花藤下，布兰妮继续道：
　　“听你这次和我的描述，我想是那痴情公子找到了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人。”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想想，你一共才见过她几次？”布兰妮高深莫测的笑容中有添了一分轻蔑：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现在不过是个代替品罢了，他不会对她全心全意，你放心吧……那样普通的姑娘怎比得过你？正好我的生日要到了，也许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做一个计划……”

　　两日后的深夜，云玖从虚弥中退出，放轻脚步回卧室。
　　自答应给湘君带蜂蜜已经过去数天，她一直记得，但一直未实行，只是在体验虚弥中的其他乐趣，云玖想建设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幻家园，但游戏与她那个时代一样，要么用现实中的金钱购买，要么花时间赚虚拟货币买房。
　　云玖自然不愿开口和楚泓说，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在虚弥赚钱。
　　她迷迷糊糊地穿过房间，忽然听到寂静之中，背后响起楚泓的声音：
　　“小玖。”
　　云玖惊了一跳，转过身，竟然看到楚泓独自坐在沙发上，暗光中只有他清瘦的轮廓。
　　“啊，哈哈，你还没睡……”云玖瞬间清醒过来，干笑着，一边担心楚泓怪他沉迷游戏。
　　最近他们之间的模式是：一起吃饭，一起散步，偶尔坐飞车出门，剩下的时间，云玖在虚弥中，楚泓要么有事需要处理，要么不知道做什么。
　　云玖也不明白为什么楚泓对虚弥没兴趣，后来想，可能他已经玩腻了吧。
　　而晚上，云玖出来时几乎从不见楚泓，她便直接睡觉去了。
　　“你每天都这么晚？”楚泓问。
　　“嗯。”云玖低下头，她不愿说谎。
　　楚泓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他身旁：
　　“别站着，过来坐。”
　　云玖挪过去，“怎么了？”光影朦胧，她有些莫名忐忑。
　　“晚上我收到了一份生日聚会的邀请，本来想和你说一声，没想到一等就到这么晚了。”他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呃……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你可以叫我的。”云玖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星辰闪烁的眼睛。
　　她这么客气地道歉，楚泓听着却觉得刺耳。
　　他瞧着她，昏暗模糊了她的发色，恍惚就是月辰坐在他身旁。
　　楚泓闭了闭眼，继续说：
　　“是我的一些朋友，他们也邀请了你……你愿意去吗？”
　　“啊？”云玖意外，然后立即摇头：“我不想去，我又不认识……”她想到了什么，观察楚泓的眼神：
　　“你要是让我去……”
　　“不。”楚泓把手搭在云玖手臂上，打断了她。
　　“你不想去就不去。你还不明白吗——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
　　云玖心头一动，把自己的手臂收回怀里。
　　楚泓的手垂下来，他忽然问：
　　“小玖，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29号，怎么了？”
　　楚泓听了，不出声，唇角翻起苦笑。
　　这一刻，仿佛云开月出，那皎洁的光芒洒入室内，云玖清楚地看到了苦涩微笑的少年。
　　不需想她就明白。
　　可月光中少年俊美忧伤的面庞让云玖心生恻隐，她忍不住开口：
　　“你……”
　　她找不到安慰他的话，反而想到自己。
　　他们永远都在找“那个人”，而我只是一个影像。
　　或许夜色幽静，云玖感到自己被无边的孤独吞没了，没有人想去了解她是怎样的，她的个性、她的喜好。她与世隔绝，独自漂浮在虚无中。
　　楚泓看向她时，也在月光中看到了她满眼的委屈。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低低问：
　　“我伤害到你了吗？”
　　云玖低着眉眼，固执地说：
　　“我就是我。”
　　“……好。”楚泓似乎艰难地应允了，然后他让自己的声调恢复平常，说：
　　“明天你醒来时，我可能就离开了，岚和我一起，也许需要一天的时间，你照顾好自己，最好不要出门，现在去休息吧。”
　　云玖都答应下来，起身从他身旁离开。
　　楚泓看着她的身影，有很多次，他都忍不住想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