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心动》青子澜

9、第九章

　　房间内，空气闷热异常。
　　空调才刚开，温度一时间还降不下来。

　　乔双斜卧在飘窗上刷手机，两条细白的腿互相交叠着，小腿垂下靠着飘窗侧面的墙壁，脚尖踩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
　　点开微博热搜，她从第一划至第五十，没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瓜，有些无趣地扔开手机，偏头望向窗外。

　　她视线略过横在民宿前面的那条河，落在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长街上。
　　长街唤作平塘街，是苏城颇负盛名的一处景点。

　　乔双回想自己看过的旅游攻略，记起介绍上说每晚8点，在平塘街8号会有评弹演出。

　　遂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7：24，离晚上8点还差半个多小时。

　　空调已经开了有一会儿。
　　凉风阵阵，室内闷热逐渐散去，温度降到了适宜。

　　手撑住飘窗平台借力，乔双慢悠悠起身，赤着脚越过床尾走到行李箱旁，蹲下身子开始收拾行李。

　　不过才收拾了大半，手机响起。
　　终于从调香室出来的陶莹女士拨来了视频电话。

　　乔双按下接通键，页面跳转出现一张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美人脸，眉眼间透着十足的韵味，岁月的痕迹沉淀其中。

　　细细打量几眼屏幕里的人，见她满脸藏不住的疲惫，乔双便知她这爱香爱得深沉的亲妈怕是又在调香室泡了一天。

　　心里浮现些许不悦和担忧，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开口调侃，“陶莹女士，您可总算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了。”

　　母女俩相处一向随意，乔双会根据语境的需要，随机切换称呼。
　　叫妈的时候最多，有时会喊人陶莹女士，有事相求就给人戴高帽，唤她“全世界最厉害的调香师”。

　　“刚在研究下半年要发售的新香。”陶莹捏了捏眉心缓解疲劳，边走边说。
　　她举着手机下楼，瞧了眼言笑晏晏的女儿，“你怎么跑苏城去了？”

　　乔双摆弄着衣服上的蝴蝶结，随口答话：“在江市灵感干涸，来苏城找找。”

　　陶莹应了声，提着从门口保温箱里拿出的食盒坐到桌边。
　　摆好饭菜，她看向女儿，话语在嘴边留了留，还是选择说出，“在国内闯不出名堂来就回M国，你妈在这边时尚圈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乔双微微一愣，心下稍暖，旋即笑眯眯地同她撒娇，“谢谢妈妈给我底气。”

　　陶莹嗔怪地看她一眼。
　　她低头吃了口菜，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停下筷子，“对了，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你谈恋爱了？”

　　乔双正在喝水，举杯的动作便是一顿，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刚走没多久的某人。

　　“没谈。”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抬高杯子，咽下一口水，“没有，就一个认识的人，我在机场没打到车，他顺路送我。”

　　虽隐约觉得女儿的语气怪怪的，但陶莹调了一天香，累得转不动脑子，遂未深究。
　　她只交待道：“谈恋爱记得擦亮眼，别找你掌控驾驭不了的男人。”

　　说完，陶莹又想到国内豪门那热衷联姻的风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还有，要是你爸让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你马上告诉我，我回国弄死他。”

　　话到最后，她大概想起了自身经历，语气慢慢凶狠起来。

　　“OK，OK～”乔双听陶莹越说越离谱，心里还惦记着还要出门，便打断，“妈你就放心吧，我要出门了，听说附近平塘街有评弹听，我过去玩会。”

　　陶莹这才放过她，“行，你那边晚上了吧，路上注意安全。”
　　乔双答了声“好”，然后挂断电话，提步往门口走去。

　　*

　　几乎是踩着时间来到演出地点。

　　平塘街8号是一栋两层小楼，一楼大厅中央搭着台子，台下放了十来张四方桌和长凳。

　　座位早在几天前就被订完，但平塘街的评弹演出是免费的，允许没订座的人站在台下观看。

　　此时，屋内已经有不少人，座位早已坐满，还站了些。
　　会来听评弹的多是来旅游的游客，也零星有几个拿着蒲扇、踩着透明拖鞋的老头老太，约是住在附近，吃完晚饭没事就来凑个热闹。

　　时针滑过8点，主持人上台播报今晚演出的曲目，随后评弹表演者上台。

　　乔双到的晚，因此站的也比较靠后，前面挡有不少人。
　　她垫了垫脚，发现还是看不清台上。

　　于是眼睛便四下梭寻，猛地瞧见楼梯阶上也有人站，眼前顿然一亮，走过去爬了半截楼梯，在其中段的平台上寻了个位置站定。

　　台上，表演者已经抱着琵琶，咿咿呀呀地操着吴侬软语唱了起来。
　　乔双其实算不上喜爱评弹，只是都来苏城了，怎么也要来打卡一下这座古城鼎鼎有名的特色项目。

　　她手肘支着楼梯扶手，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女性表演者身上，准确来说，是她穿的那件绣着大片兰花的旗袍上。
　　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中异彩连连，心里对接下来要做的设计有了愈发明晰的方向。

　　正思索着，乔双胳膊一痒，手拍过去。
　　隔了几秒后抬起掌心，上面沾着一只死去的黑色蚊虫，她嫌弃地拿出湿巾擦手。

　　出门太急，她忘记喷驱蚊水了。
　　身上又还穿着白天那条黑裙，于是整个肩膀后背以及大腿都成了蚊虫叮咬的目标。

　　乔双轮流动着腿和胳膊，尽量不给蚊虫停留在她皮肤上的机会。
　　然而晚上蚊虫实在多，小楼门又大开着，外面的蚊虫源源不断往光源地飞。
　　腿上和后背被叮了好几口，她烦躁地蹙眉，想即刻离开这里。

　　但是表演才刚开始没多久，乔双还想着等下表演结束后，会不会有机会能去后台寻一下那位女性表演者，问问那身旗袍是在哪买的。

　　她正郁闷着，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唤，“乔小姐。”
　　乔双遽然仰起头，眼底还含着怒气，不耐烦的情绪控制不住。

　　陈然冲她礼貌地笑了笑，又叫她一声“乔小姐”，问：“楼上还有座位，您要上来吗？”

　　“陈助理，你怎么在这儿？”
　　乔双惊讶地扬扬眉，边往上走，边接着说：“你老板也在？”

　　陈然在前面领路，不忘回她话：“是的。”

　　上到二楼，乔双跟在陈然身后，往走廊深处走去。
　　这栋小楼是天井型的，二楼中间留空能看到整个一楼大厅，四边是连廊，在木雕围栏处摆了和一楼配置一样的桌椅。

　　转过了两个弯，陈然停下脚步，“乔小姐，到了。”

　　乔双抬眼，面前是一面刺绣精致的屏风，连同角落转角的两面墙壁，隔绝出一小片私密的空间。
　　屏风是半透明的，细看能模模糊糊瞧见后面的人影。

　　见陈然停在屏风外没有进去的意思，乔双问：“你不进去？”
　　陈然嗯了声，向她颔首，“除了领您上来，老板还让我去取一样东西。”

　　乔双了然地点点头。
　　不再迟疑，她抬步绕过屏风，斜倚在檀木椅上的男人蓦地撞入她眼中。

　　他换了件黑色的短袖，气质散漫慵懒，附着了几根明显肌肉线条的手臂搭在桌沿，手里还握着一只茶杯，正侧头看楼下的演出。

　　察觉到动静，靳漠深并未立刻看过来，而是不紧不慢地执杯轻抿一口茶水，随后才缓缓抬头望去，同乔双对视。
　　他眸色深深，乔双被他看得脚步微凝。

　　停顿几秒，她施施然靠近，在他对面坐下，开口寒暄：“又见面了，你也来听评弹？”

　　“只是顺便。”靳漠深淡笑，动作优雅地给她倒茶。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壶柄，茶水顺着壶嘴落入茶杯，有几片茶叶被带下来，在杯中打着旋儿。

　　倒完茶，他把杯子推到乔双手边，补全后半句话，“主要是来见个人。”

　　乔双腿上被叮了的地方已经隆起几个大包，苏城的蚊虫好像格外地毒，痒意也来得格外强烈。
　　她痒得有点受不了，手伸到桌下挠了挠，目光触及他脸上透着几分温情的笑容，按捺不住好奇问：“谁啊？”

　　靳漠深避而不答这个问题，瞥了眼乔双挠痒的举动，敲了敲光滑的桌面吸引她的注意力，“别挠，越挠越痒。”

　　“我已经让陈然去拿驱蚊的了。”

　　乔双难得听话，讪讪地缩回手，“所以陈助理说要去取东西，就是给我拿驱蚊水啊。”
　　她说着往楼下看，发现坐在这个地方，正好能一览无余她方才站的位置。

　　看了会，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抬首，瞳孔放大撑开眼眶，惊呼出声：“那你刚刚岂不是看了我很久？”

　　闻言，靳漠深轻笑一声，笑得好整以暇。
　　“没多久。”他轻咳道。

　　乔双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松得太早。

　　下一秒，她就听到他用磁性抓人耳的嗓音，说出能让她原地爆炸、冉冉升天的话——
　　“也就看完了你站立难安、像得了多动症似的整个过程。”

　　乔双，“……”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天要在同一个人面前社死两次？

　　……

　　好在没过几分钟，陈助理就拿着一个绿色罐子和一个蓝色瓶子回来。
　　空间内多了一个人，乔双觉得自己心里的尴尬也散去了几分。

　　陈然把一高一矮两样放到桌上，说明：“乔小姐，绿色这罐装的是止痒的青草膏，蓝色这瓶是驱蚊水。”

　　乔双先拿起青草膏，弯下腰去涂腿上几个鼓起来的大包。
　　处理完腿，反手去够后背被咬的地方，然后发现，够不到。尝试好几次，全抹在了周围。

　　暗暗睨了眼对面的人，她挪蹭过去，摸了摸鼻尖，“嗯……帮我涂一下后背？”

　　靳漠深接过递来的青草膏放到桌上，不忘揶揄她，“小姑娘这么能屈能伸啊，刚不还在和我闹脾气吗？”
　　他边说着话边去拉乔双的手腕，试图让人背对他坐到椅子扶手上。

　　扶手狭窄，仅有七八公分。
　　乔双被他的力道拽得一时反应不及，臀部刚坐上去又登时往后滑，电石火花间，少女弹性柔软的两瓣肉就那样落到男人大腿上。

　　乔双，“……”

　　此刻她腿弯正搭着扶手，细瘦匀称的两条小腿自然下垂。
　　缓缓转过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了把男人的肩膀，怒声质问：“靳漠深！你故意的吧！”

　　还真不是。
　　会有这么个结果，靳漠深自己都不曾想到，他刚真只是单纯地想让人坐在扶手上，方便他涂抹。

　　被推着靠在椅背上，他闷笑出声，否认道：“不是。”
　　乔双不信，并且神情更愤怒，“不是你笑什么？！”

　　见人好像真被气得不轻，靳漠深收了几分笑意，诚恳地说道：“我发誓，真不是故意的。”
　　他又握住乔双的蛮腰使力，把她放回扶手上，语气中带了点哄人的意味，“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乔双面色终于缓和，眼珠又突然滴溜溜地转了转，模样狡黠极了。
　　她提出条件，“你要补偿我！”

　　挖了一小块青色膏体涂到少女纤薄的脊背，靳漠深没怎样犹豫道：“好，你要什么？”

　　乔双背对着他，“那等下演出结束后，你能带我去找一下台上那位女士吗？”
　　话落，在她背上打圈抹匀药膏的指腹就是一顿。

　　感觉到停在背部的手指，乔双唇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们认识。”

　　靳漠深继续涂抹，挑了挑眉，“为什么觉得我们认识？”

　　乔双滔滔不绝地说出一长段自己的分析——
　　“首先，表演前主持人介绍表演者时有念出她的名字，她姓靳，而你也姓靳；其次，你之前也说了，你不是来听评弹的而是来见人的，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过来找你。”

　　最后，她指向台下，一锤定音，“所以，你要见的人，只能是她了。”

　　“我说的对吗？”

　　靳漠深看了她好一会，直把乔双看得有点心虚才点头肯定，夸了两个字，“聪明。”

　　乔双随即迫不及待地问：“所以她是谁？”

　　“她是我姑姑。”
　　答前，靳漠深顿了几秒。

　　他旋紧青草膏的罐盖，容色渐渐就淡了下来，“其他的我不想多说，等结束后我带你去见她，可行？”

作者有话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