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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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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华的计划相当简洁明了,分为四步走,上楼,开门,打包,撤退。然而在执行第一步的时候就遇到了问题,单元门锁失灵了。这个小区是有着悠久历史的高档小区,在多年前就统一配置了当时最为先进的防盗装置,单元门锁采取的是密码和电磁的电子锁。在这个全面停电、磁场紊乱的情况下,电子锁的基本功能丧失,尽管物业为了防止断电导致的门锁失灵曾安装过强制开锁的机械装置,但在无法联系上物业的情况下也不能取得强制开门所需的机械钥匙,站在坚固的防盗单元门前,王庆华第一次产生了对自家雕花大铜门的强烈厌恶。
王庆华出师未捷,站在单元门前闷闷地砸了一下。余祥见他这幅样子来了精神,开始窜蹿他从一楼的窗户爬进去进入楼道。王庆华一想,没别办法了,于是他踩着余祥的肩膀翻进了一楼住户没安铁栅栏的的窗扇,蜷着的身体还没舒展开来,他的目光就对上了房间内正在瑟瑟发抖的楼下邻居大姨。这位平时儒雅的,知识分子气息浓厚的大姨手持锅盖和菜刀,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从窗户翻进来的王庆华。
“……”
“姨,我那个啥,忘带钥匙了,”王庆华哭笑不得,“搁您这儿过一下。”
邻居大姨听完他的解释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儿,只是眼神看了看门示意他赶紧出去,王庆华点头哈腰地溜出了玄关,体贴的把门关紧,又下到楼道给余祥开了单元门放他进来,两个人上了楼进了王庆华的家,一气呵成关上门,靠着门这才放松了精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关上门华子兄就笑得东倒西歪的,余祥也笑得捂着伤口哎呦哎呦的叫唤。
“行了,别乐了,赶紧的,给爷包扎一下,家里有医药箱没有?”余祥指着王庆华笑着说道。
“有,有,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王庆华说着爬了起来,开始张罗他们的第三步计划,收拾。
“得多装吃的喝的,再收拾几件衣服吧,万一一时半会回不来呢,对了,顺便把急救箱给封哥带过去。”王庆华一边说一边拾掇出来家里唯二的大号登山包,这两个登山包是他之前计划毕业旅行和女朋友一起去爬珠峰庆祝的时候买的,虽然现在他已经踏入大三学年却还没有找到女朋友的希望,但这对尘封已久的情侣包派上了用场。
“你家里有没有发电机?”余祥一边用牙咬着绷带卷给自己做简易包扎一边问道,他是学机械工程的,给他一个工具箱能还你一整个世界那种,平时开玩笑大家伙儿都叫他“余工”,如果一切顺利,余祥毕了业就能进入那种大型研发机构,成为一名光荣的机械工程师为祖国发光发热;现下,余工的脑子里都是如何物理的“发光发热”。
“搞笑吗余祥,谁家里还准备发电机啊,我又不是学计算机的在家偷摸挖矿。”王庆华正在往包里塞方便面火腿,闻言无语的转头看向余祥。“电池倒是有几板儿,只能安内个电视机遥控器。”
“手电筒总有吧,电池也可以安手电,我看看你家还有啥,能不能凑点儿零件儿我自己做个发电机。”
两个人在王庆华他家好一通翻腾,最后翻出来满满两大包的生存物资,有吃的喝的,一些药品,两个手电,打火机,电池,保温毯,几件衣服,甚至还塞进去了一根从收音机上拆下来的天线,这是余祥干的,至于他到底想做个什么王庆华一金融民工的看不懂也猜不着。
俩人在王庆华家里折腾够了,背上这两个半人高、五十来斤重的大包去找封御,王庆华有驾照会开车,他的车就停在楼下的车位里,是一辆朴素无华的奥迪a4,王庆华他爸以前开这辆车,自从王庆华高考结束暑假考了驾照,王父就乐颠儿的把这辆“老爷车”传给了自己儿子练手,他呢,另外买了一辆小轿跑奔驰cls500充一把老来俏。平时王父王母管他管得很紧,不许他把车开到学校,更不许他半夜出去飙车惹事儿,所以当两个人都迈出了王家的大门,王庆华才想起来,对啊,老子还有辆大奥迪呢。
想起来有车的王庆华像只打了鸡血的鹅,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要跨过鸭绿江。余祥也不想又是翻墙头又是钻胡同的回去,他身上还有伤,经不起太过折腾,于是俩人飞速达成一致,转身回房间又取了车钥匙就下楼准备开车回去。
直到上了车,华子兄才意识到:
车,没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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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车平时没人开,王父自打买了新车,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于是这辆“老爷车”常年停在车位里吃灰,在王庆华的记忆中,上一次这车发动,是四个月前他开着这车去年检,还被检车线的兄弟好一顿揶揄这车太旧啦,产生的排气污染对地球可不友好,险些当场给他报废,当时他左磨右泡,这才勉强批了个符合指标准许通过。
缺少磨合的爱情是不可能长久的,缺少磨合的爱车也一样。坐在驾驶和副驾驶的王庆华余祥大眼瞪小眼就这么面面相觑了几分钟,谁也想不到该怎么办。余祥想了想,开了口:
“华子,你家里有摩托吗?”
现在城里禁摩,很多家里以前购置了摩托的没办法上加油站加油,只好在家里备着桶装的汽油。余祥自己是个酷爱极限运动的,摩托、蹦极、徒步,什么刺激玩什么,这会儿想到了这个可能,准备碰碰运气。
这哪儿有啊,余祥不是本地人,首都近些年管理严格导致摩托这种工具在三环内几乎绝迹,除非是在密云有房,一般的京城人家都已经回忆不起那个摩托横行的年代了。
将车推到附近加油站是不可能的,再怎么轻一辆车的重量也有半吨之多,更别说最近的加油站在两公里之外。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一个选择,找一辆附近的车辆,再利用虹吸原理将它油箱中的油抽出:当然,这是万能的余工提出来的,华子兄除了骗钱算钱之外不具备任何数学物理常识。
从后续的进展和事情的结果来看,这是个馊主意。并非说虹吸原理行不通,而是寻找一辆有油且无主的汽车进行强行破坏油箱是一个很危险的行为。危险的来源是同样想保住自己动力源的出离愤怒的车主。想通这一点的时候,华子兄的脸前面是放大了的愤怒的面孔和一根落下的棒子。
余祥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俩人躺在杂乱的垃圾堆旁边,身上的登山包已经被拿走了,余祥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头痛欲裂,只恨不得再继续陷入昏迷。余祥环顾四周,身旁是看着更凄惨一些的王庆华,他满头是血,脑袋底下甚至有一汪血泊,余祥心脏漏跳了一拍,赶忙伸手去探他的呼吸,还好,有气儿。他俩现在躺着的位置并不是王家小区的垃圾堆,看着更僻静一些,是个杀人抛尸的场所,这堆垃圾背靠着一堵长满了青苔的厚砖墙,像是旧时期建造的四合院儿。
构成此情此景的诸多因素中,最折磨余祥神经的就是这扑鼻的恶臭,他急于摆脱这里,于是他忍着眩晕和由于过度饥饿带来的胃部抽搐,推了推身边的王庆华,可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余祥有些急了,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肋骨,猛地翻身,挪到了王庆华的头边,一手托住他的脸,一手下了狠力气按压他的人中。
余祥在校篮球队是前锋,身体强壮程度爆表,手劲儿大到创纪录,曾在比赛中捏爆过篮球,一般人和他打架不叫打架,叫打120。即使是在饥饿状态下,余祥那对混凝土钢筋硬度的魔爪死命地掐在人中上也依然给王庆华带来了脸皮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一样剧烈的疼痛,这剧痛将他瞬间唤醒。他缓慢地睁开了眼,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在了余祥泫然欲泣的脸和仍然死死箍在他人中上的铁爪上,华子兄费力的尝试了几次,终于张开了嘴,用沙哑微弱的声音说道:
“余祥你…他妈的…放手…”
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好几截儿,余祥才惊魂未定地放开了桎梏,转而扶着他的上半身让他缓慢地坐了起来,打量着他身上的伤。最严重的一处在前额上,明显是棍棒击打造成的圆形打包肿的老高导致王庆华看着就像遇袭了的寿星公,肿上加肿,这一下很可能同时导致了轻微的脑震荡,余祥扶着他的手稍微一动他就感觉到天旋地转眩晕恶心,另外身上零零散散的还有几处不怎么严重的外伤亟待处理。惨不忍睹的两人靠在一起喘息了半天,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去找封御。
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格外的坎坷,警戒着来自他人袭击的两人互相搀扶着贴着低矮的墙根儿缓慢地挪动。脑震荡并没有影响王庆华脑子里的地图,他在反复辨认方向后选择了一条最近且相对偏僻、人烟稀少的路径,余祥搀着王庆华沿着他指的方向拐来拐去,他俩当时从诊所回到王庆华他家小区的路程大概也是一公里,俩人走了不到十分钟,回程的路缩短了,两人却走得格外的缓慢,从下午斜阳挂在天空上一直走到了夜幕降临天完全黑透才摸到了那个诊所的门口。
没有电力供应的诊所门口黑黢一片,里面也没有任何的光亮透出,大门紧闭,余祥上手推了一把,门内好像是有东西卡住般纹丝不动。临街的两扇窗户也从内侧挂了栓,余祥扒着窗户看了半天,空荡的诊所大厅没有一点风吹草动,难道封御已经带着那个女孩儿离开了吗。
王庆华直接得多,看着余祥小心翼翼忙了半天他终于不耐烦了,慢悠悠地走到门边,抬起手,哐哐哐地开始砸门:“封哥,是我们,开门啊。”
不到半分钟,门后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卡啦一声打开,封御黑如锅底的脸露了出来,正要开口,他看清了王庆华肿大的额头以及余祥瘸着的一条腿,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侧身示意他俩赶紧进来。
三人进门后,封御又把那个沉重的导诊台拖了回去抵住大门,转身开始上下观察惨不忍睹的两人,第一句话就直接让两人大吃一惊:
“你俩已经出去四天了。”
————
这四天封御也不好过,虽然有足够维生的食物和饮水,但他的困难不在于如何让自己活下去,一个二十刚过、社会经验不足的青年,提心吊胆的同时还要照顾那个垂危的女孩儿,每天观察着女孩的状态,不断确认她是不是还在呼吸,精神可以说已经崩到了极限,甚至他都不敢去多想,为什么王庆华和余祥四天了还没有回来。
就在刚刚,当他听到那个破锣嗓子喊着开门的时候,封御左手覆在右手上捏了自己一把,怀疑是自己精神过度紧张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在做梦。在他谨慎的探头出去真的看到了形容狼狈但还活蹦乱跳的王庆华之后,他感到自己心里一块儿巨石砰地落地,这几天说不出的忧虑纠结和紧张随着呼吸吐了出去。
生平第一次,封御这个无神论者产生了“谢天谢地”的念头。在未来漫长的旅途中,这种念头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最终的命运降临。
四天里照顾女孩儿帮她处理伤口换药让封御摸索出了一些经验,他先是给余祥用清水清理了伤口,接着用碘伏消毒,抹上红霉素软膏,这是唯一一种封御知道怎么用的外用消炎药,然后他将伤口覆盖上纱布,用绷带包扎了起来。封御观察余祥明显着地困难的左腿之后翻出来一个用来挂吊瓶的架子给他拄着,甚至又从移动简易床上卸下一根儿床腿固定在了余祥左小腿上。
最麻烦的还是王庆华头上那个明显已经有些化脓的大包,肿起的脓包有封御半个手掌那么大,渗着血和脓的混合液体,周边隐隐已经开始皮肤脱落,封御观察了半天,不知从何下手。王庆华看着封御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自己倒是淡定得很,噗嗤地笑了出来:“封哥,怎么着?没见过帅哥吗,一直盯着人家的脸看人家会害羞啦~”
他故意嗲着嗓子,配着他紫红色额头,仿佛中了剧毒的寿星公尊荣,成功地让封御的神色从严肃无缝衔接到了恶心呕吐。王庆华不太担心自己的情况,他母亲原来是护士,后来王父发达了公司越做越大才辞职出来帮他管理家业,所以打小儿王庆华那一帮子猴儿兵闯了祸受了伤都是跑到王母那里包扎治疗,其中他自己和封御“享受”的最多,耳濡目染,也算是半个衣钵传人。他指挥封御拿了面镜子,对着镜子,封御拿了把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手术刀,将周遭有点溃烂的皮肤清除,又把脓血挤了出去,抹上了消炎软膏,紧紧包了一圈绷带后从药柜拿了口服的抗生素给他吃了。这对于封御来说难度不亚于让他给王庆华动手术,处理结束后他因为紧张后背布满了冷汗。王庆华全程像个没事儿人,也不叫痛,只是哎呦哎呦的喊着包好看点儿,别毁了爷帅气逼人的面庞。包完封御推着他赶紧吃点东西休息,恢复恢复体力。余祥早睡着了,当啷个绑着架子的腿晃荡在沙发外面,鼾声震天。
第二天清晨,睡醒的三人吃饱喝足,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封御建议先不走了,就留在这儿等待救援,结合王庆华他们的遭遇来看,即使在这待着没有救援,也比出去被人打劫要安全得多。他的建议得到了一致认同,三人决定在这里继续等待下去。
可事情的进展像旁逸斜出的树枝,意外频发,千里之行第一步就走偏,谁都预料不了未来,上帝不能,封御也不能。
女孩儿的病情严重了,胸前的伤口溃烂感染,高烧导致本来就几乎没怎么清醒过的她直接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她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后,食物和水都无法从她紧闭的牙关中喂进去,刚刚换上的绷带立即被一股股涌出的恶臭的液体浸透,脸色灰败,透出了浓重的死气。
现在救女孩儿的命只剩下一个办法,找到一个真正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