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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神都旧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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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夜色如水。
快到三更响鼓宵禁的时辰,街上一片冷清,完全没了白日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只剩下几个摊贩勿勿收摊回家。
有一少年反向逆行,小贩好奇瞧了几眼,看到少年背上的长剑,收了目光勿勿离去。
修文坊,宏道观。
谢俞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厢房,还没偷袭,剑就被人先一步夺去,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然后那人又将剑丢给了他。
谢俞极其不满:“你是不是一直在这等着我呢?”
“是你动静太大了。”
男人的声音清吟舒缓,他点燃手边烛台,火光照在他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似仙人又似妖邪。
见多了这张脸的谢俞也免不了一愣,他回神剑指男人:“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五感异于常人?”
男人一身灰色道袍,木簪束发,衣着打扮虽简朴,周身气质却不俗,举手投足,尽显优雅贵气。
他不看谢俞,微微一笑坐下了。
谢俞也不自讨没趣,收了剑问:“那天发生了什么?”
“师叔那日被抓进了白帝寺。”男子仿佛在说吃什么一般。
“什么?!”
谢俞惊得跳起来,“糟老头子被抓进了白帝寺?”他想不明白:“白帝寺里都是和尚,抓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干什么?”
“白帝寺住持从众长街纵马,他们看见了师叔,就把人抓了起来。”
谢俞关切道:“师叔救出来没,他人呢?”
男人摇头:“我入寺打探师叔是否平安,他老人家如今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剃了头发当了和尚,除此之外吃喝不愁,以后你我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和下落。”
谢俞目瞪口呆:“你这样对糟老头子,师父知道吗?”
男人反问:“记得你我下山之时,师父说:‘为师对你们别的要求没有,只要出去不要跟人说,你们是我的徒弟便好。’你忘了?”
谢俞无语至极:“你没救师叔你不来救我们,你想让我们死?”
男人目光一沉:“我去晚了一步,不过抓了个人。”
谢俞看他这副样子,应该是抓到了那个林中放暗箭之人:“是谁?”
“卫尉寺卿之孙杨安雄。”
“是他啊。”谢俞想起来,昨日从王府待从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这个杨安雄,在杨家排行老三,人又称杨三郎,不日前出城游玩失踪了,杨府昨日人才在悬崖底下找到人,断了双腿,到现在还没醒。
碰上了这个主……谢俞肯定道:“是你干的吧。”
男人开口:“他该死,死又太便宜他,就生不如死好了。”
谢俞心中为杨三郎默哀。
太惨了,杨三郎,惹谁不好啊?
这辈子看来是废了,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
陶化坊,杨府。
四更天,杨府里一片寂静,唯有一处院子灯火通明,哭声不止。
杨安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生母陈氏坐在床边以泪洗面。
“我的儿,前几日还好好的说和大少爷二少爷出城骑马,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要有什么事让我如何是好啊?”
陈氏几乎哭得要昏死过去。
一旁的杨安雄正妻也以帕拭泪,开口劝慰:“姨娘不要太过伤痛,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夫君会好起来的。”
两个一脸悲戚的妾室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我儿的腿怎么办……太医都说好不了……”陈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怨恨,“说我儿不慎跌落山崖,我儿明明骑射了得,怎么可能跌落山崖摔断双腿,是有人害他呀,天杀的呀!”
嚎完最后一句,陈氏倒了下去,院子里彻底乱了起来,惊动了整个杨府。
本来心中就惶惶不安的老二杨安康,这下彻底睡不着了,跑去了大哥的院子。
杨安青显然也睡不着,杨安康去时,杨安青正在与妾室喝酒,见自家二弟来了,便让小妾退下,亲自为杨安康倒了一杯。
杨安康不接,他着急上火:“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喝得下酒?”
前几天老三失踪了,他们一直派人在找,昨日才在山林间找到人,老三受了重伤,断了双腿,昏迷不醒。
那日出现在那一块儿的还有殷郡王。
谁知道殷郡王居然会去救那个贱种?贱种还在殷王府里被救回来了!
杨安青将手中的酒,送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为自家弟弟分析:“别急,二弟,老三的事和殷郡王无关,但和那个该死的贱种肯定脱不了干系,二弟,你要明白,殷郡王肯定不会下手弄老三,大不了抓了便是。”
杨安康仔细地想了自家大哥说的,甚是有理,他咬牙切齿:“都说祸害遗千年,贱种真是命大。”
杨安青再次递酒给弟弟。
杨安康接过,两人碰杯,杨安青一饮而尽道:“我们总会再有机会的。”
……
晨鼓响,城门坊门开,街上小摊贩出摊,行人也多了起来,一片热闹。
谢俞身心俱疲回到殷郡王府,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外面阳光大好,
一开门,门外站着两人。
青杭已经恢复如常,对谢俞张口就没有好话:“有些人昨夜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谢俞什么也没说,迎了二人进屋,坐在桌旁。
如果被逼着打坐入定也算鬼混的话,那他承认鬼混了。
半响没听到他回嘴,纳兰瑄面露诧异:“谢美玉,你今日不太对劲啊?”
谢俞撇青杭一眼道:“我没事,想着某人前几日半死不活的,我不计较。”
“你!”青杭气结。
“你不会是去哪家花楼了吧?”看谢俞眉眼之间满是疲惫之色,纳兰瑄免不了脑洞大开。
谢俞又比他小上两岁,纳兰瑄好心劝道:“年少血气方刚要戒……”
他话没话完,被谢俞拍桌打断:“什么花楼,我昨夜是找那没良心黑心肝的奸人打了一架!”
青杭一听这话变了脸色,生怕谢俞给纳兰瑄惹麻烦,黑脸瞪人:“此处是神都,你惹事生非别连累我家公子!”
纳兰瑄却不相信谢俞的说辞,他想了想道:“你之前说在神都有一友人,昨夜是找你那位友人去了吧。”
谢俞不吭声,脸上却很是不忿。
纳兰瑄又继续说道:“打架是不是输了。”
谢俞还是不吭声,纳兰瑄心下已经了然,笑笑道:“看来你这位友人武功胜你一筹。”
青杭听了拍手叫好:“原来是打不过别人,怪不得这副鬼样子。”只要谢俞吃瘪,他就高兴了。
谢俞没理会,他偏头问纳兰瑄:“你和杨家是什么关系?”
“哪个杨家?”问得突然,纳兰瑄一愣。
谢俞又说得详细了些:“卫尉寺卿杨危敬杨家。”
纳兰瑄皱眉。
看他又一副老样子,谢俞嘴角抽搐:“你又不知道?”
纳兰瑄摇头:“我听这个名字耳熟……”他一拍脑门想起:“杨家是我外祖家。”
谢俞讶异:“外祖家?你来神都就是走这一门亲?”又见青杭也一脸惊讶挑眉:“这事你也不知道?”
青杭开口:“我以为公子父母双亡后,再并无亲人。”
纳兰瑄向两人解释道:“当年杨家与我娘断绝关系,我亦与杨家已并无干系。”
“原来如此。”谢俞抿嘴,“那你是走哪门子的亲?”
纳兰瑄岔开话题:“日后再说。”
见他不愿说谢俞也不强求,又提起另一件事:“我们进城那日,杨家的三位公子也在你我被围杀的那片山林里,杨三郎还不慎掉下悬崖,摔断了腿,至今昏迷不醒。”
纳兰瑄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
谢俞继续问:“听说杨家三郎,骑射了得,你和他们可曾有过节?”
纳兰瑄沉吟片刻:“你是说我中的那支箭是杨三郎射的?”他立马否认:“不可能。”
怎么想都觉得没有理由。
他出生之后杨家不认,六岁那年,外祖母病重非要见他,杨家才把接他去了长京,后来外祖母去世,师父带他回临安,之后就再无任何联系。
他与杨家并无仇恨,要说他的存在让其蒙羞,他们何必又等到今日。
“为什么不可能?”谢俞不明白。
纳兰瑄开口:“我只在六岁那年去过长京杨府,不到一年我就回了临安,能有什么过节呢?”
谢俞皱眉:“那你可还记得你在杨家的事?”
纳兰瑄被问住了,他试图回忆起来,脑海中却只记得自己去过长京。
长京,杨家,杨三郞……
“贱种!”
脑中出现了一些凌乱的画面,模糊不清,下一秒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纳兰瑄不堪忍受,失去了意识。
青杭和谢俞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