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劝我扔了小本本》地上有烟花

4、开会

　　冥府有规定，工作时不能让活人撞见，更不能吓到他们，所以陆明深瞎扯了一通以后，还要喊一句收工了，领着那只鬼一步一步地下楼。

　　这时候那流浪汉凑到陆明深耳边，为难地道：“阿sir，我不会走路啊。”

　　也不知他是不是生前看多了港片，这会儿开口就是叫陆明深阿sir。不过他说得对，鬼魂向来是飘着的，等会儿“走”起来只会更加吓到那几个人 。

　　于是陆明深招招手让那些人离开：“我们要换衣服了，不要打扰。”

　　还好，这些人没有过多地纠缠，队伍中已经有人信了眼前这俩是活人，扫兴的说走吧，肚子饿了，要吃宵夜。

　　陆明深好心地提醒他们道：“早点回家。”

　　夜晚，不是属于活人的。

　　等这些人走远了，陆明深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拍完了照片，把这只鬼送走。

　　至此，这一年的防晒安全教育资料攒得差不多了。

　　深夜，路上阴风阵阵，陆明深已是死了的人不是太怕，可独自走在路上，再回想一下上一世的事情，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接着，陆明深的腰牌动了一下，将冥府的信息传递给他。

　　是很简洁的一句话：“一小时后开会。”

　　*

　　大半夜的开会，这很有冥府的风格。还好作为鬼差，陆明深随身带着几柱香。

　　他找了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站在那儿点燃了这四柱香，对着四个方向都拜了拜，接着就拿出腰牌在地上敲一下。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乍看上去陆明深还在人间，周围也没有冒出奇形怪状的鬼魂，但是如果这里有一个年纪大的本地人，他很快就会发现周围的建筑都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

　　比如左前方，白天是一个公共厕所，而现在它是一个小卖部，门口的木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娟娟商店这四个字。

　　这些到不算什么。越是走下去，越是能看到更多的离奇的事情。

　　陆明深在路过一座大桥的时候，朝着右侧河面的方向一瞥，一下子就看见了河底两个背上贴着黄符的用石头做成的大乌龟——那是以前H市的一位高人在这里布下的，为的是镇住水鬼和找替死鬼的。那时候这座桥上不断地有人自杀，所以才请来了那个大师。当然，外界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

　　此刻两只大乌龟呈现出金色的光芒，在这漆黑的夜里莫名地让人安心。

　　陆明深尽量地不再乱看，继续走着。这时候是不会有车的，他只能自己赶路，但好在他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前面。

　　那是一栋会常出现在城市风景片里的高楼，很阔气，很现代化。但若是稍加留心便能看出它被做成了一柄斜插着的宝剑的形状，门口还有两只石狮子坐镇。

　　——H市里可没有这栋楼，这是鬼差们办事的地方。

　　陆明深继续朝前走，等到了石狮子附近，他取出腰牌轻轻在上面一扣，下一刻他身边的一切又是一变。

　　这次他跟前再也没有什么人间的建筑和道路，身后是泥淖以及浓重雾气。陆明深并不回头，径直走进了大楼里。

　　刚一进去他就听到了鬼哭狼嚎声。

　　确切地说，是鬼哭鬼嚎声。陆明深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前台旁，几个鬼正在抱头蹲着哭，而在他们之中，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茫然地站着。

　　在阴间，厉鬼哭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眼前的事着实有点离谱：在那些鬼的跟前，有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正和前台的姑娘争辩着什么，看上去随时要跳起来。

　　……虽说道士也和鬼打交道，但他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这儿是鬼差的地界。旁边的鬼差们都忍不住凑近一点看看热闹，陆明深也不例外，往那边挪了挪。

　　这下，那边的对话他能听得清楚了。

　　道士：“我干儿子是不小心掉到阴间的，你们把他当鬼一样扣在这里干什么！”

　　“先生您好，先生不要生气哈，”前台的小姑娘训练有素，心理素质和口才都很好，“这边帮您了解了一下，是您家孩子自己玩通灵游戏掉下来的，张鬼差看到后顺便把他捡了回来放在身边。”

　　“那，那……”道士听了，发现确实是自家孩子瞎闯祸，但也很不甘心。

　　他指着那些鬼对前台道：“那也不能把他和这些鬼放在一起，沾了这么多阴气，回去了是要生大病的。”

　　说完他瞪向那几只蹲着的鬼：“你们欺负我干儿子了没有？”

　　于是那几个鬼哭得更凶了。打从这个道士闯到这里找儿子开始，它们就一直在被威胁被恐吓，都没处讲理。

　　前台帮着护了一下：“那是张鬼差的服务对象，你不要乱来！”

　　啧。阴间的工作就是这样，总是鸡飞狗跳，总是每天都有新的破事儿。陆明深看着那个可怜兮兮的强撑着应付人的小姑娘，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以后的工作不会比那姑娘顺利多少。

　　好在张鬼差总算办完了事接到了电话匆匆赶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散了，这道士则仍是满脸的怒气，向着张鬼差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陆明深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开会了，便也转身要走，而这时，那位道士刚好从他身边走过，忽地顿住了脚步。

　　陆明深听到那道士说了一句：“好重的怨气。”

　　不同于刚才的撒泼打滚，这句话讲得严肃认真，陆明深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目光和道士的刚好撞上。

　　陆明深看到这位道士对着自己露出了很惋惜的表情，还摇头道：

　　“你这世本该成仙的，你回来做什么呢？还是心里有怨气放不下啊。”

　　这话讲得云里雾里，陆明深很想逮着他问个清楚，但下一刻，这人突然就不见了。

　　陆明深原地转了一个圈地四处找寻他的身影，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会议就要开始，陆明深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只好进了电梯，和其他几个鬼差一起去十楼开会。此刻，他的心里还在想着道士的那一句话。

　　怨气，什么怨气？他自己的身世可能是惨了点，但凡是认识陆明深的人，谁也不会说他的身上有什么怨气。

　　可惜的是周围都是不熟的人，他有一肚子的疑惑也只能自己憋着，不能和别人分享。

　　叮。电梯门开启，呈现在众鬼差眼前的直接是一间宽阔的会议室。

　　已经有很多人都到了，椅子都被坐满。来晚的这几个就拉出旁边的凳子，坐在墙边。

　　陆明深在墙边坐稳后看向最前方，只见那儿还是空着的，组长还没来。

　　“那个，”陆明深低声问了身边的人一声，“今天要干什么呀？”

　　他旁边这人显然是老员工了，翘起二郎腿，悠悠然地道：“没啥事，就是新的组长到任了，要和咱们见个面。你也不用太怕组长，最近组长换得可勤了。”

　　“诶，是犯错了？”陆明深听了这话，心说原来组长这活儿这么不好干。

　　然而那个人告诉他道：

　　“上一个组长最近总失眠，所以就被开了。”

　　原来冥府近年来缺人手，就抽调活人做事帮忙，这是早已有的传统，阳间管干这种事的人叫走阴人。白天他们像常人一样生活，晚上就去阴间做事。

　　只是，时代变了。

　　原来的人能早早休息，一觉睡到天亮，睡着的时候魂魄离体做事，但现如今的人哪个不熬到晚上十一二点，等好不容易睡了，又有很多人半夜睡不踏实，根本就做不到魂魄离体，好好做事。

　　所以一时间冥府很难挑到好的走阴人，特别头疼，睡眠质量好也成了应聘走阴人时的一大优势。

　　旁边的这位老员工聊嗨了，继续指点起陆明深：

　　“等会儿有人进来了，你一眼就能认出谁是组长。我跟你说，睡得好的人和熬夜的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认？”陆明深追问道。

　　对方回答说：“头发最多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