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少年》祁祁漆

1、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靠，只有五分钟了！”
　　眼瞧着公交车即将到达目的地，已经跑到了后门的小姑娘紧紧抓着车门前的扶手，神情慌乱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不看还好，看完后小姑娘原本就不明朗的心情登时越发沉重，她耷拉着眼皮，背影看着就像吸饱了水的海绵，蔫巴巴的。
　　……昨天不该熬夜赶作业的，只是一个不留神，原计划里预留出的宽裕时间就化为了泡影。
　　一下车路耀就闷着头拼命向前冲。她爆发力一向不错，几下子就把身边同样神情慌张的同学远远甩在了后面，身后马尾辫高高扬起，瞧着一骑绝尘气势惊人。
　　遗憾的是，作为一个常年闷在书房里刷题的书呆子，路耀的体力和爆发力成反比。跑到后面，体力耗尽的小姑娘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攥着胸前的布料，步子也逐渐变得凌乱，心跳如鼓，震得胸腔和耳膜都在发痒，整个世界似乎都静了下来。
　　好……好累。
　　开学第一天绝不能迟到——路耀拿出了吃奶的力气，跑到后面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模糊起来。
　　拼命奔跑是有用的。等路耀终于坚持不住、双腿发软地停下来时，她已经跑到了教学楼的二楼楼梯上——只要再往上爬几步台阶，就是她的高中新班级了。
　　现在生不如死的路耀连看时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又庆幸了一遍新班级楼层不高，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预备铃在两分钟前已经打响，自觉无力回天的路耀放任了自己，像一团被抽干了水分的史莱姆一样慢吞吞地扶着楼梯向上蠕动。
　　“路耀？”
　　在昏沉的大脑反应过来眼前人的姓名前，习以为常的礼貌招呼率先从她的嘴里秃噜了出去，在美少年令人炫目的微笑里，路耀的后半截话卡了壳。
　　“你好啊，贺，贺同学。”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人嘴角弧度翘得更高了，他抬腿一步三阶坎走到了路耀身边，和她一道上楼。
　　老熟人见面难免要寒暄几句，察觉了路耀的拘谨，来人主动挑起了话题:“我在新班级的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高中我们也是一个班，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啊，嗯，是的呢。”
　　路耀垂着眼，不熟练地应和着，右手不自觉地绞弄着自己的书包带，雀跃和窘迫两种情绪同时拉扯着心脏，她按耐住满腔的复杂思绪，故作自然地和眼前的人闲闲聊着。
　　两个人说话间，终于走到了教室前，他们还来不及再走一步，第二遍上课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真·踩点。
　　路耀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目光就和站在讲台上拿着一份雪白的单子正准备要说什么的老师对上了。
　　“……”靠。
　　贺兰嘉神情自若，和老师轻飘飘地对视了一眼，抬起手行了个敷衍的礼：“报告。”
　　路耀紧随其后：“报告！”
　　老师上下打量两人一番，白胖的脸上绽开和善的笑容:“哟，来了，刚刚点完名你们就到了，我一看这剩下的两名字就知道是一男一女。快进来找个空位随便坐吧。对了，我叫刘富强，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
　　看着名字就知道是一男一女。
　　听着熟悉的描述，路耀和贺兰嘉齐齐陷入了沉默。
　　贺兰嘉看了自己身边的那向来以内向孤僻闻名的初中同学一眼，主动上前一步:“老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这话说得奇怪，但刘富强一向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抖了抖手里的单子:“你两名字还挺好区分的啊，你叫路耀小姑娘叫贺兰嘉嘛。”
　　贺兰嘉唇边微笑不变:“老师，我才是贺兰嘉。”
　　刚刚还因为两人的闯入而开始窃窃私语的班级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下一秒，四处控制不住的笑声便“哗——”地响彻了全班。
　　“哈哈哈哈卧槽，这名字居然是个男的啊——”
　　“我也以为路耀是他来着，噗呲。”
　　“就，好好玩啊，哈哈哈哈。”
　　如果只是要贺兰嘉单独介绍自己，同学们虽然会觉得他的名字女气却不至于笑出声来，可刚刚刘富强的错认把喜剧效果拉到了满值，贺兰嘉话音刚落，教室里的气氛就沸腾了起来。
　　路耀和贺兰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无奈。
　　在学校里名字像女生的男生或名字像男生的女生都不算少见，可像贺兰嘉和路耀这种不仅是同班同学名字还极其契合对方性格的现象却不常见，初中时他们两个的名字不止一次地被作为谈资一道提起，路耀和贺兰嘉都已经麻木了。
　　路耀慢慢低下头，她性子淡，从小到大做惯了人群里的小透明，开学第一天就被拎到明面成为焦点什么的，实在不太好受。
　　站在贺兰嘉的身边虽然同样不自在，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有这么一个长相水平远远高于平均线的美人站在边上，哪里还有什么人注意得到她。
　　小姑娘个子不高，贺兰嘉这个假期个子又拔高了一截，她现在余光只能瞥见身边人修长漂亮的身形，但无需用眼睛看，她闭着眼就能在脑海里把这人的面容勾画出来。
　　贺兰嘉肤色是看起来很舒服的暖白色，一双杏眼圆润漂亮，如浸泡在白水银里的黑珍珠，睫毛长而直，眉间一点黑痣，五官精致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正值十六岁的少年人还是那副稚气未脱的漂亮模样，笑起来甚至很有些可爱的意思，也难怪这人自幼一直稳据团宠之位。
　　“好了好了，”刘富强是个好脾气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看着班上同学，等热闹的快活气氛渐渐冷却，才抬手做出下压的动作:“好了好了，现在是上课时间，两位同学还在门口站着呢，同学们收收笑，等他两选好位置，我们继续班会课。”
　　有了老师师的允许，两人得以走开，迟到的人没有选择位置的权利，贺兰嘉和路耀径直走向讲台正下方第一排那唯一空着的双人桌去。
　　这位置离老师太近，又是吃粉笔灰的好地方，除了迟到的家伙没人愿意挑，自然就剩了下来。
　　路耀跟在贺兰嘉身后，在双人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快速落座，刘富强等着他们坐下，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刚才的课程。
　　“众所周知，青阳高中是全省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这里有着最好的教师队伍和教学资源，同样也有着最严苛的时间安排！”
　　“时间表我已经发放到各位的桌上了，请在在座各位想要好好学习的同学严格遵循上面的安排，不遵守规矩的同学会受到扣分处置，一旦学分被扣除至负五十分，老师将收回对你的所有关注和优待。不要小看这个惩罚，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在本次期末考试前，全校同学随意打乱顺序分配班级，认识的老师和获得的资源没什么区别，但期末考试后，我们会按成绩将高一同学分配到对应你们能力的班级去，请注意，越好的班级，资源就越丰盛。”
　　刘富强说话的速度不快，语气也平淡，可里面透露出的信息却让路耀忍不住心脏一沉。
　　这就是著名的省重点高中啊，她这个靠着户口优惠才勉强被青阳高中降分录取的家伙，真的跟得上这里的进度吗？
　　路耀越想越觉得心里发虚，可是箭在弦上，她既然已经进入了这里，就得好好努力……辜负父母努力的代价，她不敢付。
　　小姑娘垂下眼去看桌上的时间表，余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旁神情懒散地转着笔的少年。
　　怪不得他们成绩差距大成这样还能被分到一个班级，原来是托了随意分配的福。
　　幸运女神倒是难得的眷顾了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