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崽后和大师互穿了》青山瑟瑟

6、湖泽里

　　陶希音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正文详述了她如何频出阴招，引得灵华仙君与她春风几度，珠胎暗结后又以孩子为筹码，屡次逼迫灵华仙君与她结契成亲，临门一脚却惹恼对方，以至于落得个惨遭抛弃的下场。
　　个中细节绘声绘色，剧情发展跌宕起伏，仿佛笔者就在当场。最后还不忘站在道德的高点，身披理中客的外衣，对陶希音和灵华仙君大肆评判。

　　若不是因为自己就是当事人，陶希音都要拍手称快，大喊一声“彩”！

　　掐在纸面的手越陷越深。
　　一片枯黄的树叶翩然飘落，辗转盖在了“带球跑”三个字上。
　　陶希音如梦方醒。
　　唰的将手里的纸张撕了个粉碎，义正言辞否认：“垃圾报道，严重失实！无良姜氏，毁我清誉！”

　　不错，这世风经也是姜氏的产业。
　　其文章向来以“胆大妄言犀利机辩”著称，大到元青历史过往，小到谁家前门后院，就没有他不敢写，不敢说的。
　　可陶希音自问并未和任何姜氏之人透露过此事，他们是怎么知道……

　　等等！那位姜氏公子！
　　那日灵药店他不认出了她的身份还妄加揣测吗？
　　难怪如此大方，原来是想借此造谣，好换得他一时销量大爆！

　　好啊，真是好得很！

　　“清誉？你有这东西吗？”
　　周寄雪哈哈大笑，笑没几声却是在陶希音的瞪视下渐渐消声。
　　荆芥抓住漏洞：“严重失实？不是纯属捏造吗？”

　　碎屑纷纷扬扬。
　　陶希音吹掉落在眼睑上的浮白：“不都是一个意思？”
　　“哼，你还想隐瞒？你前几日偷偷去花灵殿，找几位师姐取经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你这里……”周寄雪指着她的肚子，气愤不已，“就是证据！敢不敢让我验验？”

　　“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陶希音难免心中烦躁。
　　“好啊！你这是承认了？”周寄雪眼睛一亮，脸上明晃晃挂着八卦二字，“这么说孩子的生父真是灵华仙君？你竟然真让这么大一棵铁树开花了？他修的可是无情道！”

　　一时激动，险些撞到陶希音身上。
　　荆芥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动静，眼疾手快捞住陶希音往后挪了一步。
　　“寄雪师妹，阿音如今有孕在身，你莫要吓到她了。”荆芥面露焦急，仔细看过陶希音，责备道：“怎不知躲闪？还和小时候一样傻傻愣愣。”

　　陶希音摇头：“没那么娇弱，饿它十天半个月一点事没有。”
　　荆芥嘴角一僵：“休要胡言，我去给你炖汤，想喝什么？”
　　陶希音想也没想：“灵藕三宝，谢谢师兄。”
　　荆芥：“好。”
　　说罢，抡起锄头快步往灶房去了。

　　周寄雪追问：“陶希音，你还没说你跟灵华仙君到底怎么回事呢！”
　　陶希音没理会，转头就走，周寄雪很快跟上。

　　两人前后回到殿内。
　　在陶希音卧床看书的时候，周寄雪一把夺过，怼着她的脸一言不发。陶希音转而起身去偏殿烹茶，周寄雪又夺了她的茶碗，一个不留。

　　眼看陶希音又要离开，周寄雪忍不下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终于服软：“哎呦陶希音，你就说说嘛，我真是好奇死了！”

　　陶希音挣扎：“放开。”
　　周寄雪却不怵，“我的好师妹，你就告诉我这孩子怎么怀上的？灵华仙君是否知情？难道真像世风经上说的，明知你有孕还赶你走？灵华仙君到底……”

　　“够了！闭嘴！”
　　蓦然一声暴怒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追问，殿内终于清静了。

　　周寄雪被吓得一缩，她从未见过陶希音如此暴虐的样子。
　　平日墨玉似的清眸，此刻微微泛红，暗流涌动直看得周寄雪心头发慌……

　　“不，不说就不说嘛，干嘛这么凶？”良久，周寄雪道。

　　陶希音闻言，紧绷的肩线微松。
　　仿佛也意识到方才自己过于激动，陶希音这回放柔了不少。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怀个孕还能把脾性也怀暴躁？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陶希音撑着额角，看起来有些疲累：“这孩子不是崔宿的，往后不要胡言了。”
　　“不是？”周寄雪瞪大双眼，压根不信，“不可能！谁不知道你对灵华仙君情有独钟，岂会有旁人？”

　　陶希音吸了口气：“我再说一遍，第一，我从未对谁情有独钟，第二，孩子不是崔宿的。”
　　周寄雪：“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不曾和灵华仙君坦诚相见吗？”
　　陶希音：“……”
　　周寄雪：“你看，既然有那还能不是他的？”
　　陶希音：“我就不能再找其他男人？”
　　周寄雪：“你找谁？你从天剑山回来不过三个月，期间也就因为入道的事独身出去过几回，上哪儿再去遇上别的男人？你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啊……”

　　陶希音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当初说我垂涎崔宿美色一见钟情的人是你，现在又说这种话，你精分吗？”
　　周寄雪难得没有回怼，不以为意地泡起了茶：“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色啊美的哪有名门正派四个字更叫你倾心？”
　　陶希音轻嗤：“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肤浅？”
　　周寄雪手法娴熟，身姿端的是一派风雅，嘴里的话却刺人：“难道不是？你与我是一样的人，都逃不过媚俗二字。”

　　陶希音盯着她并不言语。
　　周寄雪被她看得不自在：“干什么？既然不媚名色，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跟着去天剑山？”
　　陶希音眉心微蹙，眼神带着狐疑：“你，不记得了？”
　　周寄雪反问：“你的事我为什么要记得！不对，这事儿和我有关系吗？”

　　“你！”陶希音作势要闹。
　　但左看右看都是自己的东西，只能深吸两口气生生打住，最后一巴掌轻轻落在桌面上，生起了闷气。

　　周寄雪一脸莫名其妙，继续泡茶不稀得管她。

　　静默，只听见茶盏碰撞的声音。
　　片刻后，一杯蒸腾的茶汤放到面前。

　　陶希音扫了一眼，豁然起身。
　　周寄雪嘲她：“陶希音，你该不会不敢喝吧？”

　　陶希音闻言脚下一阻。
　　“周寄雪？你真以为我怕你吗？”

　　“不怕那你喝啊。”周寄雪用眼神点了点茶杯。
　　见陶希音还不动，她又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怕喝了之后自惭形秽丢了面子，毕竟上次你那茶真是……”
　　话没说完，陶希音噌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说罢再不管她，进房开了禁制。

　　周寄雪自饮了一口，把玩着杯盏：“这招还真是百试百灵啊，这个呆货。”
　　坐了片刻，嘴角的笑容忽然僵硬：“这个死鬼，还是没说孩子怎么怀上的！”

　　……
　　下午的时候，有几波人来湄灵殿串门，主要还是来打探消息。
　　陶希音已经受过一回刺激，应对得很是平心静气，坦诚怀孕确有此事，却不承认世风经上的说法，一副和灵华仙君划清界限的样子。

　　大家自然是不信的，免不了三三两两凑到一起八卦。
　　“我听说啊，希音师妹从天剑门回来那天可是身受重伤，浑身没一块好皮……”
　　“可不是吗？当时换衣上药就是我帮的忙。”
　　“我记得你说，道道深可见骨，伤口上还有剑意？”

　　“没错，还有一点我没说。那伤口似是被人止过血了，只是没有上药，并无性命之忧。当时我还觉得蹊跷，如今看来多半是灵华仙君于心不忍，对希音师妹多少还是有点情义的。”

　　“当时咱们不知她怎么惹到灵华仙君，如今看来很明显了，希音师妹坏他修行，他心中有气，恐怕当日也是一气之下才下此狠手的。”
　　“可瞧希音师妹的意思，是对灵华仙君彻底死心了？毕竟连孩子爹都不想认。”

　　“话也不能这么说，或许有什么其他苦衷……”

　　不信归不信，陶希音不承认，再多的流言也只是猜测。
　　如此过了几日，那些流言果然如泡影渐渐消退。

　　也就是这几天，她终于下定决心拿掉这个孩子。
　　对此，荆芥表示疑惑：“阿音，我虽然不知你和灵华仙君发生了何事，但这孩子却是无辜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灶台上火舌焰焰。
　　罐子里正咕嘟咕嘟炖着汤药。

　　陶希音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敲击空碗：“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师兄不必再说。”
　　荆芥擦了擦手，在她旁边坐下：“你可是担心孩子的养育？”
　　“没有。”
　　“你有，你怕自己承担不住，到时候想要放弃却是晚了。”顿了顿，荆芥略显犹豫，“到最后，做出与你阿父阿母一样的决定。”

　　“叮——”
　　勺子落入碗中。

　　陶希音吸了吸鼻子，笑着正坐：“师兄多虑了，我根本没想这么多，单纯是觉得太麻烦了，费钱又费心。再者，我如今还没有道侣，生了往后岂不多了个累赘？”

　　荆芥面色松快了几分：“原来是这样，那你更不用担心了！不是还有我吗？师兄帮你照顾。”
　　然后忽然小声，“实话与你说，师兄这些年勤于耕作，攒了不少呢，所以啊，不用担心这个。至于道侣不道侣的，咱们含情十三殿修的多是多情道，似阿宓师妹那样找一个人过日子的总归是少数，我看呐……你没有这个缘分。”

　　陶希音嘴角一抽：“……我可真是，多谢师兄了。”
　　荆芥完全没听懂：“哎，好说好说！”

　　沉默片刻，荆芥又问：“这么说，你改变主意了？”
　　陶希音突然起身：“我看药好像差不多了，抓紧时间喝了吧。”
　　荆芥：“啊？如何还要喝这个？”
　　说着就要阻止，但陶希音手脚很快，灵活闪躲眨眼就倒了一碗。

　　见陶希音铁了心，荆芥背过身不去看她，深叹了口气。

　　闲吹了片刻药碗，陶希音仰头就要倒进嘴里。恰在此时，她听见一阵熟悉的“咕噜”声。

　　然后是第二声。
　　“咕……噜……”与第一次听见的相比，弱了许多。

　　陶希音狠狠闭眼，将碗送到嘴边。
　　刚要张嘴，背后骤然袭上一阵大力，她整个人被撞了个趔趄。

　　碗里的药汤瞬间洒了一地。

　　陶希音尚有些出神，就听周寄雪的魔音从耳边响起。
　　“大新闻陶希音！天剑门来人了！指名说要找你！”

　　荆芥几乎一瞬就腾起来，看着地上洒落的茶汤喜不自胜，拉着陶希音就跑。
　　“听！灵华仙君来接你了！快！咱们去看看！”
　　一阵风刮过，原地只剩周寄雪一人。

　　她望着远去的背影啧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是灵华仙君了？”
　　想了想，她往两人相反的方向飞去。

　　……
　　天剑门为何突然来此？
　　因为世风经那篇报道？

　　天剑门远在天圣界，紧邻白玉界，距离陶希音所在的飞白界路途遥远。
　　距离世风经那篇谣言发布不过几天，天剑门的来使便到了，可见应当是流言初起的时候，他们便走传送阵启了程。

　　这等流言蜚语，天剑门向来是不在乎的，这次为何反应如此迅速？究竟是谁授意？目的如何？

　　陶希音想过许多人，唯独没有想过崔宿。

　　来到首殿，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个个翘首望着正殿的方向。
　　见陶希音落地，纷纷上前贺喜。“恭喜你了希音师妹，你这是苦尽甘来，灵华仙君派人来接你回去的！”
　　陶希音可不敢应这话：“诸位师兄师姐莫要胡乱揣测，人还未见，怎知是来接我？杀我灭口也不一定。”

　　众人自是不信。
　　没多久殿内就有人来唤陶希音进去。

　　陶希音不闪不躲，进殿行礼。
　　“湄灵殿陶希音见过诸位殿主。”

　　十三殿的殿主，除了张之湄，都已经列席而坐，陶希音都认识。而宾客席上的两人，她竟然也认识。

　　“见过子期仙君，子牙仙君。”
　　这两位正是天剑门掌门座下首次二徒，在门内颇有地位。

　　两人皆着宽袖道袍，一派仙风道骨。
　　“上次见时，希音君还粉面玉色，今日一见竟是清减了许多，可见这一胎怀得并不安稳。”

　　果然是为谣言而来的。
　　可这话陶希音听着并不怎么舒服，好像她在天剑门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回来就受苦了一样，尤其是几位殿主还在场。
　　她立刻回道：“子期仙君许是认错了，上次见时我正被灵华仙君剑指，浑身血流如注，又怎会粉面玉色？”

　　这话算是很不客气。
　　但两位仙君位高多年积威甚重，并无异色。

　　子牙仙君：“当日之事颇有误会，只是灵华师弟向来沉静，纵有悔意也不善言辞。”
　　子期仙君也点头：“是啊，这几月师弟都在思过崖面壁，可见对伤你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好在如今你已怀有身孕，师弟并非那等不负责任之人，此番我师兄弟二人前来，就是奉命诚请你回去。”

　　子牙仙君：“正是，灵华师弟得知此事后可是第一时间便谴我二人前来，不可谓不在乎希音君啊。”
　　子期仙君：“此事我们已与几位殿主知会过，如今便等着希音君启程了。”

　　两人的话简而言之，就是“我们是崔宿派来接你回去的，他认可你了，以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吧”。
　　话里话外透着高高在上，就等着陶希音谢恩。

　　陶希音听得皱了眉头，殿首有几位也是。
　　中间一位道：“两位仙君，惊弦只是问了来意，可不曾替陶希音许诺随你们返回天剑山一事，此事不该也不能由我等做主，且看陶希音自己如何打算。”
　　另一位殿主附和：“确是如此，陶希音？”
　　陶希音应道：“在。”

　　“你可愿再回天剑山？”

　　陶希音正要张嘴，眼前忽见灵光闪过，嘴巴一热重重合上，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心有所动，陶希音转身回头。
　　殿门外果然进来一人，虽背光看不大清，沙哑冷静的声音却清清楚楚——

　　“既无媒聘也无许诺，就凭两个什么也不是，也配带走我湄灵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