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尘世之章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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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完成先前续写戏文结局的最后一项考核，我随钟离到茶馆去看了《遇蛟》的第四出戏。这是在市面上流传的最后一篇。
但《遇蛟》第四篇也并非没有争议，一直都有评论家认为第四篇并非结局，因为最后一篇原稿的文本量远小于前三篇中的任何一篇，从布局上来说无疑不合理。
另外一批人则不然，认为这只是作者早逝带来的缺憾。这种观点往往会引用原稿末尾的作者亲笔批文：
“昔日余作此篇文字，初欲用于审慎己身，而今气数已尽，命理不可改，心知此乃绝笔，叹叹。”
而云先生最新的演出，无疑再给他们的争论里扔了一把火星，霎时就燃起来了。
我坐下的时候，他们已经互相口诛笔伐得面红耳赤。更有甚者，唾沫星子险些甩到我身上，好在钟离及时地拉着我躲了过去。
忽然有跑堂的伙计送上来两碗茶汤，汤面卧着一泡雪白的浮沫，仿佛水墨画里山水的纹理。
我疑惑是否是送错人了，正要询问，钟离先生轻轻按住我欲抬起的手，解释道：
“此茶因其气味可长留不散，名为「留客」，按茶馆的规矩，散场后我们须等上片刻，它的主人自会找来。据说是当年仙人们在南迁后的修行中制出的茶。”
看来友人们应当还过得不错。
我暂时还不知道这是谁闲来无事捣鼓出的一一但如今它倒在我身上发挥作用了。
虽然感到不到朋友们的茶艺，但是或许也算是兜兜转转、几经风雪、最终送到我这里的一个邀请吧。
＊
“方才看你们来，想得快了，便让人送了茶。”
款款走来的云堇此时卸了登台的妆，富有古典韵味的少女面庞上流着新鲜的汗，因为台上工作的缘故微微发红。
“先前客卿先生和我打过招呼了，既然是研究《遇蛟》的课题，那我便好奇小友对方才的第四出有何见解?”
“一切都尽善尽美。只是就我的课题而论，我觉得作者似乎并不是想留下一个天各一方、阴阳两隔的结尾。
这种只能无力哀叹的境况，放在从头到尾都打算拯救蛟龙、从不妥协于命运的女主人公身上，太不合理了，她应当赢得一个足以匹配她勇气和意志的结局。”
云堇眼睛睁大，随后鼓起了掌，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
钟离瞧了瞧四面的客，随后提醒道：“快到点卯的时辰了，要是堂主察觉今日又有了什么新闻，是会问一宿的。”
钟离看了一眼云堇和她身后跟着的云瀚社的人。
“那就先不耽搁两位了，下次再会。”
云堇从我身边走过时，她步履不停，目不斜视。汗巾带风扫过我手心，有些痒。
我定睛瞧去，手心里多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
“原以为先生不会造个这么明显的谎，堂主从来不讲究这些，便是我初来乍到，也能看出她并不爱好规矩，那些人会信么？”
我趁着散场后无人注意的时刻，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浮云依依，日色昏昏。
在钟离先生身后、据说有百年历史的大篆招牌，吸引了不少游人驻足。
然君子处于闹市，便如目视青野、步越古道，于外物之感，不兴不发。
钟离看向墙下滋生之青苔。
有向我们走来的闲人正嚷嚷着要去铲。他和气提点道，记得城东的戏迷张家新建宅居，盆景正缺着，既然生在茶馆边上，便也算听了戏的，送过去正好合了主人的意。
闲人道着谢便急急走了。
“他们自己是这类人，便也会觉得他人是。但云先生似乎没如他们的意。她初登台时，茶馆里打压她的并不少，仅仅是因为「弃械工而习戏」这一点。但云先生还是一步步登上了如今的戏台，世间有此类心性者，莫不可敬。”
我点头称是，随后拆开纸条。
「三日后休沐，飞云商会见，有《遇蛟》原稿之传闻。堇愿此戏得结，了却作者心愿。」
“不过说起来，钟离先生为何会选择这项作为我的课题呢？”
在我来璃月港之前便传开的戏折子结局之谜，布置续写《遇蛟》的作业，和在意此事的云先生有约……这一连串事件环环相扣，寻常人找不出一丝错漏处。
但当环环皆有钟离的身影的时候，其指向也便显而易见了。
我唯独不明白一点。
“先生若真想找到它的结局，为何不自己出手呢?按照堂主的招聘作风，您应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往生堂能招揽到一位新人，或者是您负责带着这位求职者。”
钟离静静地等待我把话说完，眼神里带着一些无奈。
“因为那是作者的愿望。”
在过去的某一个落霜的秋日里，彼时的尘神握着墨毫的一端，向他发出了一个毫无拒绝余地的提议:
“如果无法确定“我”是否依旧是我、是否会危害璃月的话，请把这出戏搬到台前，让那时候的“我”做出选择。
由每一位参与者的眼目去观察，此时在我心中的那些伟大的事物一一生死、璃月和人子，彼时于我心的分量。”
岩神听到自己回答她。
“好。”
*
也因此，那之后的每一个落霜的日子，钟离都会想起那一日的宁静。
他思考着或许归终能够从魔神战争之中活下来，让他肩上的担子少一些，但是她竟没有。
他于是又思考或许归终会在某一天再度来到这座城市，他想邀请她在这里居住。
他想了两千多年，以至于符合她审美的住宅和装潢都迭代了好几次。
人们用从他的血肉里分离出来的货币作为购买商品的交换，而他就在赏景的间隙看着高楼拔地而起、价格连年攀升。
其中波诡云谲的市井故事，纷繁复杂的关系人物，他想若是她没听过真是遗憾。
好在最后总归有势力伸出手在暗中维持着这座城市千年来不变不移的秩序，
已经化名为钟离的客卿忙里偷闲地点了一碗茶汤，看着自己的钱包不知道第几次瘪了又鼓起来。
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城市终于成为提瓦特的第一商港，《遇蛟》的结局成为颇有热度的话题，钟离的钱包也维持在一个较为稳定的水平的时候一一
早早预定好《遇蛟》这场戏的主人公来到了他的面前。
*
行秋带着飞云商会的几位伙计，正在和云堇商量着事，见我和钟离来，便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可巧，两位也是来参演的吗？”
“打算排什么戏?”我好奇道。
“「狸猫换太子」。”穿着家丁便装、把长发包起的云堇眨了眨眼，示意我跟上商会队伍。
行秋用他温文却透着一丝狡黠的声音说着：“今日云先生来此与商会探讨义演事宜，行秋与商会全体成员深感先生之大义，特于此恭迎一一”
而他口中“大义”的云先生正同我们一道坐在运输货物的车子上，闻言噗嗤一声：“这位少爷真真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一句话卖了我的人情，唬住了那些跟着我的人，又占了一个义演的机会。不过我怎么会让他把便宜都占了呢？”
“这么好的苗子，就该正式上台走一场才对。”
云堇这厢正说着，那头正忙着和云瀚社暗里交锋的行秋忽然背后一凉，身体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
“少爷可是不适?”云瀚社的人很有一番眼色，忙忙问道。
“唉，最近为了义演一事，商会里外都疲于奔波，我这些算不上什么一一只是场地方面，实在找不出，云先生本来打算商议出借茶馆，虽说一番好心，但恐怕……”
行秋佯装为难。
“咳，商会如此劳心劳力，场地哪能再麻烦您呢？我们云瀚社的自然会尽力交涉，给您一场风风光光的义演！”
二少爷“啪”地一声展开今日特地备好的扇子，遮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在此谢过云瀚社了。”
他端着十足的涵养，尽量不让自己因为对方惨痛的神色而笑出声来。
*
天光四散，云影徘徊。
青墟浦的小路仿佛被无边的水色淹没，只有丛丛淡色的野花兀自开着，随风传来无言的寂寞。
“忽然想起来，遇蛟里有一出演的是蛟龙为了答谢采药女的辛劳，取来一朵蓝花为她戴上，剧外看来颇有迤逦之意。”
云堇思索着，一言难尽地往下补充。
“不过扮蛟龙的那位架子着实端得大，听师傅们说他出身显贵、经举荐入社，也许正是本色出演。但我要是采药女，遇上此等神明，必然退避三舍，再也不敢胡乱发善心了。”
“好威风的窫窳，我竟也打算请辞了。”我笑道，抬头见钟离沉静不语。
“到了。”他踏入一处绝地，拂开前方青萝绿藤，一处幽深的山洞便显现出来。
继续往深处走去，水声泠泠，蕨草丛丛，像极了《遇蛟》第一回的布景。
云堇同我们说起了能找到此处的缘由。
“我早些时候得到过一张旧信，不知是谁给我寄来的，通篇都是写得晦涩的古体诗，后来拜托了钟离先生才把它破译出来。是《遇蛟》作者的亲笔，说南迁后托人在天衡山西的洞里藏了一份原稿。那人心真好。”
我顿时有了猜测，看向钟离。
“古文难译，花了不少工夫。”他即刻回复道。
“钟离先生自然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云堇忍着笑：“二位仿佛又在说着我不懂的事?只是前面便是真正的入口了，须得小心些。”
可惜的是，任凭我们如何做好心理建设，秘境门打开之后，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
甫一醒来，我便发现自己背上多了个背篓，身上衣裙被紧紧扎起，十分简练。
再环视四周景色，和《遇蛟》上描写的高度一致。看来我不光是进入了秘境，还变成了戏里的采药女。
现如今秘境内统共应有三人，但《遇蛟》第一折出场角色仅有一人一龙。
“希望都还安全。”
我匆匆忙忙往山林深处跑去，想要早一点和另外的两人汇合。
*
尘神向来喜欢有意思的事，在筹备时便和他透露自己在朋友那里占了一个参演的名额。
「对手戏么？我目前并不打算解除同盟关系。除非你盼望我们在秘境里成为敌人，或者在你失忆后的秘境外。」
他对她的喜悦感到困惑。
明明走入秘境的前提条件，是她遭受伤害而遗忘记忆、严重到必须试探的时刻。
那会是值得高兴的么？
「那我放心了，千年之后也要记着啊，因为你是唯一可以从“我”手中守护这片土地的存在。」
「真希望那时候，你还能做我最好的盟友。」
她没有担忧下去，神采飞扬地继续和友人打磨着剧本。
至于若是不能做盟友，他们之间又要面临怎样的抉择、走向怎样的道路。
她或许心知肚明，而他也没有说出口。
摩拉克斯只是静静地望着归终奔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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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改，是蛟龙钟离和采药女归终初见场合】
趁着治疗的间隙，我低声问钟离：“你看到云先生了么？”
“嗯?在找我?我看得很高兴呢，二位真是天生的搭档，比舞台上的老朋友还要默契。”
意外地，从脑海里传来云堇活泼不减的声音。
*
戏外的云堇来到了一方净室。木桌上的一架留影机关里正放映着秘境里正在上演的戏码。
净室里一桌三椅，桌上有一些纸张笔墨，摆得凌乱，仿佛是因为主人匆匆离开而来不及收拾。
“使用说明……由‘岩君’和‘尘姑’联合制作的幕后放映机，点按可与戏中人对话，长按可查看对应原始戏本，一点一长按即可邀请心中所想之人参与演出。”
一点也不慌乱、反而十分好奇的云堇选择了点按，果不其然地和终归钟离说上了话。
得知全员目前稍算安全的云堇选了一个位子坐下，开始看起戏本来。
……
……
“此处遍布良药，等之后修养好了，大人要去外头走走么？
那也是曾经很喜爱这片土地的魔神生活过的地方，它如今的景色和魔神愿望里的差不了太多，我想您会喜欢的。”
无名的采药女忙碌半天，总算把水潭边上堆满了能够宁神舒心的香草。
“吾……”
蛟龙独行千年，从未与如此之多的香气共处一潭，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下来。
辛劳能干的采药女正蹲下数药草呢，就被扑面而来的蛟龙仙力送出了深山，一脸茫然。
“大人莫不是害羞了?可是还没有告诉大人要一天一换药呢，”她有些懊恼，不过又很快转换了心情，“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多留一会！”
于是次日，后日，乃至后后日，采药女都十分有责任感地进了山，蛟龙有意避着她，比如在路上布置些荆棘杂草或堵路山石。
但是采药女拿香茅草贿赂遍了山上的鸟儿，最后还是成功地找到了伤口有些恶化的蛟龙。
“多亏了您，我和那些鸟儿成了好朋友！现在我到哪里它们都会帮我，嘿嘿。”
见过世人百态的蛟龙心想采药女莫非已经发觉他的举动。
可谁成想，采药女话锋一转:“我原先都是一个人采药，有好多话藏在心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遇见您就想说很多很多。想来我们也是能有做好友的缘分吧！”
就这样说了半个时辰后，蛟龙在心里忽然觉得面前不足他半龙高的采药女可怕起来。
“您不嫌弃的话，我以后进山回不去就到您这来住！”采药女笑得脸上如有花开。
“……我可以说嫌弃吗？”
“伤好之前不可以喔。”
采药女收拾完之后，忽然往身后藏了什么，再凑到了龙的身边。就在蛟龙以为她要暴露真面目的时候，一股刺鼻的香气传来，蛟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喷嚏。
背着背篓的采药女就回到了山脚下的城镇里，她忍不住感叹一句:“蛟龙大人真好用啊。”
蛟龙和采药女的日常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了下去。
……
……
＊
云堇在后头，我跟在钟离后面，看在他踏入那片淹没了石阶的清透积水，搅动起哗啦哗啦的水声。
暮光攀上他的肩头休憩，落霞枕着他的衣袖酣眠。
目光一定，他便俯身颔首，低眉采摘。
在万物的映衬中，我但见云外青山撞入他怀。
“今日的课业辛苦你了。”
他只递来一朵被水打湿的蓝花，之后就不再说了，也并不避忌什么，注视着我的金眸里一片明澈。
“这种时候，是不是接受会比较好?”
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也等着他的回话。
“如君所想。”他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尘世之章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