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寻归途》三斤山楂

5、化虚有

　　……漠水以北的魔族近来又有异动，新任魔君继位，派使徒前来说想和天界重新划分地盘，否则就要干戈相见。容暮封着“天战神将”的名号，自然要领兵迎上这场争斗。天帝在大殿上亲自为他披上战甲，朗声笑道：“听说你看上了青丘的那个丫头，好，等你凯旋回来我就给你办个盛大的仪式迎娶她。”
　　容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好，既然天帝开了口，容暮定万死不辞。”“等我回来。”纸上那四个字是力透纸背的相思。凤归自从知道容暮去了漠水之滨迎战魔君，就呆呆地在书房里坐了三天三夜，只是看着他留下的这几个字，看着看着就掉下眼泪来。“怎么，现在下不去手了吗？我费了那么大的心血把你安在仙界上万年，凤归，你该不会是真拿自己当作青丘帝姬了吧。”一阵缭绕的雾气在屋子里渐渐消散，一个黑衣男人懒散地靠在一把椅子上。“魔君，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擎钟幻境一直是由容暮来守护，打开的方法只有他知道，不过他把这个留给我护身。”凤归捏了个术法，一块儿白玉在她手中光彩熠熠，“这就是打开擎钟幻境的宝器，到时候我们把它打开，整个仙界就会被锁进去。”“做得好，就是锁不住仙界，毁了容暮，那也是很合我意的。”黑衣男人一眨眼间就移到了凤归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不愧我这么久的处心积虑，凤归，等我扫平了仙界一定迎娶你，擎钟幻境一开我就把你姐姐从地狱里捞上来。”“好。”凤归僵硬地点点头。漠水被掀起滔天巨浪，有几只守护北海的恶兽也被魔界寻了来扔在海里，张着血盆大口烦躁地在海里上下翻动。魔兵黑压压地排了一片，几乎压过了半边天，风雨声巨兽声狂浪声摇晃得一方土地轰隆鼓动。“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和仙界重新划分领地？”容暮一身白色的战甲立在漠水上头，似是暗沉夜幕里撕开的一道光，他的声音沉稳中又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呵，也太不自量力了。”“今日有幸能同长虞上仙斗上一斗，我真是死而无憾了。带这些魔兵来只是想撑一撑场面，毕竟这也算是以后要记在本子里的劫斗，就你我二人未免也太单薄了些，上仙觉得呢？”一个黑衣男人气定神闲地站在容暮面前。“连羽仙者？原来是你。”容暮仔细审视了黑衣男人一番，他居然就是当初与凤归相亲的鲤鱼精。“为了骗过上仙的眼睛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不想我术法果然精进了许多，化了个仙者模样竟也能瞒过大名鼎鼎的长虞上仙。”连羽仰天大笑，“无妨，让你看走了眼的，又不只是我。”他意有所指。容暮右手一翻朝天高举，举起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来：“魔君，废话少说，今天就在此了断吧。”两边的仙将和魔兵都只是愣愣看着，一时间只能看见容暮和连羽战甲的颜色、根本看不清招式。二人的法器激起了电闪雷鸣，几个招式间就带出了雷霆气势。恶兽被轰隆作响的声音震得发了狂，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巨浪。整个大地失色震动。正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个人忽然分开，容暮右手紧紧攥着剑，左手捂住胸口吐出一口滚烫的血来。而这边的连羽手里的法器已经掉进了漠水里。他的脸被戾气所伤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半跪在地上已经无力说起。“你输了。”容暮淡淡说道。“是吗？如果擎钟幻境一开，你还会说出刚才那句话吗？”连羽话音虚弱，但仍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你没有机会打开擎钟幻境。”容暮擦掉唇角的血，“以后再也不要想着进犯仙界。过几日我若是成亲摆了酒宴，说不定还会下一张帖子请你来饮两盅酒。”“哈哈，凤归，还不赶紧出来，长虞上仙看来是想你想得紧呢。”连羽拍拍手，凤归面无表情地从众多魔兵之后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白衣，似是莲花中走出的仙子，她缓缓走到连羽身旁站定，甚至都没有给过容暮一个眼神。“小狐狸，你怎么在这儿？”容暮失了平日里的平稳，震惊地问道。“这可不是你的小狐狸，真正的青丘帝姬没有福分，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我把狐丹寄在了凤归体内，骗过了所有的神仙，一直放在青丘这么养着。你看，上万年过去，她也出落得跟仙人似的吧。”连羽揽过凤归的肩膀，“为了引你上钩，我特意与她演了那出相亲的戏来，果然收效甚好，像上仙这么清心寡欲的神仙也忍不住动了凡心啊。”凤归一句话没说，抬手抛起了那块儿白玉，白玉被强光笼罩，整个仙界地动山摇。“小狐狸，别打开擎钟幻境。”擎钟幻境是个极凶险的宝器，只要它一开，只有用万年以上修为的精元填补才能关上，否则定要把仙界众生锁进去才罢休。可是已经晚了，擎钟幻境已经渐渐撕开了一条缝隙。容暮与凤归相对而站，明明他们不过是众人之中的两个，这一刻却好像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小狐狸，你是魔界的人？”容暮朝着她伸出手去，可到了半途却又缓缓收了回来，因为他听见凤归沉声回答：“是。”容暮那么多年来只体会过一次动心的滋味，在听到那个字的一瞬间犹如万箭穿心。他痛得几乎要死过去，咬着牙一字一句问她：“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那天你答应要嫁给我，是真心的吗？”凤归偏过头去，擎钟幻境越开越大，漠水里的恶兽都已经被吃了进去。容暮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在擎钟幻境完全打开的那一刻跃进去，用万年的精元填住擎钟幻境。“你把我姐姐放出来了吗？”凤归轻声问连羽。她是魔界里少有的法力精纯的妖，只有她能养得住那个能承住万年修行的狐狸精元。连羽一直对魔君之位虎视眈眈，绑了她姐姐威胁她，让她假扮了青丘的帝姬，又搅黄了青丘帝姬和苍兰帝君的婚事，一步步设局把容暮引了进去。“我向来是说到做到，你姐姐早就放出来了。”连羽贪婪地注视着擎钟幻境，似乎看到自己已经成了三界之主。“好。”凤归终于笑起来，一直笑到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泪眼蒙胧地看向他，“容暮，那天说要嫁给你的话，都是真心的。”“我凤归这一生，一直被利用被威胁，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有胞姐。直到遇见你容暮，我才算真正地活过，可是我们只能到这儿了，我们真的只能到这儿了。”凤归走上前，轻轻抚上容暮的脸，“你忘了我吧。”天地间骤然失声，一刹那比一生还要漫长。容暮几乎立刻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伸手就要抓住她，可还是晚了一步。凤归猛地退后几步，纵身飞进了擎钟幻境。“不要！”容暮长啸一声，想要紧接着进入擎钟幻境，可是它已经得了凤归万年的狐丹，慢慢地闭合上，一道屏障把他隔在外面。“小狐狸你出来，什么仙界什么天下我通通不要了，我只要你。你出来吧，求求你出来吧！”容暮拼力使了几个极厉害的术法，但是都被弹了回来。“你做不到的，容暮，你永远想要庇护着三界，那么就让我为你担一担吧。”凤归没有转身，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容暮，她最后留给容暮的，只是一个冷清又寂寥的背影。擎钟幻境缓缓闭死，天地间又恢复了清明，漠水一片安静，偶尔微风拂出两朵涟漪。连羽望向擎钟幻境消失的地方似是痴了，反反复复地念叨一句：“凤归，她灰飞烟灭了。”从此日暮空远，再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