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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邢筠的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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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那天,言诺发现邢筠有点不太对劲。
平常像语文课这种的他不是写别的试卷练习就是补觉,其他的课就听得很认真,可下午的生物和化学课他一直望着窗外发呆,眉头皱的死紧。
言诺有点担心,想趁着放学的路上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可一放学他作业都没带就离开了。
前桌的第二名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他正匆忙发着作业,结果邢筠的位子空空如也,言诺把作业接过来,快速收好书包就走:“我带给他!”
言诺急急忙忙出校门,没有看到邢筠的人影,想了想还是坐公交速度快一点。
他下了车后循着记忆兜了一圈总算找到了地方,邢筠在楼下站着,言诺正要开口喊他就看到邢筠对面站着一位比邢筠稍矮一些,醉醺醺的男人。
“我已经说过了,上次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了!”
邢父毫不在意地嗤笑一声:“我是你爸爸,儿子给父亲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了,你一个学生要那么多钱干嘛,我可打电话问过你以前学校的老师了,奖学金有不少钱吧,给我。”他摊开手,指上是常年抽烟喝酒留下的黄渍,邢筠嫌恶地皱着眉头,冷声道:“没有,快点滚。”
邢父挠了挠额头:“哎,那就没办法了,你没有的话我就只能去找你姐姐要咯。”
邢筠紧握着拳头,眼眶通红,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动手,他拉开书包拿出一沓钱扔到他身上,邢父这才满意,舔了舔手指数钱。邢筠一把拽住他的衣服,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你最好给我安生一点,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敢对我姐动手,我真的会杀了你!”
邢父看着邢筠已经比他高的个子和健硕的胳膊,心里有些怵,可嘴上依然逞强:“你们是我生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这点钱,你打发叫花子的吗?!”
邢筠再也无法忍耐,正要挥拳,一道声音突然出现:“我已经录下视频了!你最好快点离开!”言诺拿着手机,脸上虽然还有害怕的神色,但依然走上前和邢筠站在一起。
“你又是谁?我跟我儿子说话管你什么事啊?”
“我是路过的正义学生,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为家长不努力赚钱,却恬不知耻地向还未成年的孩子伸手要钱,你都不羞愧的吗!你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父亲吗!你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言诺挺着胸膛大声说道,一只手护在邢筠的身前,一只手举着手机示意,表情坚定。
邢筠失神地看着旁边的人,心情难以言喻。邢父见状况不对,逞强地说道:“我自己的家事用不着外人说三道四!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今天就饶过你!”他揣着钱,愤愤地走了。
言诺长出一口气,他还是第一次敢这样跟别人说话,竟然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他回过神来,担忧地看着邢筠,夜色渐深,邢筠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言诺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你作业忘记拿了,哝。”言诺把手里的作业拿给他,笑着温柔地看他,丝毫不介意刚刚发生的事。
“进来吧。”邢筠接过册子,低头走上楼。
“家里剩的东西不多,面可以吗?”他放下书包,从冰箱里拿出番茄和熟牛肉,转脸看着言诺。
言诺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点点头:“那个,需要我帮忙吗?我也会做一点。”
“不用,一会儿就好。”
他系上围裙,宽肩细腰地低头切着牛肉,言诺没什么事可干,眼珠骨碌碌地乱转,突然看到桌子上放的一张照片,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应该是小时候的他和姐姐。
他看着有些瘦弱但是依然很可爱的小邢筠,还有旁边跟他五分像的乖巧美丽的姐姐,难以想象他们的爸爸竟然会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邢筠的房子里没有餐桌,两人就并排在写字桌上吃面。
“哇!好好吃啊!”言诺惊喜地看着他,竖着大拇指,邢筠挑着面,微微一笑。
吃完饭后,邢筠突然开口:“你应该也好奇过吧,我为什么一直不停的打工。”
言诺放下筷子,安静地倾听。
邢筠很小的时候过得很幸福。
邢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他和邢母一起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公司,虽然赚不到什么大钱,但也足够富足。
后来,邢父在他好友的搓和下投资了房地产,结果亏得血本无归,公司,甚至是住的房子都被拿去抵押了。
他们在破小区里租了个小房子,虽然生活品质和以前相差十万八千里,可邢母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最终没舍得责怪邢父,只是安慰他还可以重新来过,他们再重新努力赚钱就好了。
小小的邢筠没感觉到难过,他还在小区里面交了很多朋友,还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钱。有一段时间里,隔壁搬来了一个好看的画家,他每天都会坐在楼下的小凉亭里画画,那一天他看到了言诺,把他叫过去温声问他要不要当小模特,邢筠就在那一个星期里得到了一把好吃的巧克力和钱。
可邢父一直没能走出来,他怨自己,怨朋友,他开始抽烟,酗酒,出去干活的时候总是觉得别人看不起他,几乎没法好好工作。邢母每天出去打工,很晚才能回来,她细腻的手上开始增加一道又一道裂痕,关节被冷水冻得越来越粗,腰佝偻着,像老了十岁一样,可她从没说过苦,只是在小邢筠夜班梦醒的时候,常常能听到细小的呜咽声,他不懂,只是从后面紧紧搂住妈妈。邢父只知道喝酒,小邢筠只能邢星养着,给他兑奶,做饭。久而久之,邢母也伤透了心,她再也忍受不了他怨天尤人还不知进取的样子,逼着他出去找工作,邢父大发雷霆,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从那以后,便是炼狱的开始。
家暴这种事情只有0次和无数次。他性情大变,不光打邢母,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还会打孩子,邢星疼邢筠,每次都会把他护在身下,自己身上被打的全是伤。
邢筠五岁的时候邢母在工厂出了意外。在那段时间里邢父罕见的没有喝酒,他剪了头发剃了胡子,干净整洁的为她办了场丧礼。
邢父用工厂给他们家的损失费给姐弟俩交了学费,开始出去工作。邢筠以为邢父重新振作了,可是,一个人变坏容易,变好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邢星中考的时候得了状元。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邢筠从小猪猪里拿出这些年来卖垃圾攒的钱给邢星买了礼物,邢星亲亲他的脸,抱着他一夜没合眼。
邢星辍了学,没去上高中,而是去了工厂工作。
邢筠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他哭着求邢星去上学,可市里实在太远了,赔偿的钱全被邢父败光了,再这样下去邢筠就没法上学,她不可能抛下邢筠一个人出去,留他在那个恶魔身边,她怕回来的时候就是给邢筠收尸的时候。
他一个人跑回家,站在门口看着满桌子垃圾和酒瓶,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笑着的邢父,很久很久之后,他转身进了厨房,手里拎着一把刀,肃着脸走向邢父。
他当然伤不了邢父,邢父毕竟是个大人,即使醉醺醺的也比他要有力气,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他的腹部被失手捅了一刀。
他流了很多血,邢父罕见的慌了,手忙脚乱的找着手机打急救电话,他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坚持到了医院,在昏迷之前,他对着离得最近的一声说了六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醒来之后邢星正拉着他的手抹着眼泪,看到他醒来,更是泣不成声。
病房外有些吵,邢星说是警察和记者在等着,她担忧地看着邢筠:“能告诉姐姐,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邢筠没有说话,让邢星把警察请进来。
进来的警察叔叔很温柔,轻声询问他:“你在昏迷前和医生说的话,是真的吗?”
邢筠流着泪,颤抖着说:“是真的,我爸爸要杀我。”
警察临走前让他安心养病,这件事情由他们来处理。
邢筠一改害怕的样子,擦干眼泪,满意的笑了。
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一刀是他怎样握着邢父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捅的。
这个事实他当然没告诉言诺,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害怕,他会永远烂在肚子里。
“所以,后来你爸爸他就被禁止接触你们了?”
邢筠点点头:“他还要付抚养费,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警察也不可能每天盯着他让他给钱,但是他怎么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为了不让姐姐担心,所以我就瞒着她,自己四处打工。”
言诺严肃着说道:“我会好好保存这个录像的,如果将来能用到的话,我就发给你,我也可以当证人。”
邢筠转脸看着他,眸色渐暗,言诺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那样的眼神,他形容不上来,可莫名地觉得脸有点烧,疑惑地问道:“怎、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没事,谢谢你。”邢筠移开目光,“走吧,我送你回去。”
邢筠坚持要把他送到家门口才行,不论言诺怎么劝都没用,言诺只好妥协了。
他看着言诺离开的背影,心里像是有一杯烧开的水在不停翻涌着。
周六钱乾来拿作业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像往常一样开开心心的,言诺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留个心眼,每次走在小区里的时候就会特意走到之前经过的那栋,怕再有什么意外,好在之后没再遇见过。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钱乾就白着脸从单元楼里走出来,扑到巷口的垃圾桶处吐得昏天暗地,他好长时间没吃饭了,只能吐些胆汁出来,他干呕着,气喘吁吁地靠在肮脏的墙上,眼里只剩下一簇微小的光。
国庆节前一天,言子琴打电话给言诺,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三亚旅游,言诺听着电话那头程沐和程方臻打闹的声音,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他给张阿姨放了假,一个人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和零食,就这样在家里宅了一天。
他拿着手机想找邢筠聊天,又不知道能说什么,邢筠好像一直都很忙,大概没时间理他。
第二天他一觉睡到下午一点,起床把剩饭吃了,写了几个小时的作业,终于把两科搞定,他一看时间,已经六点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楼下的饭馆解决晚餐。
吃完饭他在附近晃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店,邢筠正锁着门,范柏释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一转身就看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