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永存》九轩澈

3、三

　　三

　　“殿下，今晚是在罗瓦伦的最后一晚，我们明天就要上路了。”昂格洛德将内廷总管托付他送来的一身崭新的服装放在舍雷卧室的椅子上，直起身来说道。
　　“昂迦，你能不能别总是‘上路’、‘上路’的，听起来好像我们要走一条不归路似的。”舍雷没有抬头，仍然坐在扶手椅中逗弄着站在把手上的苍鹰。
　　“那么，殿下，我先出去了，您也早些休息。”昂格洛德并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转身带上门走了，舍雷抬头看着已被关严的门，努力回想着昂格洛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直呼他姓名而是冠以“殿下”这个称呼的，然而却没什么清晰地印象，只记得自己曾多次抗议说没人的时候不用喊他“殿下”，但对方就像患了失忆症一样仍旧没什么改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是在他向自己宣誓效忠之后？真是不记得了……

　　从昂格洛德懂事开始他就知道梅尔斯诺恩家族的使命——永世守护罗瓦伦王族，当然，并不是每个梅尔斯诺恩的族人都如他父兄一样勇敢坚毅，因此，为了保证守护王族的人的绝对忠诚，他们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同被守护者立下誓约以及立下誓约的时间。
　　昂格洛德在王宫里已经生活了八个年头，几乎同他被送进来时的年龄相等，但是这八年来似乎每天都是在恶作剧中度过的，他趴在林间的草丛里侧头看着身边的舍雷，不由得撇撇嘴，这个家伙满肚子都是数不清的鬼点子，以作弄别人为乐，他真怀疑这样的人能够登上王位去指引整个罗瓦伦的人民前进，八年了，他仍旧没有下定决心向他宣誓效忠，昂格洛德开始从内心怨恨自己的没出息，立下誓约效忠真有那么难吗？！“真的挺难的”，内心似乎有个小小声音呐喊起来，他不由得更泄气了，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一边的舍雷丝毫没有注意到昂格洛德的心情转换，他用力的拿肘部撞了撞对方低声说道：“轻声些，你都要把我们亲爱的克拉迈兽吓跑了。”
　　“我倒宁可把它吓跑，总比它把我们两个都吃了要好。”昂格洛德低声抱怨。
　　“放心，我的陷阱可是从没失败过的，而且陷阱边放着它最喜欢的艾瑞姆牛。”
　　“我记得你从前对付的好像都是两条腿的人，不是四条腿的生物吧？！”
　　“你可以把它当成两个人。”
　　“我听说历史上只有一个法师曾经成功屠杀过一头克拉迈兽，不过随后那个可怜的家伙就因用力过度精疲力竭吐血而亡了。”
　　“这只能说明那个法师是个笨蛋，还有，克拉迈兽现在是受到整个大陆保护的珍稀生物，你以为会有谁傻到真的捉到这样的好东西还四处宣扬想要成功把自己投进监牢的？！幸好有人在这片森林里见过它，幸好，”舍雷瞟了昂格洛德一眼，陷阱边上的艾瑞姆牛突然大声吼叫起来，它不安的围绕着被捆住的树踱步，舍雷激动地伸手用力按低昂格洛德的头，“别出声，似乎是那家伙来了。”
　　“……唔……我不能呼吸了……”被使劲按在草丛中的昂格洛德挣扎着轻声回答……

　　长着狮子头、覆盖着一层厚厚鳞片的身体和蝎子尾巴的克拉迈兽从林子深处缓缓走出来，它警觉的四下望了望，才来到艾瑞姆牛前，这只吓昏了头的巨型牛拼死抵抗，妄图用尖角贯穿克拉迈的身体，然而却在牛角上挑时被对方一口咬住喉咙，趴在不远处的两人甚至听到了那个可怜的家伙喉管破裂的声音，昂格洛德艰难的吞咽下口水，转头望着舍雷，对方却全然不在意，趁着克拉迈兽低头享受美味之时迅速弯弓搭箭，射断了一根早已绑好的麻绳，猛然间，一段圆木呼啸着从上面向克拉迈兽砸下来，克拉迈受了惊吓，曲腿用力弹跳，圆木只划破了它后背的柔软皮肉，舍雷从隐蔽处站起来，连续射箭，但距离并不算近，因此克拉迈兽没有鳞片包裹的头上只受了一些轻微的划伤，好在连续发射的羽箭阻止了野兽的进攻，舍雷边射箭边喊：“昂迦，它快过来了，去发动第二个陷阱。”
　　“好，”昂格洛德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他越过横断的树干，奋力一跳，一只手抓住延伸出来的枝杈，挥刀砍断了另一根早已拴好的麻绳，随即借着身体摆动的力量敏捷的跃上一根粗大的树枝，“舍雷，趴下。”
　　话音刚落，便有如乱蝗般的箭雨朝着野兽所在的地方落了过去，一时间箭簇破空的锐响不绝于耳，是两人早已设好的连发弩机关，昂格洛德站在高处，看着纷繁的羽箭如暴风骤雨般卷去，甚至看不清楚克拉迈兽的所在，机关过后，两人才发现，羽箭碰触到克拉迈的坚硬鳞片上折断了不少，它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害，却反而使这个本来嗜血的家伙更加狂暴了，它咆哮着在箭雨中向舍雷扑去。
　　“喂，扔张弓上来。”昂格洛德摘下自己背上的长弓，又顺手接住舍雷扔过来的备用弓，左手并紧这对硬弓，双弦搭上双箭扣在右手指间，拉开至七分，似乎已经到了头，他眉头紧蹙，干脆抬起一只脚蹬住弓背，用另一只脚保持平衡，双臂同时向后竭力拉展，一寸寸撑开牛背筋弦，舍雷抬头瞬间看到昂格洛德的行为不由得高喊：“你疯了？快住手！”
　　然而树上的人并没回答，克拉迈兽离舍雷越来越近，昂格洛德仍然缓慢却执着的将双弓开至满月般圆足，在枝头上单脚站立，用自己的身体作出一副弩机的架势，猛然间，指间乍放，长箭拖着啸声迸射出去，刺破林间寂静，然而，牛背筋制成的双弦却经不起如此剧烈的张弛，同时铿然挣断，在昂格洛德俊秀的脸上抽出两道血痕，单脚保持的平衡刹那间被打破，黑发少年从树枝上跌落下来昏了过去。
　　两支长箭扎在了克拉迈兽鳞片薄弱的背部，尽管昂格洛德眼力惊人，但毕竟从没有花费大力气去研习弓术，因此准头稍差，箭并没有刺上克拉迈兽的要害，野兽长啸一声，转头向昂格洛德奔去，舍雷持续发箭，再伸手时却发现箭囊已经空了，不知不觉间竟然发射了如此多的箭。
　　野兽怒吼起来，一口咬住摔昏过去的昂格洛德的左腿，向森林深处拖去，剧痛让少年猛然清醒过来，他从右腿靴子中摸索着取出短刀，然而克拉迈兽伸爪奋力蹬踏，踢掉了他手中的短刀，舍雷扔掉手中的长弓，执刀向克拉迈兽冲过去。
　　“舍雷，你快走，太危险了！”昂格洛德用拳头捶打着克拉迈兽的眼睛。
　　“说什么蠢话，”舍雷跳到克拉迈兽背后，“难道你打算就把自己的骸骨葬在这家伙的肚子里？！”趁着它对付昂格洛德雨点般的拳头时用刀刃割开侧身的鳞片，攻击底下脆弱的皮肉，长刀瞬间切裂了克拉迈兽的腹部，绿色的液体从野兽腹腔飞溅出来，克拉迈怒啸着松开口中的昂格洛德向舍雷扑过来，银发少年向后退开一步，将刀尖准确刺入克拉迈兽的眼睛，疼痛让野兽剧毒的蝎尾向舍雷蛰来，昂格洛德翻身捡起刚才掉落的短刀，向克拉迈兽的蝎尾掷去，毒汁立刻四散出来，舍雷闭上眼睛敏捷的向后一个空翻跃去，未让毒汁沾染在自己身上。高亢的叫声响彻林间，克拉迈兽由于剧痛摔倒在地，舍雷一脚踏在野兽的头上，向脖颈动脉处刺下最后一刀。

　　“昂迦，你还活着吧？！”舍雷处理好克拉迈的尸体后在昂格洛德的身边蹲下，查看着他的伤势。
　　“你刚才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跑？”昂格洛德坐起身子，腿上有两条被克拉迈兽獠牙撕开的长长伤口。
　　“我这样的英雄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什么英雄，你那个陷阱都没起到多大作用。”
　　“傻瓜，如果没有那个陷阱你就不会只受到这么点小伤了，”舍雷将昂格洛德从地上拉起来，两人慢慢的向森林入口处挪去，他也受了点轻伤，不过并不严重，“说不定咱们都成了克拉迈的午餐。”
　　“是吗……”他的脑中闪现出舍雷执刀砍杀克拉迈的身影，他明明可以自己逃脱的，那时的舍雷，并不是他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总是一脸悠闲慵懒的舍雷，那时候的舍雷是个真正的英雄……
　　“那当然了，我说过，我的陷阱从没失手过，你看……”他得意的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紫色的獠牙，那是克拉迈兽的牙，不管是用作装饰还是药引都价格不菲，“终于得手了，你说我把它镶上宝石挂在脖子上怎么样？”
　　“喂，舍雷，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知道，克拉迈的嘴里只有一枚紫色獠牙，是我先拿到的！”舍雷将装着獠牙的口袋捂得紧紧的。
　　“那东西你就算白送给我我也不要。”
　　“那是什么事？该不会是看我太勇敢了要向我告白吧？！我可提前说好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听到不是抢那颗牙，舍雷放松了不少。
　　昂格洛德没有如往常一样回应他，只是很突然的转到他面前单膝跪地，舍雷以为他是腿疼得站不起身，刚要伸手搀扶，昂格洛德却低声但清晰地说道：“我，昂格洛德·梅尔斯诺恩，在此以梅尔斯诺恩族忠诚武勇之名向您，赫德雷·罗瓦伦·亚加沙多，高贵的罗瓦伦王子宣誓，抚耀大地为光，永世长夜为暗，纵横经纬为序，失衡沉沦为乱，杀戮之心为恶，守护之义为善，遵守所立之约，于此永恒传续，吾将持不灭不败之忠心，流血至命脉枯竭，战斗至永不再起，雄鹰阿吉在上，永世护佑。”
　　“昂迦……”舍雷有些惊讶于他这毫无预兆的誓言，要知道，这八年来眼前这个黑发的男孩除了跟着自己四处闯祸之外似乎从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情，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突然读出上述的一段话。
　　“是，殿下，现在该您了，王上一定教过您要如何立下契约吧？！”
　　看到昂格洛德脸上的严肃神情，舍雷点点头，抽出佩刀，将刀平直刺破昂格洛德的右肩上方德空气，还刀入鞘时开口：“雄鹰阿吉在上，永世护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