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赴我》朝朝见日

3、对不起

　　盛楚听到这句话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谢郁就耐心地等着她。

　　作为总助的林简见过的事情多了，此刻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仿佛自己不存在。窗外偶尔驶过几辆车，照着后排两个人，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小姑娘脸挺白的，不知道是本来就白还是被他老板吓的，只是长得确实好看，没有精致的妆容，却处处精致。他老板脸色倒是挺不好看的。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盛楚败下阵来，低声报了地名：“鹿溪巷。”

　　车子下一刻就平稳地启动了。

　　盛楚不敢离谢郁太近，即便他们两个都坐在后排，她也尽量离谢郁远一些。因为太熟悉了，很多从前的记忆就会疯狂涌进脑海，她应付不来。

　　她很想问一问谢郁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好，但其实是不用问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他不是从前那个谢郁了。所以她没问。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混合着酒味和一种特别浅的白松香，盛楚余光瞥见谢郁，他的侧脸很好看，车内虽然看不太清，但是能看到流畅的脸型。也就两三秒，她就挪开视线，看向窗外。

　　时间说早不早，却正是热闹的时候，她有点晕车，晚上又没吃东西，今晚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很不在状态。

　　“坐那么远，怕我吃了你？”旁边的人突然出声，盛楚下意识转头，男人坐在阴影处，车内昏暗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不清脸，却能看到好看的轮廓。

　　盛楚抿紧唇，低声解释：“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这样的关系，不太习惯这样的谢郁。

　　“停车。”谢郁突然出声，车子慢慢地停在路边。

　　盛楚心里一紧，心想谢郁是不是要赶她下车了，虽然她本来也不想在车里坐着，但是被谢郁赶下去还是太难接受了，她宁可一开始就没喊她上车。

　　“去买杯热果茶，三分糖。打包一份面，不要葱和香菜，不要辣椒。”谢郁慢条斯理吩咐着，他那位优秀的助理立刻应声下车去买。车里瞬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楚还靠着车门，她不爱喝奶茶，奶茶太腻，所以只喝果茶。吃面从来都不放葱和香菜。之前谢郁还在盛家的时候，每次陪她出去，她都这个习惯。

　　谢郁还记得。

　　偶有夜风刮掉两片树叶，黑蝴蝶似的，从车窗外落下。盛楚攥紧手，态度终于有了一丝转变：“谢郁哥哥。”

　　谢郁是盛文成曾经资助过的学生，不是盛楚的亲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值春夏交接，盛文成让她喊哥哥，后来她就一直喊哥哥。到底谢郁比她大几岁，直接喊名字她喊不出，喊哥吧，人家也不是亲哥。所以她像从前一样，喊了一声，谢郁哥哥。

　　谢郁听到这四个字，身上那股寡淡劲儿终于收了收，侧头问了一句：“看清楚了，这次不是认错人了？”

　　盛楚没说话，这两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谢郁说，也觉得可能不该说。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

　　最关键的，不想让谢郁发现她还喜欢他，没结果的事情，她是准备压死在心里的。

　　谢郁的五官很好看，初见他时，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裤子也是黑色的，那张脸极为好看，眉眼处处透着疏离，和从前那些盛楚见过的人都不一样，那些人眼里有欲望，对金钱的欲望，对爸爸的讨好，谢郁身上却很干净。他站在盛文成身边，像一根翠竹，挺拔又清冷。

　　“我刚才不是故意那么说的。”盛楚有些心虚，还是解释了一句。

　　“林简给你橘子怎么不吃？晕车的毛病好了？”谢郁的视线落在盛楚脸上，当年那个小姑娘变了个模样，褪去了些微的婴儿肥，巴掌大的脸，口红涂得浅，压不住苍白的唇色。

　　果然，橘子也是有意备着的，只是那时候在疗养院门口，总不能再回市区买个橘子吧。盛楚思绪管不住地乱飞，最后莫名有些委屈，她垂下眼睛，声音低了一些：“谢郁哥哥，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凶我。”

　　隐隐约约的，总算带了一些从前相处时候那个劲儿。

　　谢郁果然不再说话，车内骤然安静下来。盛楚扭过头不去看他，心想，肯定是生气了，反正也就今天见一次，以后也不会再见。

　　又过了几分钟，车门被人打开，林简拎着东西递给谢郁：“您要的东西。”

　　塑料袋在车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位总助才感受到车里似乎有股令人窒息的安静，得了，谈崩了呗，肯定不愉快。

　　他十分识趣，递过东西就上去了驾驶座，跟着导航开车。

　　越远离市中心周围越安静，走到鹿西巷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么多霓虹灯。这里管理不如市中心严格，晚上十点多，楼下还有没收摊的小商贩。

　　盛楚心里又开始紧张，她希望谢郁不会想突然下来看看。她也绝对不会请谢郁上去坐坐。她就是想让谢郁觉得，自己虽然过得没有以前好，但是也没那么差。

　　不是因为虚荣心，就是觉得，从前下个雨谢郁都背着她怕她湿了鞋袜，她想让谢郁觉得，其实她还是很会照顾自己的。就算藏不住，但是，起码现在，重逢后的第一天，不要让谢郁知道。

　　“东西带上去，趁热吃。”谢郁出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男人的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微微鼓起的青筋让人一看就觉得很有力量。这是不打算下车了吧，盛楚松了一口气，接过这个袋子，说道：“谢谢。”

　　她手搭上把手，正要开门，林助理就周到地帮她拉开门，提醒：“盛小姐，小心头。”

　　盛楚下了车，回头。街角是塞满垃圾的垃圾桶，不远处地面上还有污水。这辆迈巴赫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想了想，还是认真道了个再见：“哥哥，这两年发生了一些事，你可能也知道了。卡上每个月都会收到你打来的钱，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也不能给你个反馈。”她脸上露出个笑：“我现在快大学毕业啦，你不用担心。”

　　她不知道谢郁会不会在意这些，毕竟钱谢郁给到位了，看样子也是不打算要回去。她是决定还的，但是现在谈这个好像也不是很合适。所以她还是说了这段话，谢总不在意的话，这就是她给谢总的场面话，彼此都不难看。

　　谢郁哥哥在意的话，她是真的想说，不要担心我，我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我这两年，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和你跟爸爸从前照顾我的时候一样。

　　“我上楼了，你早点休息。”

　　小姑娘好看的眼睛难得弯了弯，不再是挂起来的礼貌的笑。

　　她刚转身，身后就传来砰的一下关车门的声音，她回头，谢郁下了车，一米八几的身高，第一眼看过去就是那双长腿，她的心猛地跳了两下之后就是无尽的踏实，那是曾经养成的习惯，是看到谢郁就放心的安全感。

　　随即就是紧张，她不想谢郁跟她上楼。

　　路灯还没灭，晚风拂过树枝，树叶晃了两下，谢郁就踩着树影迈步走到她面前，盛楚有点心慌，几乎想转身就走，又硬生生忍住。谢郁走到她身前，看了两秒，声音温和下来，带着安抚的味道：“我不上楼。这周六我约了医生，帮盛叔叔看一下，改进一下治疗方案。你手机号给我说一下。”

　　盛楚有些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已经用了谢郁很多钱，感性告诉她，不可以再麻烦谢郁了，她请的医生肯定很贵，医疗费肯定很贵。理性告诉她，她需要，当初资助谢郁的是爸爸，她也不能替爸爸拒绝。凭她自己，爸爸的情况不会好起来的。

　　她答应不了，也拒绝不了。

　　谢郁也不催她，一直在她面前站着，风吹散了酒味，盛楚闻到那股熟悉的白松香味，让人踏实极了。

　　夜风刮过，多少有些凉，毛衣不挡风，瞬间就被吹透了，她回了些神，努力把现在的谢郁和曾经的谢郁做区分。下一刻带着残存体温的高定西服罩在了她身上，谢郁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拿不了主意的话再想想也没事，但是手机号告诉哥哥可以吗？”

　　从前的谢郁话总是很少，虽然不会凶，但其实也不会哄人。像今天这种话盛楚几乎没听过，但是她清楚，谢郁是知道她的为难，不逼她当场给答案。她没办法拒绝手机号这件事。

　　谢郁垂着眼，看着被自己衣服完全罩住的小姑娘低声报了一串数字，他拿出手机按了，拨过去，下一刻盛楚的手机就响了。

　　“我的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谢郁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上楼吧。”

　　盛楚手里拎着食物袋子，忍住了去看手机的欲望，看谢郁真的不跟她上楼，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听到谢郁叫她：“盛楚。”

　　她很少听到谢郁这么叫她的名字，从前的谢郁几乎没叫过她，她又回头，男人走到她身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是什么对不起呢？是因为今天凶她吗？盛楚受不起这三个字，正想说其实我也没有生气，接着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两年辛苦了，你做得很好了。”

　　风吹起她额前散落的头发，盛楚喉咙突然有点发酸，她怕谢郁看出异样，扭过头压着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只摸她头的手收了回去：“回去吧，我看着你上楼。”

　　盛楚不敢回头，应了一声往前走。进了逼仄的楼道，直到身后没有谢郁的视线，她才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一个红色的未接来电，手机号是还是三年前的那个，那个谢郁基本上只用来和自己联系的手机号，盛楚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忍了很久的泪压不住了，啪地一下落在屏幕上，晕花了好几个字。

　　原来他后来又补了一张卡，只是她后来再也没打过这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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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哇！冷评体质第一次有这么多评论，好开心~谢谢小天使们的花花~~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