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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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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的小麦因为雨水的干旱,没有好的收成,农民在烈日之下辛劳了一整天,也只得抱怨着回到家,和妻子,儿女诉说着心中的不满。晚间的微风渐渐吹起,远处的山脉渐渐变得模糊不清,隐隐约约地摇曳着像会动的人影,在微忽忽地摇晃着身体。煮食的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点点的雨滴,洗洗刷刷的响声,引起人内心难言的躁动和烦闷。
柳三影一个人在家里做着衣服,在细微的烛光之下,她仔细地审视着棉衣上的质料,虽然不是名贵的材料,毛线也尤为粗糙,色泽也颇为单调,然而毛线的宽度却非常细,是用外地特种的材料,经过风吹日晒,不断审时度势,察云观气,用最细嫩的手工制造的,想必也是出自手巧的女子之手,作为待嫁毛衣的材料是如此精细,映衬着少女的无暇的心机,然而嫁出去的毛衣的价值却永远比不上待嫁时的毛衣,那时候也应该是换新绸缎的时候了。绸缎的布料自是比一般毛衣要昂贵得多,每当逢年过节,新婚的夫妻都会穿上绸缎接待客人,而人们的精神上总是缺乏了作布料时的心情,仿佛布料都已经变质了。
方子是三影的同学,刚刚嫁给了有钱的商人,最近在水井旁边跳井自杀了,死时还抱着出嫁时的布衣,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她的双腿是僵直的,三影还清楚地记得,方子在自杀前一天晚上,告诉她,她要回到她曾经住过的地方。而最令她向往的大概是死后的心境吧,不知道方子是怎样想的。
原来生活的压迫和无奈是可以扭曲一个人的想法的,那么三影呢?她静静地引穿着一针一线,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和考虑。这种遭遇似乎不能引起她半点的牵挂,那种可恶的自私和欲望早已冲淡了她对压迫的挣扎,尽管她内心的忧虑像巨大的海浪冲击着船舱,尽管她用最大的理性坚定着她对杨明封的忠贞,可是违心和狡诈的虚荣不断地像恶魔一样吞噬她的每一寸细胞,像铁锤一样敲击着她贪婪的意念。
她终于放下手里的针线,轻轻地推开了门,决定到林军磊处,她对杨明封的誓言在此刻的内心漾不起半点涟漪,此刻她只想到林军磊漂亮无暇的面孔,渴望触摸他的身体,想到能够近距离和他交流,能够把他的一切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尽管伦理上仍深深地钳制着她少女的身躯,但眼神中迫不及待的激情却难以唤醒她的理智,她甚至渴望林军磊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深深地拥抱她,切切地低语,微微地亲吻她,派遣她的孤独。他的眼神是如此动人,他的眼睛湛蓝得如同小溪的清泉,不管怎样,她只想接近他,只想观看他,更希望他能够像她一样地爱自己,即使那种时刻非常短暂,即使残酷的命运明天就要把他们分开。
她像深夜中快步的信者离开了草屋。
夏灵雨从窗户里看到了柳三影的身影,神情变得麻木茫然,感到她一切的幻想变为了破灭,她竟想不起任何憎恨的理由,只觉得内心的血液像火焰一样烧到了喉咙。她呆呆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远处一点模糊的灯光照射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东西泛着白色,她一眼就认得出是林军磊的房子,可是她什么也想不到,她的思维变得僵硬和钝化,手脚也不听使唤了。屋里一切的家具仿佛都在她的眼里不复存在,她只觉得眼前飘忽一片,像被一个巨大的火炉托起,背脊被剧烈地燃烧,钻心地疼痛,可是内心的痛苦比身体上的痛苦更能把她折磨得体无完肤,仿佛一切都变得难以置信,一切都不是事实,那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只是毫无意义的担忧,但事实的残酷却又无情地支配着她的理智,不断地提醒她真正的结果。
她突然想起了杨明封,尽管她非常喜欢林军磊,但杨明封的个性很早就吸引着她,加上欲望和愤恨的交加,她竟有一个和杨明封发生关系的想法,她的意志和信念在痛苦中渐渐融化,变成了难以想象的林军磊的替身,同时成为对柳三影最好的报复,这种快意尽管有着永远不可磨灭的痛心的烙印,但此刻激动的内心已无法让她的感情恢复平静,她一边想着,推开自己家的门,朝杨明封的住处走去。
杨明封在漆黑的夜里难以入睡,他和三影已经彻底分手,而且是在不知不觉中感到和三影的灵魂已经不能再交流,不能再和她分享快乐和痛苦,自私的欲念和猜忌已经使他难以再相信三影,尽管他知道三影在他的心目中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他提醒自己,另外的女人同样可以成为他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存在。而且会让他得到平静,得到幸福,他常常托着腮帮,呼吸着雨后的土壤的气息,蟋蟀长眠而烦闷的鸣叫声,倾听着深谷撞击岩石的清水声,感到内心越来越阴暗,脸上的笑容却越张越开,自己仿佛也觉得真的高兴起来了。
当他听到外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仔细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听得沙沙的风声和树叶摇曳的声音,他原本的愤恨渐渐化为了一点幻想,这可怜的人,光着脚板,轻轻脚地走到屋门前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杨明封内心的激动燃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渴望马上见到他几个月一直思念的脸庞,那双美丽的眼睛,那优美的身段,听到那撒娇的语言,那无理的埋怨。他感觉他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只要她对他说:“对不起,封。”只要她跪下来,流下眼泪,真诚地向他道歉,说一句:“封,我错了。”他就……
当一切处在幻想中,杨明封把手的门被轻轻地敲了一下。杨明封的理智被唤醒了,他觉得不可能是柳三影,对,那个薄情的女人,那个自私透顶的女人,她永远都不会来见他,即使他卧在病榻上呻吟,即使他彻夜呼唤她的名字,那个狠心的,他决定要用一生来恨她,要让她为自己的贪婪和虚伪付出代价,要让她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原谅她,而他还要狠狠地嘲笑她,狠狠地羞辱她,让她永远后悔,永远自责。
可是当对方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他内心的血液一下冷了八度,他所有的兴奋和激动马上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请进吧,夏小姐。”杨明封努力保持着枯槁的身体,不使它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