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风吹过》时光不知深浅

4、04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自从苏卿送了周知予一次之后，每到周末周知予都厚着脸皮蹭苏卿的车。
　　刚开始周知予都是努力找话题，尽量不让车里氛围太沉闷，到后来渐渐熟络起来，即便是什么话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两人之间的客气渐渐被消磨掉，周知予也从一开始的“苏主任，您方便带我回家吗？”变成了“卿姐，什么时候出发？”
　　果然乖巧只是表象。
　　收到信息时，苏卿正坐在会议室开会，见缝插针地偷偷给她回复：“五点半，在校门等我。”
　　对方很快回复“好的”。
　　“苏卿啊，你觉得语文科谁比较合适？”贺校长问。
　　提到工作，苏卿便收起笑容，看向眼前的优质课参赛备选人员名单，沉思了一会回答：“本校两位老师都非常优秀，但是教了这么几年，上课模式固定了，优质课比赛还是很重视创新的，我觉得可以把机会给新来的老师。”
　　今年新来的老师里只有周知予一个是小学语文老师，苏卿的话指向很明显了。
　　“你是说周知予更合适吗？”
　　苏卿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周知予啊？又是带她回家，又是推荐她比赛。”
　　这话中并无恶意，只是普通的一句调侃，但是苏卿并不喜欢别人随意猜测自己的想法，脸色虽然没有异常，语气却冷了下来：“她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哎呀，她们是老乡，帮着点是应该的嘛，”朱总务人就像他的头一样，圆滑得很，敏感地察觉了苏卿的不悦，在别人还没发现时赶紧出来打圆场。“要是周老师住我家附近，我肯定也每天带她回家。”
　　“你那是看见美女想要献殷勤！”不知谁一句话逗笑了在场的人。
　　周知予的长相算不上有多惊艳，但胜在清秀灵动。
　　苏卿脑海里回忆起见到周知予的第一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那天她穿着纯色白T恤和黑色的运动裤，手上推着行李箱，背上背着双肩包，有些无措地站在校门前。因为出汗，额前的碎发已经湿透，贴在两鬓。没有化妆，也没有戴什么装饰品，脸上干干净净。可能是在阳光下晒了一会，脸红红的，唇色有些发白，但眸子却明亮如星，有着少年人独有的神采和气息，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学生。
　　要不是苏卿提前看了新老师的资料，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估计都要把她当做学生了。
　　一位副校长咳了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会议内容上来。
　　看到大家都都把目光投向他，满意地开口说道：“在教学方面，苏主任的专业能力那是没话说的，我觉得她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他特地加重了转折词，顿了顿，“优质课比赛一学期才一次，又是语文这种热门科目，奖项的分量还是很重的，让新老师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优质课比赛什么时候按资历选人了？”苏卿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胸，淡淡地说。
　　“我也没有说按资历选人，只是新老师毕竟才上一个月的课，在经验和能力上怎么能和本校的这两位老师比呢？我看宁文月老师就很合适。”
　　苏卿挑了挑眉：“宁文月老师确实经验更加丰富，不过不知道上次的公开课，金副校，您去听了吗？”
　　“听了，我觉得很不错啊。教态自然，互动很有趣，课堂气氛很好。”
　　苏卿垂眸讽刺地笑了笑。
　　她知道那个宁文月老师和这位金副校长沾了点亲戚关系，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光明正大的偏袒她。
　　苏卿在教学上向来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此时他不提还好，既然提起了，那苏卿自是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
　　“我没记错的话，宁文月老师来我们学校快五年了吧？”
　　“是啊，所以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卿用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哼了一声，说：“教态自然，我想任何一个有五年教龄的老师都能做到，这不过是最低要求罢了，至于课堂氛围——”
　　苏卿也学着他故意顿了顿，再慢条斯理地说：“您觉得是课堂氛围热烈，我却觉得是她没有控制好课堂纪律，任由学生在座位上随意讨论。”
　　金副校长有些不服：“学生讨论，那不是好事吗？”
　　“首先，讨论是好事，随时随地讨论就不一定了，到了该教师总结的时候，学生还在自由讨论，且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这会影响教师的教学。其次，您大概是没有听学生在讨论什么——看似热火朝天，实际大部分都在说与课堂无关的事情。”
　　这人是吃了炸药吗？金副校长毕竟也是苏卿的领导，被她说的下不来台，脸一下就拉了下来，隐隐有要发作的态势。
　　“这、这毕竟只是常规课，优质课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其他人倒是很淡定，共事几年，大家早就习惯了，知道苏卿的脾气向来对事不对人，即使意见不合，也不会攻击个人，该做的事也绝不会落下。所以在认真务实的领导眼中，她很受欢迎，比如贺校长，就对她赞不绝口。而在一些喜欢搞形式主义的领导眼中，她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比如这位金副校长。
　　苏卿也不想再争辩，她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最后还是得看领导拍板，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翻看着桌前的文件材料，不再开口。
　　或许是这次苏卿说话比以往都更直接，整个会议室都没有人开口，一时陷入沉默。
　　“我觉得两人说得都有道理，不如让这她们几个先在学校上一遍，大家都去听一听，再选一个出来，您说呢，贺校？”朱老总又出来，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可以，其他科目也都这么办吧，苏卿你尽快安排一下听课小组成员和听课时间。”
　　苏卿收起刚刚的情绪，带着浅笑微微点点头。
　　散会了，金副校长明显没有苏卿的气量，还在为会议上苏卿当众驳他面子的事生气，把资料夹在胳肢窝下，端起印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几个大字的搪瓷杯走了，和苏卿擦肩而过时，苏卿微微颌首示意，他也不理，大步流星地加快了脚步。
　　*********************************************

　　苏卿稍稍整理了会议资料，就动身去接周知予。
　　“卿姐，今天很早呀。”周知予笑嘻嘻地坐上副驾。
　　“先带你去一下名川，贺校长找你有事。”
　　“啊？校长找我？能有什么事？”周知予吓了一跳。
　　虽然杉叶小学隶属名川中小学，但是会有分管的副校长来管理学校事务，因此，一般情况下校长是不会找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周知予飞快地转动脑子，仔细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苏卿突然想起金副校长正好就是分管杉叶小学的领导，他不敢动苏卿，但是“照顾照顾”周知予还是绰绰有余的，苏卿心下有些后悔，但嘴上还是温柔的回答周知予：“别怕，就是交代你参加比赛的事。”
　　“什么比赛？”
　　“每学期一次的优质课比赛，”苏卿笑着解释，“先是区里几个学校比，再是市级，最后是省级和国家级。不过你得先过了学校这关。”
　　“这么重要的比赛让我去不太合适吧。”
　　“就你最合适了。”
　　没等周知予多问几句就已经到了，苏卿把她带到了校长办公室，然后自己就出去了。贺校长所说的苏卿基本都已经告诉她了，就是再交代了几句细节。
　　“好好加油，别给苏卿丢人。”贺校长最后这么说。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周知予还是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走出校长办公室，周知予还是有些恍惚，也没有注意到校长说的“别给苏卿丢人”中的深意。

　　与此同时，金副校长也叫来了宁文月。
　　“您说什么？苏卿居然敢当众这么说？”
　　“是的，以前也没觉得她这么轴啊，不知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硬是要推荐那个周、周什么来着？”
　　“周知予。”
　　“噢，对对对，”金副校长端起搪瓷杯，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一个刚来的小丫头怎么能比得过你呢，你用心准备，一定没问题的。”
　　“那是肯定的，除非是冷门科目，否则没有哪个学校敢派新老师去参加这种比赛吧。”
　　“那倒不是，我们学校就有这种先例。”
　　“啊？谁？”
　　“苏卿。”金副校长对着杯子吹了一口气，头配合着轻轻摇了摇，把升腾起来的热气吹散，然后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她刚来的那个学期就参加了语文的优质课比赛，还拿了市里的第一名。”
　　“后来去省里比赛也进了决赛，虽然最后没有拿到名次，不过有一个优秀奖。”
　　“她这么厉害？”宁文月一脸的震惊，市级一等奖就已经足够“秒杀”一大部分老教师了，更何况还有省级的优秀奖。
　　“她刚来就这么厉害，现在不是更厉害了吗？怎么没见她参加过比赛啊？”
　　“第二年好像拿到了省级的三等奖吧，后来就再也没有参加了。”
　　“天吶，太厉害了！”宁文月不由感叹。
　　“哼。”说到苏卿的教学能力，金副校长也无话可说。
　　“那她如果指导周知予，我不就很危险了吗？”
　　“应该不会的，她最近很忙，我估计啊是没空管。”金副校长笑了笑，“再说，我也会帮你的。放心吧。”
　　宁文月悄悄松了口气。
　　*****************************************************

　　从那天之后，周知予再次开启了“拼命”模式，一天到晚的研究教案和课件。
　　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周，把少先队资料整理一下发给我，还有南风小学的一起帮忙做一下，他们学校负责人请假了。”
　　“小周，教研室这个表填一下，明天要交。”
　　“小周，统计一下我校教师教龄，十年、二十年的做成表格发给我。”
　　周知予每天忙得团团转，只能把晚上睡觉的时间一减再减。
　　“哎呀，你怎么回事啊？”李伶又一次劝说她休息失败之后忍不住吐槽，“这次比上次还夸张，你看你这黑眼圈，不要睡觉的吗？”
　　“因为这次比上次更重要啊。”周知予眼睛盯着教案，头也不抬的回答，“对了，待会我去班上讲一遍，你帮我录下来。”
　　李伶知道再怎么劝也没用，无奈地翻个标志性的白眼，掏出手机悄悄给苏卿发了信息。

　　距离在学校的公开课还有一周，虽然心里没底，也没报什么希望，但是心里就是有一口气，想要拼一拼，努力争取一下。
　　精神上很争气，但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她愁的快脱发了。这时收到了苏卿的信息。
　　“晚上放学后请你吃饭，叫上李伶。”
　　周知予没有细想，直接答应了。
　　放学的时候，周知予差点忘了这回事，直到李伶叫她吃饭才想起来，这才把苏卿的话转达给了李伶。
　　“苏主任请我们吃饭？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周知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来了来了！”李伶老远就看见了苏卿的车，拼命挥手。
　　“苏主任，您今天怎么想到请我们吃饭啊？”李伶一上车就开始体现话痨性质，“有什么好事吗？”
　　“不是你说的，周知予都愁瘦了吗？还说你也被折磨得不行了，我这不是来送温暖了嘛。”苏卿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周知予，嗯，好像是瘦了。
　　“哈哈，我就顺带一吐槽您就记心上了，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真的只是顺带一吐槽吗？”苏卿笑道，“我怎么看怎么像是话中有话呀。”
　　“嘿嘿嘿，苏主任您这哪里的话。”
　　李伶确实说的是实话，那天给苏卿发完信息，过了好几小时才收到一个简单的“嗯，知道了。”她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这也不能怪我嘛。
　　“以后别叫我苏主任了，听着挺奇怪的，跟周知予一样，放松点。”
　　“好的好的，卿姐。”李伶立马改口，其实她早就想改了，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意思而已，作为小迷妹，每天听周知予一口一个“卿姐”，把她羡慕的不行。
　　处于话题中心的周知予好像已经屏蔽了这两人的聊天，依旧沉浸在教案的小设计上，没有搭话，李伶用“走火入魔”形容她真是太贴切了。
　　苏卿从她身上苏卿似乎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得到机会之后就要拼尽全力的努力，各个细节都要追求完美，那种较真的劲和自己太像了，而现在，她也要走自己之前走过的路了。或许这也是自己愿意帮助她，愿意给她机会的原因吧。
　　聊天间，苏卿从李伶嘴里得知了周知予最近做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事，一下便想到了金副校长。
　　“这些应该会有人专门负责的，人呢？”
　　李伶一边夹菜给周知予一边说：“谁知道啊，一下请病假，一下要带孩子，反正什么理由都有，我都怀疑是不是周知予得罪了谁。”
　　苏卿自然是不敢说出自己就是这个“始作俑者”，只好带着歉意把菜往周知予那边推了推：“多吃点啊，要不然过两天李伶又该找我诉苦了。”
　　“还有几天，好好休息，放轻松。”
　　“嗯，好的。”周知予点点头答应了。
　　*****************************************************

　　周知予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名川时，苏卿就知道自己的劝告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的课在安排在下一节。”苏卿把她带到办公室，低声问，“最近还是很多杂七杂八的事吗？”
　　“还好吧，李玲帮我做了很多。”
　　苏卿点点头：“你想先休息一下还是去听一听宁文月老师的课？”
　　“听课吧，我还需要多学习学习。”
　　“你上的很好了，我觉得不比她差。”
　　周知予笑道:“卿姐，你这安慰也太不走心了，你都没有听过我的课。”
　　“我像是这种人吗？”苏卿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李伶给你拍的视频，可还存在我手机里哦。”
　　“啊？”周知予愣了几秒，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红。
　　“你就在这休息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等她反应过来，苏卿已经走了。
　　既然已经看过视频了，为什么不给一点建议呢？还有李伶，发了视频也不说一声！周知予掏出手机就要“兴师问罪”。
　　“卿姐跟我要，我就给了啊，你也没说不能给啊。”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
　　“……”
　　李伶在一边莫名其妙。不就是一节课的视频嘛，至于这么激动么？
　　算了算了，周知予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在脑子里回顾上课的流程。
　　周知予的课上的很成功，而宁文月的课上的虽然不差，但是正如苏卿所说，一切按部就班，缺乏创新，只能说中规中矩。是一节出色的示范课，却不是一节适合参赛的课。
　　经过听课小组的投票后，最终决定让周知予参赛。